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要疯掉了。”孙静楠站在现场,愤怒而又鄙夷地看着少年的尸体,用力地挠着头发。法医经过现场勘察,已经确定少年是攀高想偷窥穆寒筠睡觉,一时失手自己掉下来摔死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几乎要气疯了。穆寒筠怎么这么倒霉啊,前几天更被一个变态宅男袭击,因此和一个变态杀人狂扯上关系,昨天晚上竟又有小流氓要偷窥她……真要疯掉了!
楼下的阿婆发现孙子死后就不断地嚎哭,口口声声说她孙子不会死于意外,被警察们言辞震慑后才不敢多言。穆寒筠一直低头站在一边,垂着手不言不语。
“你没事吧?”孙静楠挤到她身边,满脸的愤怒和羞惭,“那个老太婆……似乎有什么想法,你继续住在这里的话恐怕不太安全。”
“我没事的。”穆寒筠似笑非笑地说。
孙静楠原指望她扑到他怀里痛哭,就算不行也希望她能对自己诉苦和求助,没想到她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我没事”,俨然一副“什么都自己抗”的样子,让他偌大的情谊没有落到实处,心都要脱臼。
他呆呆地看着穆寒筠,忽然感到热血上涌,一把抓住穆寒筠的手,“你嫁给我吧!”
穆寒筠惊呆了。
老实说孙静楠自己也自己吓坏了。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他就不想再退缩,“是的,嫁给我吧!我不想留有遗憾!”
“遗憾!?”穆寒筠的目光纷乱地闪动。
“是啊,”孙静楠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你总是遇到……总是遇到这些恐怖的事情,我很难受,也很自责,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希望能守着你,好好地照顾你!”
虽然语无伦次,但他已经充分地表示了自己的心意。穆寒筠的脸上泛起一层微红,目光闪烁不定。
孙静楠更激动了,紧紧地抓住穆寒筠的肩膀,“跟我结婚吧!我会永远保护你!也会永远保护我们的孩子!”
穆寒筠深深地低下头,目光仍是闪烁不定。
孙静楠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再不听到她的回答就要吐血而亡。忽然一阵狂风掠过,卷下一片树叶,重重地打在他的眉上。
孙静楠如梦方醒,这才惊觉自己的做法多么荒唐,羞得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真是太莽撞了,怎么可以在现场,也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
穆寒筠淡淡地一笑,转身朝楼上走去,忽然转头朝他一望。孙静楠脑中一晕,接着就完全糊涂了。他根本看不懂穆寒筠的表情,只觉得她似笑非笑,有无数冰红的花瓣从她的脸上飘散开来。而且,他还有了一种很蹊跷的感觉,那就是,这似乎会成为他和穆寒筠的最后一次会面。
孙静楠在楼下痴痴地等了好久,穆寒筠没有下来。罗警官喊他回去,喊得很急,他只有失魂落魄地离开,走进警局时仍痴痴木木的,等梦游差不了多少。
罗警官见他如此很是不满,重重地哼了一声。孙静楠吓了一跳,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嫌疑人终于出现了!”罗警官把一打照片扔到孙静楠的面前。
“嫌疑人?”孙静楠狐疑着拿起照片,打量了几眼后低低地惊叫了一声,“这不是那个……什么息风港的店长么?我记得他好像叫……”
“不用想了,那是假名!”罗警官撇了撇嘴,“我已经查过了,他的真名叫施闵!他有案底。他在他十八岁那年杀了自己的女朋友,坐了十三年的牢,前几年才放出来!”
“哦!”孙静楠这才打起精神。要知道,有过案底的人再犯案的概率要比一般人大得多!
“他……为什么要杀他的女朋友?”孙静楠盯着施闵的照片,终于从他的眉宇间找到一丝郁怒和阴森。
“他女朋友背叛了他,和别人有了孩子,还骗他说孩子是他的,叫他出打胎费。他后来知道了真相,一时气不过,就把她杀了!”
