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休息一下，让我想想怎么把你带上去。”我对谭老头儿说。
“圣言，你疯了啊？你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吗？”勺子对我说。
那是二零零七年的夏天，勺子和我做攀岩特殊导游的第五个年头。我和勺子带着几位野外攀岩爱好者在北京郊外凤凰岭自然风景区的一次攀岩中，发生了事故。当时我们进行的是野外攀岩，选择了一处十五米高的崖壁。能做野外攀岩的，在攀岩爱好者中也算是高手了，而且选择的地点，我之前已经攀登好几次了，心里有底。
做好准备后，我背了一条长绳子，靠着一袋镁粉第一个爬了上去。我的水平，完全可以徒手攀岩，而下面的那些人，为了安全，我还是要给他们做好安全防护。驾轻就熟，几分钟的样子我就到了山顶，登顶之后，我将绳子固定在一棵树干上，打好绳结，将绳子的另一端扔到山下。这个环节是为了保护后面的攀岩者。虽说是徒手攀岩，但是必须保障安全。因此我要求后面的攀岩者要穿好攀岩安全带，每次爬上一点距离后，要用上升器锁好绳子再继续爬。在使用上升器时，攀岩者要用辅绳链接好上升器与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然后将上升器卡在主绳上，提高攀岩时的安全性。尽管做好了防护措施，可是还是出了问题。
四名攀岩爱好者中只有一位女性，我至今还记得她的名字，王美丽。王美丽三十岁左右，是北京一家私企的高管，平时就喜欢攀岩，已经有十年的攀岩经验。虽看上去柔弱，却是一名攀岩高手。
我和勺子都叫她“美丽姐”。勺子在下面检查好美丽姐的防护措施后，向崖顶的我打了个手势。我在崖顶向山下的美丽姐鼓气。
“美丽姐，加油。我在山上等你了。”我说。
“没问题，我很快就到。”美丽姐信心十足。
我对美丽姐还是很有信心的。一个女孩子，十年的攀岩的经验，从室内攀岩玩到野外攀岩，甚至多次参加业余攀岩比赛，从来没出过任何危险。
“木导，我突然感觉有点头晕。”美丽姐大概爬了十米的样子，突然感觉头晕。
“先把上升器卡死。别着急，美丽姐。”我赶紧让美丽姐先做好防护措施。
美丽姐将上升器卡死，“我头晕的厉害，木导，我爬不了了。”美丽姐双手抓住了绳子。
“美丽姐，能不能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我大声喊着。
“圣言，不好了，美丽姐晕过去了。”山下的勺子大喊。
“坏了。”我赶紧抓住主绳。
“圣言，你干嘛？”勺子问我。
“上升器卡死了，我得下去帮美丽姐。”我说。
“圣言，别开玩笑。美丽姐怎么也有一百一十斤的体重啊，你一个人怎么弄的下来？圣言，你等着我，我马上爬上去。我们两个把她拉上去。”勺子说。
“勺子，你别上来。你们谁也别上来，没有安全保障，我不许你们徒手爬上来，安全第一。”我说。
“要么我们从山后绕上来，帮你一起拉人。”另外一个人说。
“那样就太慢了。美丽姐什么情况，咱们还不清楚，别耽误了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她弄下去，送医院。别说了，赶紧打120。我把美丽姐带下去。一会注意接应好我们。”我下定了决心，即便一个人，也得把美丽姐安全的送到地面上。
我双手用力地拽了拽主绳，主绳很粗，应该能经得住我和美丽姐两个人的体重。坏了，今天没带手套上来，不管了。我用八字环连接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和主绳。没有下降器，我只能靠双手一点点把自己放下去。我冲着双手吐了两口唾液，搓了搓手掌，以加大手心和绳子之间的摩擦阻力。
“圣言，注意安全啊。”勺子很是担心。
常年的攀岩锻炼，使我练就了强大的上肢力量，上肢支撑我自己的体重没有问题。
距离美丽姐五米，很快我便将自己下降到美丽姐的身边。
美丽姐已经不省人事，整个身体仅靠身上的安全带吊着。
我用身上的两枚主锁锁住了美丽姐身上的安全带，然后将美丽姐调整到我身后的位置。
