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筠在开店前三分钟赶到了店里。老板娘只是朝她瞥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工作的小北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筠,早啊!”
穆寒筠胡乱答应了一声,冲到柜台里整理材料。小北凑上来,发现穆寒筠身上焕然一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交男朋友了?我看你焕然一新了啊!”
穆寒筠一激灵,赶紧低下头去,“你胡扯什么啊!”
小北朝穆寒筠衣领上的商标看了看,笑得更欢了。“都是名牌哦……男朋友送的?”
“不是……”穆寒筠慌张地往一旁缩去,“是我一个同学……很久没见的,送我的礼物?”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小北眼睛弯成了月牙,下巴都靠到穆寒筠的肩膀上了。
“女同学……你别胡扯了。”穆寒筠更慌张了。
“女同学啊……”小贝促狭地笑着,忽然看着穆寒筠的脖子惊叫了出来,“你还说你没交男朋友……你脖子上都印着吻痕……”又朝她领子里看去,又惊叫了出来,“你胸前还有……”
“什么吻痕啊!”穆寒筠赶紧用手护住脖子,“只是过敏!”
“过敏?”小北撇了撇嘴,没兴致再消遣她了。虽然她觉得穆寒筠很可疑,但世上没有人交个男朋友还要拼命隐瞒。她便不再提这件事情,和穆寒筠聊点闲事。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看着店门轻轻叫了一声,赶忙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穆寒筠朝店门口瞟了一眼,赶紧把头低了下来。孙静楠来了。他是重案组的备受瞩目的新近警察,令全公安局的女警都为之激动的帅哥。听说小北暗恋他。
“哦,楠哥,来了?今天喝什么?还是黑咖啡不加糖?”小北一迭声地招呼他,殷勤地捧了杯咖啡送了过去。
“哦,好的,谢谢。”孙静楠把咖啡送到唇边,假装随意地朝穆寒筠看了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看,不禁大感失落。
小北朝穆寒筠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暗淡下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站在柜台里的穆寒筠就像一株低着头的嫩百合。而她顶多像朵路边的小野花。
“楠哥啊,最近有什么刺激的案子,跟我说来听听。”小北站在孙静楠身侧,弯着腰套近乎。
“‘刺激’的案子?你是说重案么?嗨,你们这些女孩,别以为杀人案是电视剧,”孙静楠嗔道,“每一个案子背后都有一条血淋淋的人命,别说是重案了,你们应该祈祷这样的案子少发生才是!”虽然嘴上这样说,他的谈性还是被勾起来了,“最近也没有什么新案子,不就是那件七女毁尸案么?”
小北一激灵。穆寒筠也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什么,七女……受害者又增加了么?”小北之前是听说过这件案子的,一听受害者又增加了,背后立即冒起凉气。
“是啊,又增加了两个,”孙静楠皱起眉头,既像是在对小北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是变态啊……每一个死者都被剖开了肚子,子宫都被摘走了……我们还受到一个疑似凶手寄来的信件,说他把子宫吃掉了!”
“耶……”小北皱起眉头,不胜反胃,“真是少见的变态……你们有怀疑的对象了么?”
孙静楠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即不愉快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嫌疑人……不过这只是组里人的看法啦。”说到这里忽然朝小北凑了凑,目光也亮了起来,“但是我已经确定了一个嫌疑人!我觉得竹茗很有嫌疑!”
穆寒筠猛地抽搐了一下。
“竹茗?他是谁?”小北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讶异地看着孙静楠。
“他在十年前可是家喻户晓啊,”孙静楠冷笑着说,“也许当时你的家人怕你害怕,没跟你说他的事情……十年前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杀了五个人,把他们肢解,还把部分肢体吃掉了。(小北一听这个差点呕吐)现在这个凶手也说自己吃人内脏……我怀疑是他重出江湖!”
“重出江湖?”小北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就他这样的罪,没有被判死刑么?即使没有被判死刑,也该是终生监禁啊?他怎么能出来犯案呢?”
