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所说的特别的地方是一座海岛。是他的私人海岛。上面有别墅,也有精心栽种的植物。他派了一个人长期呆在这岛上维护它们。这个人名作楚谨,据说之前是街头流浪儿,在濒死状态下被他救了过来,是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忠于他的人。
楚谨驾船来接他们。也许是因为长期呆在海岛上的缘故,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对人也比较冷淡,只对竹茗一个人露出笑脸。穆寒筠对他的异常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微微的一笑。
“手怎么了?”竹茗皱着眉头看着楚谨的手背。穆寒筠这才发现楚谨的手背上贴着创可贴。
“没事,修剪花圃的时候被玫瑰花的刺儿刮破了。”
穆寒筠也朝他手背上的创可贴瞥了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上次小北被袭击后,她去找小北,被处在狂乱状态下的小北抓伤了手背。而且,袭击小北的人手背也被抓伤了。
楚谨毕恭毕敬地请穆寒筠和竹茗上了船,然后启动船只。凛冽的夜风吹起楚谨盖在颊上的头发,几道伤痕露了出来。穆寒筠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刀砍的伤痕。
海岛离海岸并不远,他们很快便到了。海岛上闪烁着缤纷的灯火,就像嵌满了五彩的宝石。
“我打开它们迎接少爷的到来。”楚谨低低地说,但仍可以听出他心中喜悦不胜。穆寒筠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又朝竹茗瞥了一眼。楚谨应该会对竹茗誓死效忠的。那位店长也应该是能跟他割头换颈的朋友——从他们之间的氛围可以看出来。竹语虽然对他有些生疏,但对他也是很关心的。没想到像竹茗这样的人,身后也有很多人关心他。
在他们登上海岛后不久,竹语也很吴晟弄了一辆小船上了海岛。这海岛算是竹茗的秘密后花园,每年都要精心修整一遍。鲜花碧树,假山小渠,修得极是雅致。竹茗是小孩子心性,还在主要的树木上加了彩灯,今天为了迎接穆寒筠,彩灯全都打开了。这些彩灯受软件控制,按时间打开关闭,远远看去就像有彩波在夜空中飞快地流动一样,煞是美观梦幻。
这一切竹语都看在眼里,气得鼻子都要喷火,“为了迎接她就这么煞费周张。已经当她是竹家的女主人了么?”
虽然她和竹茗是亲戚,但也没被竹茗邀来多少次,因此对岛上的路径并不熟。吴晟虽然是看着竹茗长大的,不经邀请也不敢轻易涉足竹茗的秘密后花园,对这个岛也不熟悉。他们在岛上摸了半天才发现竹茗和穆寒筠他们。他们正在沙滩上烤肉,
竹茗和穆寒筠正肩并肩地坐在海滩上看星星。旁边放着一个烤肉架,楚谨守在旁边,机器人一般慢慢地加着柴火。
竹语恨恨地看着竹茗和穆寒筠,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密。他们的背影在竹茗的眸子里收缩回旋,变成两个孩童的背影。那是竹茗和竹语,两个孩子正亲密地坐在沙滩上看夕阳。那时候他们两小无猜,什么的秘密都可以分享。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叛逆,渐渐什么都不跟自己的堂姐说了……
竹语感到心底一阵酸楚,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咽的时候喉头蠕动,倒像是在哭泣。
“这个丫头好像没带包。”竹语瞄了穆寒筠半天后说,“也许放在别墅里了。我们去那里翻翻看。如果她是线人什么的,应该带有特殊器械的。”
吴晟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堂弟关心是应该的。可是她这样做,分明是……
竹语和吴晟悄悄地往别墅走去。竹茗似乎听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怎么了?”穆寒筠的肩头忽然失去了支撑,差点倒在沙滩上。
“没事,我去拿个东西。”竹茗朝别墅的方向看了看,微笑着对穆寒筠说,“你在这里等着。楚谨会陪着你。”弯下腰勾住穆寒筠的脖子,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低声但语气很重地说:“别离开!”
穆寒筠“嗯”了一声。竹茗迈开大步,转眼就消失在黑暗里。穆寒筠用眼角瞄着他,确认他走远了,笑嘻嘻地挪到楚谨身边,“你在海岛上多久了?”
“十多年了。”楚谨仍旧是低头加柴,语气很平淡。
“喔,那可真久。”穆寒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偶尔也会上岸吧。”
“当然,光在这岛上可活不了。”楚谨又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柴火,语气也没有改变。
“那……对外面的世界也很了解吧。”穆寒筠看了看他的手背,又看了看他脸上的刀疤,“你听说过……”
“小姐,少爷是个好人。”楚谨虽然打断了她的话。说的话又如此没头没脑,把穆寒筠吓了一跳。
“少爷是个好人。”楚谨重复了一遍,冷石般的眸子里压抑着激动。“他虽然杀过人,但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他不是坏人!”