下面的工作就是要放开卡死的上升器了。上升器如果不放开，我和美丽姐就无法下降，可是如果上升器一旦放开，那么我和美丽姐的体重就只能靠我自己的双手承担了。以防万一，我把主绳先缠绕在自己的右腿上，这样可以增加身体与主绳间的阻力。
“圣言，千万小心啊。”勺子大声喊着。
我一手抓着主绳，一手去按上升器。本来我想如果一只手能抓的住的话，那么就有时间将上升器挂在我的八字环上，但是当上升器松开的时候，美丽姐和我的体重突然集中到我的左手上，我来不及去做其他的动作，右手赶紧抓住了主绳，上升器从主绳上掉了下去。
“小心啊。”下面几个人喊。
“我靠，好沉。“两百多斤的重量全部集中到我的双手上。
“啊！“我大喊一声，双膀一较力，集中到了双手之上。不能浪费时间了，时间越久，我就越撑不住。我先松动了左手，右手突然很吃力，左手往下赶紧抓住了主绳，好了，总算第一步成功了。右手复制左手动作，下降一米了。再来，两米，三米，四米。好吃力。我快坚持不住了，上肢肌肉迅速鼓胀。有着多年爬山经验的我，马上意识到，这样下去不久，我的上肢肌肉会因太胀而僵硬，肌肉僵化之后将很难再伸缩，继而手指也将不能动。休息？没有时间休息！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松开左手，向下抓住主绳。左手前臂肌肉已经不再收缩，还好手指还能抓住绳子。右手放开，向下抓住主绳，完了，右手也达到极限了。
“还有五米，圣言。快到了。”
“勺子，我的手指已经活动不了了。”我说。
下面的人听到我的话，开始叹息。所有攀岩过的人都知道，当手指不在听指挥的情况下，只能临时休息或者放弃攀岩，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只要我松开双手，两个人便会摔下去。
“圣言，一定要抓住了。我来帮你。”勺子开始徒手向上爬。
“我们也来。”另外两位攀岩爱好者也纷纷寻找蹬点，向我的位置爬来，剩下一位在下面做接应。
“圣言，坚持住。”很快，勺子爬到了我下面的位置，勺子单手抓着握点，单手向上托举美丽姐，试图减轻我的负担。很快，另外两个人也迅速向我这里靠拢过来，他们都单手抓着握点，单手托举美丽姐。
我的上肢已经失去了知觉，丝毫感受不到负担的减弱。
“各位，我的手已经没感觉了，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你们赶紧让开。”我说。
“圣言，你要做什么？”勺子问。
“相信我。各位，把手放开吧。保护好自己。”我说。
“圣言，我不放。我一直举到你的手恢复知觉。”勺子说。
“勺子，你也知道，攀岩的时候双手鼓胀失去感觉，一定要通过按摩舒缓，才能让肌肉得到松弛。现在没有那个条件了。相信我，放开手。”我说。
“圣言。”勺子要哭了。
“快放手。”我吼到。三个人同时收回了手。
“抓住绳子，圣言，你能行的。”勺子极力地鼓励我。
可是我的手指还是不能动啊。我心说，不行，我自己摔死没关系，不能拖上美丽姐。圣言，你一定要做到啊。距离地面五米，下面有人接应，我只要松开三米的距离，再抓住绳子，下面的人应该就能托住美丽姐了。我已经没有能力再移动了，现在只能赌一赌了。
“美丽姐，我们一起下去。”我向着身后的美丽姐说了一声。突然我松开双手，我和美丽姐一下就掉了下去。
两百多斤的重量，从上向下自由落体，三米的距离，能用多长时间？你甚至来不及闪过半个念头。但对于我来说，我却明显的感觉到后背的胎记疼了起来，那撕心的疼痛瞬间使我的手指恢复了力量。
“啊！！！”最后时刻，我用力抓住了绳子。手心上的皮肯定是撕开了，鲜血顺着绳子滴到我的额头上，此时的我却笑了。
美丽姐被顺利地送到了医院。经检查，美丽姐已经怀孕一个半月。女人在怀孕期间会有高血压症状，这种情况下已经不适宜在进行攀岩的运动。当然，之前美丽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
对于我的疏忽，我向美丽姐道了歉。美丽姐并没有怪我，一直说是自己不知道怀孕才造成意外。