“他根本就没有被判刑!”孙静楠愤愤地说,“他老爸非常有钱,硬是用钱给他砸出个‘精神失常、无罪释放’的结局。他现在正住在自己的豪宅里逍遥自在呢!”说到这里他又朝小北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其实……前几天我在夜里见到过他……还过去盘问了一下他……他现在经常晚上出来到处游荡……我怀疑他就是天天晚上出来猎杀女孩的……但是没有证据,不能带他回来询问……”
“砰!”
孙静楠和小北讶异地朝穆寒筠看了一眼,发现她脸色苍白,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器皿。
“哎呀,对不起,忘了你也在听……都怪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么可怕的事情的……你有没有吓到?”孙静楠竟有些手忙脚乱。
“没关心。”穆寒筠低低地说,转头又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孙静楠很是丧气,匆匆地喝完咖啡就走了。小北茫然,却又有几分幽怨地看着孙静楠离去的方向,转身偷望了穆寒筠一眼。她不嫉妒穆寒筠,真的,一点都不嫉妒。只希望她能高抬贵手。穆寒筠太漂亮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她都配得上。不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和又有钱又帅的男人在一起,把孙静楠留给她就好。孙静楠虽然是个好男人,但家里没有钱,当然也配不上她。
转眼便到了下班的时间。穆寒筠收拾好东西,想起明天晚上的约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外面黑沉沉的,没有多少行人。自从那可怕的毁尸案发生之后,人们,尤其是年轻女孩,都尽量不在天黑后出来。她低着头,夹着包,快步走近夜幕,鞋底敲得地面一阵乱响。风慢慢地在她身后聚集,倒像是在追着她跑。
“听说现在有变态专门在晚上出来杀人毁尸,我们这么晚在街上走会不会有危险?”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就像一枚红色的石子,穿过风透过来。
“你怕什么,有我在啊。”一个男声紧跟着传来。穆寒筠呆住了,藏身于风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女,挎着胳膊走在一起,女的手里拿着一个玉米棒子,自己咬一口,再凑到自己嘴边让男的咬一口。女的长发披肩,身材还算修长,但有点瘪瘦。脸长得还算清秀,但眼睛有点小。和她走在一起的男的身材高大,长得颇为阳光。穆寒筠记得他是她高中邻班的同学,曾经追过她。当时她有他也有好感,只是没法宣之于口。他追了她一阵子,见她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便转移了方向。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他已经找到了女友,而她……她已经……不能……
穆寒筠感到心头一阵绞痛,捂住心口蹲下来,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接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第二天凌晨。天是铅的颜色,也像铅一样又冷又重。孙静楠表情凝重地站在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里,看着渐被抬远的尸袋。那里面装着一具女尸。昨天晚上刚刚被杀。肚子同样被剖开,子宫被拿走了。虽然孙静楠在大学里看过无数血腥恐怖的案例,刚才仍是几乎无法面对她一塌糊涂的腹腔。到底是怎样的人啊,要对女孩子下这种狠手?难道他真的像妖魔一样,喜欢吃人的内脏么?
因为早上惊吓得厉害,孙静楠早早地到都兰咖啡馆喝咖啡,还特地叫小北调得浓一些。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小北见他脸色灰白,感到很担心。
“没事……”孙静楠摇了摇头,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又有女人被杀了……和之前一样,被毁得一塌糊涂……”
“呃?”小北又惊又怕,“还是……没有嫌疑人?”
孙静楠烦躁地一扯领带,“哪有这么快啊?”抬头看见穆寒筠在柜台里忙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寒……穆寒筠啊,你家住在哪里?”
“青虾街……”穆寒筠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哦,我记得也是,”孙静楠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以后你回家要多加小心……凶案发生的现场,就在这里和青虾街之间,也许就在你回家的路线的附近!”
“啊!”小北和穆寒筠齐声惊叫。
“这么说……那变态一直在那个区域活动……太可怕了!”小北惊恐地抓住穆寒筠的袖子。
“是啊……你几点钟下班?”孙静楠凝重的表情掩饰不住他热切的期盼,“要不,我送你回家?”
