那人手提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打开箱子,里头的物件一目了然,纱布、酒精棉花、一次性针管等,这是个医用药箱。那人按下一处,箱子隔层弹跳而起,原来是分上下两层的,底层中似有一物。
我站得远,看不太清楚。
等那人将一个透明的小袋拿出来时,我知道是什么了。
氯胺酮,又名凯他敏,静脉或肌肉注射,很快会让人意识模糊,如入梦境,肌张力增加呈木僵状,对周围环境的改变不再敏感,痛觉也完全消失,意识和感觉分离。
那人戴上了白色手套,拿出一次性针管,接上针头,将已经稀释好的液体注入其内,然后朝陈新的方向走去。
我大惊失色,喊道:“君子哥,不要!”
可君子如何会听我的,脸上带着阴森的浅笑在旁观,我一急想冲上去,立即就被站在旁边的大汉给揪住,强行拽到一旁,双手被绞在背后,按坐在椅子里。
“君子哥,你……”
君子一个瞪眼,控住我的男人直接将我的嘴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大褂走到陈新面前,露出森冷的白牙:“很快就不痛了。”两名壮汉上前,一边一个按住陈新,将他的手臂压在地上,针头刺入,液体推进了他的静脉。
效果来得很明显,原本还在挣动的陈新,逐渐变得迟缓,眼神迷离。与此同时,又有人进来,居然架着摄像机等物件,在屋内开始摆弄,很快机位都摆放好,人又退了出去。
从那闪烁的光可见,机器已经启动运转。我不懂君子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要拍什么?拍陈新此刻的惨况给谢雅看?那边白大褂在注射之后,并没有离开,不知从哪里取了什么东西,在陈新鼻子跟前晃了晃,然后开始喃喃而语。很快我就看出名堂来了,是催眠。常听人说,意志坚定的人很难被催眠,而此刻,陈新早被那药物摧毁了意志,根本就无任何抵抗能力。
仔细听时,我越加震惊,那人似乎在制造一个网游里的幻境,他让陈新以为自己置身在游戏中,然后换了身份,他不再是现实中的陈新,而是十区的战狂。
我惊疑君子怎会知道陈新玩游戏的事,他们并不属同一个区。眼前容不得我多想,因为君子已经朝我走来,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手上拿了个盘子,中间放着粉末,划成一条一条很小的白线。有人递来一根吸管,他伸手接过后,对我露出温善的笑容:“猪猪,你知道哥不会害你的,乖乖吸上两条,让你有点感觉。你从没吸过,两条不至于过量,只会让你的头有些发胀。”
我惊恐地看着那刺眼的白色粉末,心底徒生恐惧,隐约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箭在弦上,容不得我拒绝,即使我摇头,有力的手也紧控住我的后脑,让我动弹不得,无可避免粉末穿透鼻腔,进入大脑,一种说不出得难受,很快我开始目眩,脑袋发胀,身体的知觉在逐渐消失。
看到君子俯下身来抱起了我,然后走过几步,又将我放下。耳边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说:“战狂,你看看这是谁?她不是水云轩吗?红色的羽衣在她身上穿着,是不是很美?”
我艰难地转头,看到呆愣的陈新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眼中是我不熟悉的光。
“战狂,她是你的轩猪,她是你的轩猪……”一遍遍地重复在耳边,我迟钝的脑袋了悟,这是要给陈新洗脑,让他觉得游戏里的战狂是喜欢水云轩,然后那些架设着的机器,拍下这段来给谢雅看。
君子这心思,动得可真叫绝!若谢雅看到这一幕,不止是伤心欲绝,还会痛到彻骨,呵,有什么比被丈夫和最信任的朋友背叛,还要来得痛呢?
可我明知事情会如何发展,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戏从开场到结束。药效起了作用,身体感觉浮浮沉沉,脑袋一晃,眼前的景致就分裂开来,碎成无数个小片。我强聚精神,碎片又凝聚在一起,看到白大褂与壮汉等人往门口走,最后走出去的是君子,他深看了我们一眼,笑意莫名。
随后,那扇门被关了,机器却在闪烁着红光运转。
忽觉手上被覆盖,扭回头一看,是陈新拉住了我的手,原来他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他痴迷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轩猪,你可知道,你走了以后,整个区里变得荒凉孤寂,可到处又都是你的身影,我走遍各处,都是曾经我们一同并肩作战的痕迹。”
我听得入神,心里感叹原来战战是那么深地惦念过去,他忽然一把抱住了我,脸贴在我耳边喃喃低诉:“轩猪,这次你回来了,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没有唯一,只有我和你,好吗?”
