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绯站在窗边远眺,雪霁后的天空晴蓝明丽,阳光落在涅瓦河上,波光淋漓,闪烁着的金光一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阳光,还是冬宫明丽的倒影。r
视线,顺着额特拉斯神像延展着,喷泉的珠玉四溅中,隐约一道彩虹在水池上飘荡。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呼吸,就连空气中,都是隐着浓浓的艺术气息。r
这里,就是俄国建筑史上最伟大的纪念物之一。就是世界上五大博物馆之一以欧洲绘画艺术品文明世界的冬宫。r
而她,就在这座宫殿刚刚落成不久的最精美时期,站在其中,细细感受着它的美,它的辉煌。r
更主要的是,在这座宫殿最深处,住着三百年后依然为人津津乐道的尊贵女人。r
她的手指,抚摸着墙上的壁画,天使在蓝色的天空飞翔,展露着洁白的翅膀。叶灵绯的心也飞了起来。r
从金色的圆桌前走过,勾了下桌边的竖琴,清柔的声音幽幽响起。不需要曲调,只是声音便醉了她的心。r
深深的弧顶长巷,雪白的雕花栏杆,弯曲的楼梯,在光影的重叠间交错了灵魂,犹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穿着美丽的蓬蓬裙,踩着水晶的玻璃鞋,奔袭在一个又一个房间之间,眺望着她心中英俊的王子,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重重拱门石柱间,消失在白色的精雕阶梯扶手之后。r
又或者,顶着精致的桂冠,在无数人艳羡的神情中,踩着红色的地毯步步而下,将手放入等待人的掌心中。r
幻想,稍纵即逝。因为在公主与王子美好的幻想出现时,那王子的脸庞,竟然是渥魃希……r
再看看身上灰扑扑犹带泥巴渍蒙古袍,大大的挂在身上,袍角在雪中打滚后的脏污化成水,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托拉出可怕的痕迹。r
清醒,因为她不是白雪公主,而是灰姑娘。不,现在她连姑娘都算不上,只是个脏小子。r
冬宫,任何一个对着俄罗斯风情充满向往的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地方,叶灵绯无数次幻想能够来的地方。r
买一送一,一趟蒙古之行附赠了她的圣彼得堡之旅,但她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r
喷水池后的大道延伸向远方,可是她根本无法走出去,就连这个房间的大门也无法离开。r
苍白的男子陷在枕间,黑色的长发披散垂落床畔,虚弱的只看到胸膛的起伏。r
她,就这么成了眼前人的贴身护卫兼保姆,那池温泉水潭,成为此时心中唯一坚持的力量。r
目光,转向桌上满满的各种药,叹了口气,端起药盏推了推昏睡的人,“喂,起来喝药了。”r
手腕轻抬接过药盏,在相触瞬间,冰凉的温度顺着手指传递。r
她摇摇头,“药不是这样吃的,中药西药一起吃,中和在一起会产生毒素的,最少也要隔半个小时。”r
“那我只怕一天都吃不完这些药。”他轻轻的扬起笑声,忽转为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的揪心,手指也攀上她的肩头,似是要借她的力量支撑。r
三个小时一次药,剩下的时间就是昏睡,身边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不得不尽心尽力,甚至半夜醒来,下意识的就去摸他的气息,就怕他嗝屁了。r
两天了,她除了知道眼前人叫渥魃希,属于蒙古土尔扈特部的汗王之外,其余一无所知,甚至在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之后,也想不起有这么个部落。r
“怎么会又严重了？”女人急切的声音伴随着大敞开的门,华丽的人影踏着庄重的脚步,华丽的宫廷长裙撑起强大的气势,一步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她的身后,是颤巍巍的御医,“快去诊治!”r
叶灵绯惊诧转身,看着那美丽的身影在地毯上优雅行来,金色的发蓬松秀美,梳着繁杂的发式,点缀着宝石和蕾丝镶嵌的发网,钻石镶嵌而成的精致桂冠插在发间,耀眼夺目,项间同色的项链垂坠着,在行走间散发着璀璨光芒。优美的颈项下,蜿蜒的锁骨滑出美妙的弧度,渐隐在蕾丝下。r
她美艳,丰腴的胸膛纤细的腰肢被紧致的宫装勾勒的恰到好处,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气势,让人无法对视,却又不能挪开眼。r
这就是她,传说中张扬又内敛的女子,流穿着众多故事的一代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r
这就是自己崇拜的偶像,瞻仰了无数次,近乎创造了女尊传奇的大帝。r
人在眼前,叶灵绯的呼吸急促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女皇的脸,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r
在他们的身后,一名身着笔挺军装的男子不远不近的站着,冷静的看着场中慌乱的一切,上翘的三角帽沿遮挡不住他评估的眼神,始终不曾有半分表情的变换。r