小北立即放开了穆寒筠的袖子。
“不用了。”穆寒筠面色苍白,却是微笑着,“我坐巴士,只需要走一小段路。应该没关系的。孙警官你还要办案,我不能因为私人事务占用你的时间。”她说得很委婉,却丝毫不留商量的余地。
孙静楠又尴尬又沮丧,恨恨地端起咖啡杯灌了一口:穆寒筠怎么一点都不给他机会呢?
夜晚。穆寒筠回到家里,背靠着门,像喘不过气一样按着胸口。
“回来了?”
“呃!”穆寒筠倒抽了一口冷气,伸手去按电灯的开关,一只手却已从黑暗里伸出来,抢先搭到她的下巴上。
很熟悉的触感。她立即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对……对不起,我正准备去。今天老板留我们下来训话,所以晚了一点……”穆寒筠惊恐万状地说,牙齿都忍不住要打颤。
“是么?你老板还是真是可恶啊。”竹茗的手滑到她的脑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虽然他的动作很柔,但穆寒筠就是觉得他的动作饱含杀意。因为他屡次不经意地碰触她的后脑,总让她觉得他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你怎么不开灯?”竹茗笑着问。
穆寒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搭在开关上还没有按下去,连忙按下开关——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指节早已僵硬。
眼前立即出现了竹茗那张俊朗的脸,正用调皮的目光看着她——说来也奇怪,虽然知道这张看似无害的脸下其实包含着无限的恶意,但穆寒筠再次看到他的脸时,竟感到恐惧衰退了好多。
“那我们一起去你家吧?”即便恐怖消退了,穆寒筠还是很恐惧。她偷眼看着竹茗,牙齿都要打起颤来。
竹茗摇了摇头,转头在屋里打量了一圈,“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回去了。今天就在你这里住吧。”
“那怎么行?”穆寒筠惊叫起来——她绝不能叫竹茗在这里过夜。如果他在这里过了夜,这里就会留下他的痕迹,他的气息,会因此而变成他的领地。
“怎么?”竹茗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啊,没有……”穆寒筠吓得心头乱跳,“我这里太简陋了,又太寒酸……”
“没关系,”竹茗不以为然地打断她,“就当是尝新好了。”
“可是……”穆寒筠还要争辩,竹茗的手却已近穿进她的衬衫,解开了她胸衣的扣子,“我们一块去洗个澡吧。”在占有了她一次后,他的动作远比上次放肆。
穆寒筠打了个冷战,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穆寒筠的浴室很窄小,但也没有窄小到两个人需要紧贴着站着的地步。虽然曾和他很亲密,但穆寒筠到现在仍不敢直视竹茗的裸体,更别说紧贴着他了。可竹茗就要紧贴着她站着。她感到他结实的胸肌紧紧地贴着她的胸膛,肌肉的凹凸全都嵌在她的嫩肉里。穆寒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咽不下去。温热的水一道道地流下来,流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喷出温热的水汽,把玻璃门染得模糊一片。竹茗忽然抱住了穆寒筠的腰,开始要她。穆寒筠一声惊叫憋在喉咙里,无可奈何地把头搭在他结实的肩上。
竹茗凌晨便走了,却一点都没有少惹闲话。他那辆宝石色的法拉利停在巷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这件事在邻居中引发了轰动,三姑六婆们全在议论她。在穆寒筠父母双亡后,邻居们都以为她的人生就此全灰,只能在小巷中垫底,注定是被人狠狠怜悯的对象。没想到她忽然交了个非常有钱的“男朋友”,一下子从被怜悯的阶层提高到被人艳羡的阶层,顿时让邻居们的心理全都失了衡。为了寻求心里平衡,他们大多在背后诟骂她不知羞耻,急不可耐地拖人来家里睡觉。污言秽语,一言难尽。
穆寒筠对这些闲话毫不在意。她又不是为那些人而活的。她梳洗停当,遮盖住所有的痕迹,便早早地到店里上班。没过多久,孙静楠又来了,又是点了一杯浓咖啡,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你好像一夜没睡啊……怎么了?研究案情呢?”小北把咖啡端到他的面前,关切地问。
“是啊……”孙静楠挠了挠头发。他的头发乱七八糟,显然越挠越乱。
“有什么进展么?”小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的嘴唇——说是在研究案情,其实是想多听他说几句话。
“哪有什么进展啊……我只是想了个办法……”说到这里孙静楠忽然省悟,苦笑着说,“不过不能告诉你……不好意思……”
小北有些泄气,但并没有见怪,收起咖啡杯去了。穆寒筠一直在柜台里静静地听着。孙静楠走了。走得很慢。他回警局之前一般都喜欢在那边的街心花园绕一圈。穆寒筠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地出了门,在街心花园里赶上了他。
“哦,有事么?”看到穆寒筠朝他走来,孙静楠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有关毁尸案的事情,”穆寒筠脸色苍白地一笑,“毕竟其中一个案子发生在我的活动区域……我也希望它尽快被破!”