不行,不能这样,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嘶喊,可是我却绵软无力,推不开他的手。张口欲言,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这时我才知晓,君子给我吸的东西定掺了别的成分在。
我感到了绝望,陈新被催眠彻底洗了脑,没有了神智,全部按照君子的计划走下去。我们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镜头,全被拍摄在那机器里面。
不仅如此,怀抱越紧,越能感受到对方带着兴奋的身体在蠢蠢欲动。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得自救,否则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使我们万劫不复。
我抬眼看向那黑沉的机器,它就像张开了巨口的兽,欲将我们吞没。眼角划过某物,我心里定了定,拼了全力就势往地上而滚,抓住之前绑陈新的绳索,朝机器的脚架扫去,绳子没能打倒机器,只圈住了最下边的支架脚,我使劲一拉,“哗啦啦”一声,机器倒了。
同时,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就被推开了,君子走近我们,眼中满聚风暴。
不知是我眼中的哀怜,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他起了别的心思,只见他挥挥手,有人上前将迷幻中的陈新从我身旁给挪走,然后那个白大褂走到我跟前,他的手中是针筒。冰凉的指尖压在我手臂上,只能看着那液体被注射入我的身体。
是要我与陈新一样没了神智吗?君子,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我?我说不出话,只能仰躺着凝看那俯首的男人,无声质问着。
可很快我就感觉到身体的知觉在复苏,头晕目眩感也在消失,喉咙一痒,轻咳出声,发现可以说话了,明白刚才那一针剂应是解了之前的药。
“君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如此情景,我再喊不出那个“哥”字,若不是我用绳子弄翻了机器,他绝对可以在外头冷眼看着陈新色令智昏。那才是他的终极目的,若想破坏谢雅与陈新的婚姻,没有比这样一段好友与老公纠缠在一起的录像来得更有效了。
君子定定地看着我良久,目光冰冷,声音寒凉:“猪猪,如果我真的卑鄙,那么就会进来将机器重新架好,让这场戏演完。可我终究还是念着曾经与你的情义,停了下来。因为我很感激你在我进去的那段岁月,能够陪在她身旁。”
转身离去的背影,沧桑又沉重。
我与陈新被隔离了开来,那架摄影机器有没有砸坏我不知道,但是之前的录影定是留存了下来。君子之所以肯就此喊停,也是因为拍摄到那里,足够将一池清水搅浑。接下来,可能就是等待谢雅出场了吧,他做这么多,为的是她。
可我绝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谢雅,而是许子扬。
当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时,心头有异样划过。我翻身而起,跑到门边一拉,居然没有上锁。
不知是君子笃定我不敢逃跑,门外居然没人看守。等我循声跑出屋子,就看到许子扬独自一人站在仓库前的空地上,手里抓了根铁条,几个大汉围着他,拿了刀具与钢管类的武器,而他的脚边躺了两人,抱着破了的头在哀号。
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没人看守,而是君子的那些小弟都过来这边了,显然刚才动过手。搜寻许子扬上下,见他没有明显外伤,我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揪紧,他怎么会来?
君子站在门前,静观其变,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头伸手将我扣在了身前。许子扬目光往这边一扫而过,然后定在我脸上,问道:“有没有事?”
我挣不开君子的束缚,只能摇头表示无碍。并没撒谎,除去差点儿被拍摄下不堪画面外,君子没有太过为难我,他到底还念着一点旧情。有个壮汉走到君子身旁低声汇报:“楠哥,这人棘手。”
只见过一次许子扬与许子杰动手的场面,若不是那次,我一直都当他是个文人。突然前方动了,许子扬手中的钢管已朝其中一人挥了过去,立时一场群架在眼前展开。
但没过两分钟,就听君子一声沉喝:“住手!”