他很英俊,高挺的鼻梁,金色的发丝,健硕的肩膀,欧洲雕像般的身材下,雪白的丝绸衬衫镶着花边,贵气中不乏高傲,绸带系着他卷曲的金色发尾,犹如欧洲宫廷画中走出的人物。r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欣赏欧洲男人的俊美,发出巨大的赞叹声,但是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只停留在他的腰间。r
华丽的服饰,精美的绣工,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他腰间一柄细长的剑和悬挂着的火枪来的刺眼。r
诊病在静静的进行,她紧紧的扒在床边,双手紧握着渥魃希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讯息。r
“这是风寒感染。”颤巍巍的老人终于收起他老式的听诊器,“如果再不降温,只怕会感染肺部,那就糟糕了。”r
“请您尽快配药。”女皇的命令不容反驳,御医飞快的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还有床上气息虚弱的渥魃希。r
“奥洛夫中校。”女皇面沉如水,“你是宫廷护卫队长,为什么汗王出宫游玩你不阻止？”r
“汗王陛下是您尊贵的客人,拥有宫廷中自由行走的权利和自己的护卫队,我不能擅自干扰。”奥洛夫斜了眼床榻上的人,不卑不亢的开口,“这是陛下您的命令。”r
“那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女皇的声音带了些质问,“为什么两日后才告诉我？”r
“您正在司令官商议军情,您说不让任何人骚扰的。”奥洛夫低垂的眼角闪过一丝愤恨,正对着床上昏睡的渥魃希,一闪而过的锋芒被叶灵绯不经意的捕捉了。r
昏沉沉睡着的渥魃希睁开迷茫的眼,挣扎着起身,安慰的笑容刹那展现,“索菲亚,不关奥洛夫中校的事,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r
叶灵绯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不仅仅是因为渥魃希流利的俄语,更因为他话中无羁的称呼。r
索菲亚,这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闺阁中的名字,女皇的尊严绝不允许他人称呼她从前的名字。而他,就这么轻飘飘的出口了。r
而女皇的表情,是嗔怪,是担忧,却不是恼怒,“你的身体,怎么能在这样的日子里跑出去？”r
浓烈的香水味侵袭着她的呼吸,一如它主人的气势,不经意间就强占了整个空间,久久凝望着之后,低喟浅浅,“别让我担心。”r
靠着床头,他笑容清雅,“你知道我不喜欢困在床上的感觉,听说你又派军队远征了。”r
高傲的女子眼中散发出兴奋的色彩,精致的妆容下,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记得我说过什么吗？”r
“记得。”他的目光极自然的滑下,从她握着自己的手上一闪而过,“你做到了。”r
“我还知道,你一定会看着,看整个沙俄在我的手上。”r
不着痕迹的放开手,他坦然微笑,“如果你能活两百年,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r
“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从来都相信。”r
他们娓娓交谈,一旁的叶灵绯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r
如果我能活两百年,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r
熟知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她清楚的记得,这句话,是叶卡捷琳娜二世最为标志性的话,也是她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豪迈之言。r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熟知女皇生平的自己,竟然一无所知？r
“索菲亚,我听说你为我准备了舞会。”他低哑的嗓音听上去细致温柔,雪白的中衣泛起丝绸的珠光,露在袖外的手腕竟不逊分毫。r
此刻的渥魃希是内敛而尔雅,语声缓缓,纵然是病榻在卧,依然难掩气度风华,苍白的容颜不但没消弱他的俊美,反而添了种风骨出尘。r
“是。”莞尔中,凌厉的气势敛了。r
“可惜去不了。”r
“改期好了。”r
“辜负你好意了。”r
“没关系。”r
一问一答,客套中偶尔划过眼神的交流,也是稍稍触碰即分,没有更深的传递。r
渥魃希捂唇咳嗽着,歉然开口,“对不起,有些难受。”r
被褥遮掩的角度下,他的手盖在叶灵绯的手背之上,仿若无意的捏了下。r
裙角略动,鬓影飘香,叶卡捷琳娜女皇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探望你。”r
颔首,绅士的握上面前女子的手,在手背处蜻蜓点水吻落,“谢陛下。”r
房中英俊的欧洲男子弯腰,手臂恭敬交于另一肩头,“女皇陛下,请您允许我留下。”r
女皇的脚步略停,钻石桂冠流动着光辉轨迹,“好,以后汗王殿下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汇报,无论什么时间。”r
最后几个字,几是一字一句而出,清晰的不容质疑。r
男子表情平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