“圣言，你是怎么做到的？”勺子在陪我包扎双手的时候问我。
“我也不知道。”
“今天的事情，真的太悬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在快要坠地的时刻竟然抓紧了绳子。圣言，以后可千万不要在做这种事情啊。”勺子说。
“恩，以后不能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
回想起之间的事，我在看看自己的手掌，伤疤还在。此时在宝象山的峭壁之前，我必须想到一个安全可靠的办法，帮助谭老头儿成功登顶。
“勺子，你带了多长的绳子？”我问勺子。
“四十米吧。”勺子回答。
“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先徒手爬上去，到了山顶，我把我带着的绳子固定好之后扔下来，你把自己的绳子跟我的绳子连结，我把你的绳子拉上去，然后我在山顶上找地方把滑轮固定好。你在山下给老谭做好保护，我在山上拉他，你在山下用通过滑轮的绳子拉他，两条绳子一起作用，一定能把他送上去。”
“老谭，你体重多少？”勺子先问谭老头儿体重。
“一百四十斤左右吧。”谭老头儿回答。
“靠，你没事吃这么肥干嘛？就不知道减减肥啊？”勺子抱怨。
“你说我肥？你是说你自己呢吧？”谭老头儿非常不爱听。
“勺子，一百四十斤，咱们两个一起应该没有问题吧？”
“放心吧，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他放下来。”
“那咱们试试。我先上去了。”我带好自己的工具，换号攀岩鞋，挂好镁粉袋，开始徒手攀岩。这次在攀岩的过程中，我用冰锄凿了很多蹬点和握点。经过四十分钟的时间，我便来到了接近与地面平行的区域。
“圣言上的去吗？”下面的谭老头儿问勺子。
“瞧好吧你。我跟你说，圣言虽然从事攀岩只有六、七年的时间，但是他的水平在国内已经是一流的。身体素质，那是没的说，从小就像个当兵的一样锻炼。技术也没问题，这小子爱动脑筋。你看着很陡吧，他能仅靠手指的力量把自己悬挂在半空中。厉害着呢。”勺子说。
“呵，厉害。”谭老头儿由衷的佩服。
在他们聊天的空档，我已经成功地爬上了崖顶。我环顾了一下崖顶的环境，整个崖顶上的面积大概有百十平米，离崖边几米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块长形巨石，我上前用力地推了推巨石，巨石一点动静没有，看上去应该能有几吨重，正好用来固定滑轮。我从工具袋里拿出来电钻将滑轮上的铆钉深深地打入了石头内。按照计划，我将勺子的绳子拽了上来，通过滑轮一端，将绳子的另一端又抛到了山下，将自己背上来的绳子打了个牵引结固定在巨石的底部，然后将绳子的一端也抛到了山下。山下的勺子给谭老头儿穿好安全带，做好保护结之后，我们便开始拉谭老头儿，两根绳子，一根从上面拉，一根从下面拉，每根都只分担大约七十斤的重量，倒也不算很重。相比我和勺子的辛苦，谭老头儿倒是显得非常悠闲，左看看右看看。
“老谭头儿，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那么‘松弛’？”勺子火大。
“哈哈，快拉，快拉。老头儿我马上就到山顶了。”谭老头儿嘻嘻哈哈的。
“妈的。”勺子虽然火大，但是手上倒是加快了速度。
谭老头儿成功抵达山顶。之后，我先是把下面的背包等重物拉了上来，然后就是勺子了。勺子虽然有二百斤的体重，但是他的力量却也很惊人，跟着我学习攀岩五、六年了，虽然还达不到很高的水平，但是这二十来米的高度还难不倒他。很快勺子沿着我给他凿好的蹬点和握点也爬了上来。
“呦，勺子大兄弟，你也蛮厉害的嘛。”谭老头儿说。
“哪有你厉害，轻轻松松、东张西望的就上来了。”勺子说。
“好了，勺子别跟老谭闹了，这都中午了，咱还得赶紧办正事。”我说。
“圣言说得对，走，去老道洞。”谭老头儿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