“哦,当然……我正在努力,力争早点侦破它!”孙静楠笑得更加仓皇。
“你刚才说想到了一个办法……请问是什么办法?”穆寒筠笑着问。不知是不是已经进入了状态,她的脸已不如刚才苍白。
“这个办法啊……”孙静楠竟然一点都没想隐瞒,“之前我不是说过,有个人自称是毁尸案的凶手,给警局寄来了信件么?虽然有人认为这是恶作剧,但我认为它就是凶手写来的。我想拿着这封信和竹茗当年在警局资料中留下的字迹进行比对。他当年在口供记录上签过名,在法院里也签署过很多法律文件,留下的字迹很多。”
“哦。”穆寒筠偷偷地转了转眼珠,微笑着说,“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如果犯人真是竹茗,就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就担心他老爸还会像上次一样用钱帮他砸……”孙静楠露出了忧愤的神情,就好像他已经将竹茗逮捕了一样。
“那可不一定……”穆寒筠的笑容非常复杂,忽然朝警局的方向望了望,“你赶快回去吧。如果你离开久了,警局前辈恐怕会见怪的。”
“哦,是,谢谢!”孙静楠不敢违背她的话,感激万分地离去。穆寒筠目送着他离去,面容渐渐隐没在斑驳的树影里,隐隐绰绰,减不可辨。
孙静楠一进办公室,就看见罗警官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他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桌边坐下。
“过来!”罗警官从鼻子哼了一下。
孙静楠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一边头看着他一边朝他走去。罗警官是他的上司,是他的前辈,也是如父兄一般的存在,慈祥的时候很慈祥,严厉的时候也很严厉——今天不巧,又赶上他严厉的时候了。
罗警官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沉着嗓子问,“听说你要调借竹茗的手迹?”
“是……”
“胡闹!”罗警官一拍桌子。
孙静楠很惊怕,却也因此吊起倔性,大声争辩,“可是……”
“什么可是!”罗警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查案的时候绝不可以先入为主!你要认定了犯人是竹茗,之后就会越看越像。即使他不是犯人,最后你也会认定他是犯人!”
“可是……”孙静楠脸红脖子粗地说,“可是就目前来看,他最可疑!你不是教导过我,遇到凶案的时候,要先从有类似前科的人当中找嫌疑人么?”
“那也不是你这种找法!”
“可是……”孙静楠觉得一股气堵到了胸口,隔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盯住竹茗?是不是因为他是竹茗?因为他有个有钱的老爸,不管他犯什么案子都能把他压下去!?”
“法院已经宣判他无罪了!他那时是精神失常!”
“那种鬼话谁信?精神失常又怎样?让这种吃人凶犯逍遥法外,这算什么狗屁法律?”孙静楠几乎在吼了。
“你住口!现在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国的法律!”罗警官一张方脸憋成了紫色,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说,“你看看你自己。对竹茗充满了成见……”
孙静楠又想争辩,罗警官立即大声把他的话压了下去,“你还敢说这不是成见?你已经把竹茗当成罪犯了!凡事都必须讲证据!你先入为主地把竹茗当成罪犯,如果他不是罪犯,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