穆寒筠这才恍然,偷偷地苦笑了一下:原来他误以为穆寒筠要提竹茗犯的那件案子,所以着急为竹茗辩解。这家伙果然是个忠仆。
“这我当然知道。”穆寒筠浅浅地笑了笑。“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的毁尸案……算了,不谈这个煞风景的话题了。你跟我说说你的经历吧。”
“你想听哪一部分?”楚谨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却温和多了。
“我想听你的经历……以及他是如何救你的。”穆寒筠若有所思地看着海浪,眼中波光微闪。
“我啊,”楚谨抬起头看着海天之交,那里因为黑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是被父母扔在教堂的孤儿院门口的。神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不知我多大了,便把捡到我的那一天认定为我的生日,以自己已逝好友的名字把我命名为楚谨。孤儿院和监狱一样,历来是最黑暗的地方。我受不了那些大孩子的欺压,从孤儿院里逃了出来。之后整整七年,我都一个人在街头游荡。那里很黑,很脏,很可怕,但是我还是撑下来了。我什么人都不靠,就凭自己的力量,在街头活下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楚谨的语气中满含悲愤,但也有隐藏不住的豪气。
穆寒筠微微地垂下眼帘,眼中似乎有东西在激荡。
楚谨语气中的豪气很快便隐没了,转为深深的沉痛,“后来,我遇到了那伙人……他们说我勾引他们老大的女人,把我打得浑身是伤,扔在垃圾场。我躺在垃圾场里,一动也不能动,身边全是刺鼻的臭气——不知道是垃圾的臭味还是我伤口腐烂的臭气,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就在这个时候,少爷出现了。”
穆寒筠微微一惊。楚谨的语气里猛地有了光亮,不,简直是万丈光芒——就像在描绘天神出现一样,“把我从垃圾场里救起来,给我治伤,又帮我摆平了那些人。(至于怎么摆平的,穆寒筠也能猜到,一定是给那伙人的老大送礼,让他们放过他)他可怜我没处去,又给了这个海岛让我守,其实是给我栖身……我原本的人生是个通向死亡的单行线,少爷却把我从这样的人生里解救了出来……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他!”可能是因为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楚谨的言辞朴拙,对竹茗没有太多的溢美之言,但其中浓浓的感激,使人觉得即使有千言万语也不过如此。
穆寒筠轻轻地闭上眼睛,幻想竹茗救人时的样子。难以想象他还有那一面。再想想他曾经做过的事情,真让人觉得难以统一……她该怎样把这两者统一起来呢?
“你刚才是说毁尸案是么?”楚谨忽然问。他的态度忽又转回平淡,又猛地转移了话题,搞得穆寒筠一世转不过来弯儿,“啊,是的。你也听说过么?”
“这个岛上也有电视信号,我也知道一点。”
“哦。你看到后一定也很震惊吧。”穆寒筠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你觉得这个案子……是什么人作的呢?”
“没什么可震惊的。”楚谨冷冷一笑,“女人本来就是种冷血善变、卑鄙无耻的生物,她们被杀丝毫不值得怜悯。”
“呃?”穆寒筠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怔住了。
“当然,不是说您,您当然和他们不同。”楚谨惊悟失言,赶紧对穆寒筠笑了笑,“您能被我们少爷看中,当然和她们不同。这世上有些女人相当可恶,被杀也不值得同情,我是说她们……”
“呃……呃,没事。”穆寒筠怔怔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可恶,这门怎么开的……”竹语和吴晟走到别墅的大门口,看着紧锁的大门束手无策。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吴晟为难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这样胡乱调查没有用。我们还是回去禀明老爷,让他找专家来调查……”
“不能指望大伯父!”竹语断然说:“他只会宠竹茗……他现在就盼着竹茗回归正常呢,如果发现他愿意交女朋友,肯定会乐傻的,他就盼着竹茗赶紧娶妻生子……只要发现他有女人,哪怕是瞎子麻子也会让他娶进门的!”
其实如果穆寒筠真的是线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她真正害怕的是,如果穆寒筠不是线人,她进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会撬锁么?”竹语咬着牙拔下了发簪。
“哎呀,这可使不得!”吴晟慌了,“这里说不定有报警系统,如果……”
就在这时,竹语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触到了她的后脑,转头一看,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脑后竟然是黑洞洞的枪口。吴晟回头一看,顿时也吓得跳起来。但在这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看清端着猎枪指着他们的是竹茗。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竹语不满地大叫起来。
竹茗冷笑着把枪口指向地面,“姐姐,你怎么来了?”
“啊,竹语小姐忽然有事,想来找你……”吴晟赶紧为她打圆场。
“哦,”竹茗看向吴晟,露出讶异的神情,“吴管家竟然也一起来了,看来是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先跟我联络呢?”
“啊……这个……”吴晟正在构思谎话,冷不防竹语气呼呼地说,“我是听说你交了一个女朋友,想过来看看!”
“哦。”竹茗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就像冰海里翻过波浪。
“小茗,不是我多管闲事,”竹语盯着他的眼睛,“像我们这样的人,交友一定得多加小心。”
竹茗没有说话,脸色看似平静,仔细一看却是冰浪暗涌。
竹语因为竹茗听进了她的话,更来劲了,“更何况你还有……她接近你的目的一定不纯!”
竹茗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凄厉。
竹语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惊得捂住了嘴巴。糟了,她刚才就等于对竹茗说:你就是个怪物,正常的女人都不会和你交往的。
吴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懊恼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竹茗接下来肯定要大发雷霆。
“这个不用姐姐费心。”没想到竹茗还很冷静。“我相信我看女人的眼光。这件事情不需要你过问。还有,未经我的邀请,请你们不要来这里。”
这句话等同于逐客令。竹茗和吴晟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竹茗转头就走,忽然被一股夜风吹凉了额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言般说:“看来暴风雨快来了。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