我余光划过,之前那个壮汉手上居然拿了一杆长猎枪,不知是真是假,赶紧呼喊还在打斗中的他:“子扬!”他闻声转头看来,面色变了变,人往后退开两步,钢管用力一抵将那几人逼退开。
君子拉着我跨前一步对他说:“许少是吧,我请猪猪过来喝茶,没想惊动你的大驾。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喝杯茶吧。”他睨了眼许子扬手中的钢管,又道,“最好别轻举妄动,那猎枪可不长眼,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不小心擦枪走火了可不好办。而且,里头你兄弟陈新在呢,我留了人特别关照他。”
许子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把钢管扔在地上,立即有人上前捡走,用猎枪顶住了他的后脑。
君子松开了我,笑着说:“来吧,许少,我们进去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他嘴上说得客气,等到进了原来关我的那间屋后,却让人将许子扬给反绑在椅子上。
许子扬冷笑出声:“这叫心平气和地谈?”
君子也不介意,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和颜悦色道:“我是真有诚意和你详谈,也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谈话过程不会因意外而中断。”
许子扬笑了笑,没再开口。君子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我,招了招手:“猪猪,过来,你也坐下吧。”我只能听话地走过去,仍旧坐在了那张沙发上。
君子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吞吐了两口后,才眯眼看着许子扬道:“你是从余兴德口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吧。”这是一个肯定句,见许子扬眉色没动,他又转头看向我,“猪猪,你那父亲还算有良心。”
我沉了沉思绪,涩然开口:“君子,这件事与他无关,我留在这里,你放他走吧。”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想尝试下。
立时,某道目光灼烈地射来,带着沉怒。
“猪猪,事情本来很简单的,原本只要让小丫过来,看过那场戏,然后我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许少掺和了进来,他是什么人我早就查过,所以现在情况变得有些复杂。”
“那你想怎样?”许子扬淡漠地问。
君子又狠抽了一口烟,才说:“问题不是我想怎样,而是许少你打算如何做。幸亏我对余兴德防了一手,他那边电话一打到你那里,就有人汇报给我了。我才能及时跟你联系上,让你单独过来,否则,现在还不是警车包围我这里?”
我越听越觉不对劲,这分明是君子有意将许子扬引过来啊,要不然父亲怎么可能打出那个电话,而他掐准时机跟许子扬通电话,他到底要干什么?我能想到的,许子扬自然也能想到,只听他冷沉了声音问:“吴建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君子的眸光闪了闪,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后才缓缓开口:“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据说许少的门路通透,所以就想通过猪猪的关系,跟你疏通疏通。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打擦边球的生意,还得你们睁只眼闭只眼行个方便,才能生意亨通,到时候定少不了许少你那边的红利。”
听到此处,我有些懂了,君子是想与许子扬合作,借用他的关系重走老路。当初他除去领了一群兄弟在娱乐场子里坐镇外,就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些药物交易。进去三年,他原来的路子可能还在,但必受阻碍,所以务必另找渠道,而且还要打通关系,才能东山再起。
所以,这个计划用上我,除去要让我与陈新做一场戏外,目标还是许子扬。
心冷成殇,若一切以爱为名,我或许还能觉得这个男人只是爱得疯狂。可并非如此,他在挽回谢雅的同时,更做了其他周密的布置,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阵阵寒意侵袭进我的骨子里,这个计划是否在当初君子出现时就已成形?他找上我的同时,为的不止是想我帮他挽回谢雅,其实更多的是打探我当时的状况,然后在与谢雅撕破脸撂下狠话后,他隐藏在背后,悄悄观察着一切动态。
就像是暗藏了獠牙的凶兽,将温厚和善的一面流露在外,又披上为爱不顾一切的外衣,然后抓准时机,掐住别人的命脉。
所以今天这一劫,我避不开,因为君子伺机已久。
许子扬垂了眸,像是斟酌他话的可行性,君子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等着。
许子扬抬眸时像是已有定夺,他星目流转,暗光浮动:“如果我同意,你能保证她和陈新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什么意思?他要君子将我和陈新先放了,他自己单独留下来?
君子目光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笑道:“陈新可以,猪猪不行。许少手段玲珑,我总得有个保障才行。不过你也别担心,以我跟猪猪的交情,我不会对她怎样,而且小丫跟我回了省城后,身边也没个朋友,我想猪猪能够陪陪她。”
如此,谈判虽失利,却也等于是有了结果,许子扬再度沉默。
君子笑着起身,说了些客气的话,然后在临出门前,让人给许子扬松了绑,却用手铐将他的手给拷在了窗棂上。对我并没做任何处理,许是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是逃不了的。
我从门缝中朝外探了探,见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叼着烟打牌,不见君子的影踪。回到许子扬身边,我低声叹道:“你何苦要过来呢。”他眉毛掀了掀,淡声道:“吴建楠有心找我,避不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