“哦,这么说他有可能就此仇视女性……剖开肚子,拿走子宫是因为女人的那个器官曾经给他以很大的伤害,是不是这样?”孙静楠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找到嫌疑人是挺好。但嫌疑人不是竹茗还是让他很丧气。
“而且,我觉得宅男一案他也有嫌疑。”罗警官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捻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我已经调查过了,竹茗经常去他店里喝酒,他们俩关系似乎很好。”
“喔!”孙静楠又来了精神。
罗警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其实他调查到的是,竹茗经常带穆寒筠去他店里喝酒。他知道穆寒筠和孙静楠之间的尴尬情状,不说一是为了不刺激他,而是怕他会因此冲动,而妨害案件的调查。
“你是怎么想起来调查他的呢?”孙静楠兴冲冲地问。
“你还记得我关于那个凶手延着咖啡馆的路线犯案的构想么?”罗警官的表情依旧凝重,“这条线我一直没忘。我去那些店主那里调查,终于有几个记性好的店主记起了他。我跟踪了他一次,发现他的确是延着那条线品尝咖啡。所以我就觉得他有嫌疑,顺便调查了一下他的底细。”
“延着那条线品尝咖啡?”孙静楠吐了吐舌头,“那岂不是一天要喝很多杯?真是乱来!”说到这里又促狭地笑了,“不过我听说变态都有狂躁症,有时候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他要是想保自己几天几夜不困,喝上十几杯的咖啡,也不是不可能啊!”
罗警官没有说话,又吐了一口烟。
“罗警官,有什么问题么?”孙静楠看出了罗警官的异常。
“我是在想,如果施闵真的是毁尸案的凶手,死在他手下的女人应该不止我们所知的这些。”
孙静楠一激灵,“这怎讲?”
“一般连环杀手,一旦开始犯案,是不会轻易停止的。如果他一直对女人有着饱胀的仇恨,他可能一出狱就会动手杀人。另外,连环杀人犯在情绪低落或愤怒的时候犯案的可能性最大。你觉得什么时候会是他情绪最低落和最愤怒的时候呢?”
孙静楠略一细想,脸色白了白,“应该是他刚出狱的时候。因为那时他需要努力让社会接纳他,并找到一个安生立命的行当。在这个时期坐牢的人是最辛苦的……一般出狱的人重新犯案都集中在那个时期。”
“是啊。”罗警官点了点头,“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那时犯案频率密集,之后会随着境遇的改善渐渐趋缓。现在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店,生活已经不错,还如此高频率的犯案,那他之前恐怕……”
孙静楠的脸白了,愣了一会儿后忽然说:“他之前在哪个城市?我立即去调查那个城市的情况!”
“我已经调查过了!”罗警官的眉头紧皱着眉头,“那边的警察说没有异常……”
“啊?”孙静楠呆了。
“这正好契合了我的猜测!”罗警官一拍桌子。
孙静楠更迷惑了。
“之前施闽猎杀的,可能是被家人抛弃、居无定所的站街妓女!他一定觉得这些人是女性所有不良品行的集合体,是最污秽、最值得仇恨的生物!而且这种人是被社会遗忘的,被杀后只要不被发现尸体,是不会被人注意的!只要处理得好,他杀她们的风险可以说是最小!”
“如果是这样……”孙静楠的脸色越来越白,“那他现在为什么要杀良家妇女呢?还要把尸体扔在人们看得见的地方……”
“大概因为他的愤怒增长了,对所有的女性都失望了吧。大概也因为他比过去自大了。屡屡得手的犯罪的确会增长罪犯的气焰。因为自大,又对所有的女性失望,他才杀害良家妇女,并把尸体放在能被看见的地方,大鸣大放地向社会复仇!”
“天哪……”孙静楠略一细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天哪,真是个恶魔……”
“我们赶快行动!一定得尽快找到证据,阻止他继续犯罪!”
“好的!”孙静楠立即冲了出去。他一直遵循现场百遍原则,想再去各个现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证据。
他驾车朝第一个现场开去,还于百忙之中给穆寒筠打了个电话。他先打了她家里的电话。没人接。难道她又去上班了?孙静楠顿时有些不自在:这个咖啡馆的老板娘真是吸血鬼,穆寒筠受到了这样的惊吓,竟然还让她上班。他在心底问候了一下老板娘的十八辈祖宗,又拨通了穆寒筠的手机。
“哦,我很好,你在哪儿?”穆寒筠的声音不徐不疾,不咸不淡。
“我在去现场的路上。那个老太婆还老实吧?有没有再找你啰嗦?”
“没有啦。我说过那个阿婆人很好的。”穆寒筠的嘴边浮起一丝不可名状的微笑。
“那好……你好好上班,我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听过穆寒筠的声音,孙静楠觉得心里充实多了,干劲也足了好多。
穆寒筠轻轻地关上手机,带着嘲讽的笑意,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富丽堂皇的观景房,外面的树木碧气盈盈。
“真让我惊讶,你的行李竟然只有这么点东西。”竹茗正在帮她把手提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旁边是一脸骇然的竹家佣人。她就是每天来帮竹茗收拾屋子的人。一进来就看到竹茗在帮穆寒筠整理东西——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竹茗帮别人做事。
“你在愣什么?”竹茗见她呆呆地站着,顿时有些不悦。
“啊,是,是……”佣人赶紧接过竹茗手里的东西,同时偷偷地打量穆寒筠。
“不过真让我意外呢。”竹茗面对穆寒筠的时候,是温柔地微笑着的,“以前怎么请你过来你都不过来,这次怎么主动要求到这里来住了?”
“因为那个老婆子很聒噪啊。”穆寒筠伸出小指抠了抠耳朵,“一直说她孙子的事和我有关,我只有搬来。”
“真是讨厌的老婆子啊……不过如果没有她,我们的关系也没法更进一步。”竹茗坏笑了一下。
“什么更进一步啊。”穆寒筠温柔而又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地俯在竹茗的背上,“我不早就是你的了么?”
竹茗的脸色变得温柔和甜蜜,觉得那佣人碍眼,下意识地朝她瞥了一眼。佣人会意,赶紧退了出去。
“亲爱的,”等佣人出去后,穆寒筠轻轻地问竹茗,“你喜欢孩子么?”
“我喜欢孩子,但我不想要孩子,”竹茗凄楚地笑了笑,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定,“我不希望我悲剧的基因遗传下去……从家族里领养一个孩子也很好啊。”
“不要孩子……是么?”穆寒筠微微地垂着眼帘,眼里闪着不可捉摸的光。她深深地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几日之后,很多媒体都登出了一则爆炸性新闻。昔日的食人魔要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他之前“见义勇为”救下的咖啡店职员。这既是一则奇谈,也是一则佳话,更是竹茗完美地回归社会的证明。一时间各大报纸都在报道这件事。竹申和竹语频繁地上电视,满脸都是幸福和骄傲的笑——只不过一个人不如另一个人心甘情愿罢了。
孙静楠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被震傻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拧了自己三次,咬了自己五次。可惜每一次都很痛。他发疯般冲进咖啡馆,竟把客人全吓得逃了出去——他的表情活像下一秒钟就会拔枪乱射。
小北也被吓坏了,躲到了穆寒筠的身后。穆寒筠却非常镇定。她静静地注视着孙静楠,表情竟然异常的恬淡。孙静楠见她这幅样子,又是脑中一晕,竟把所有想要质问她的话全都忘了。
他呆怔怔地走到穆寒筠的面前,张开嘴,喉结尴尬地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穆寒筠朝他微微一笑——这笑容不可名状,就像附在冰块上的花瓣被微风吹开。“对不起。”
孙静楠的脑中忽悠一下子,接着便彻底迷糊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雪白,只能看到穆寒筠,那么鲜丽,那么俊雅,就像一副会走动的画,慢慢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