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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瘸子储君李承乾(2)


  这也是一个痛心疾首的父亲给一个冥顽不灵的儿子最后的诀别书。

  书毕,李世民悲从中来,泫然泣下。

  就像我们在前文说过的那样,对于齐王李祐的悖逆之举,李世民除了感到痛心疾首之外,脑海中一定也会闪过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的那一幕。当他颤抖地写到“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弃父逃君,人神所共怒”这样的字句时,内心一定也会泛起一种深藏已久的惭悚和愧疚;而“上惭皇天,下愧后土”这样的感叹,除了是替李祐感到羞惭之外,一定也包含着某种程度上的自我谴责。那潸然而下的泪水,又岂是为齐王李祐一人而流?

  大难将至,可齐王李祐似乎毫无察觉。

  眼下他正在齐州城里美滋滋地当着他的土皇帝。

  他命部众分头把守各个城门,然后把燕弘亮、燕弘信等五个最亲信的死党召进卧内,天天和他们一起寻欢作乐,左手抱着美女,右手端着酒盅,通宵达旦,好不快活。

  觥筹交错之间,说到朝廷和官军的动向,燕弘亮拍着胸脯对齐王说:“大王不必忧虑!我右手拿酒杯,左手为大王挥刀,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李祐顿时喜上眉梢。

  有燕弘亮这等武功盖世的大侠替他包打天下,他还怕什么鸟官军?

  此刻,李世勣的讨伐大军正在向齐州火速推进,而青州(今山东青州市)、淄州(今山东淄博市)等数州兵马也已纷纷开进齐州地界。朝廷已经给齐王及其党羽撒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可这帮家伙却还在温柔乡中大做白日梦!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尽管朝廷为了此次平叛而兴师动众,准备大动干戈,可最后讨平齐王的,既不是李世勣的讨伐大军,也不是青州等地的兵马,而是齐王府里头的一个小小兵曹。

  这个兵曹名叫杜行敏,是一个正七品的芝麻官。他知道齐王的谋反不得人心,于是暗中纠集了不附齐王的官兵和百姓一千余人,于三月十日深夜突然发动兵变,齐州城里顿时杀声震天。当天夜里,齐王党羽凡是居住在府外的,都被变兵一一砍杀。李祐惊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左右也不知何故,只好随口说:“恐怕是李世勣的军队已经攻进城了!”

  此刻,杜行敏已经凿破了齐王府的外墙,率众蜂拥而入。李祐和燕弘亮等人慌忙披上铠甲、拿上兵器,躲进内堂顽抗。杜行敏等一千余人将内堂团团围住,从次日凌晨一直打到中午,始终不能攻破。

  杜行敏最后决定采用火攻。他向齐王喊话说:“你从前是皇子,现在是国贼!行敏为国讨贼,更无所顾,倘若你拒不投降,立刻让你变成灰烬!”随即命人在房屋四周堆上柴薪,手举火把,随时准备点燃。

  齐王李祐忽然挑开窗户,扔出来一句话:“我马上就开门,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保燕弘亮兄弟不死。”

  直到这一刻,这位愚蠢透顶、不可救药的齐王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不但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死,而且还想保住燕弘亮兄弟的性命。

  李祐实在是太可爱了。都说虎父无犬子,可英明神武的太宗李世民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实在让人无语。

  杜行敏答应了齐王的要求,李祐等人随即开门投降。燕弘亮刚一露头,马上有一帮人冲上去把他摁倒在地,然后狠狠地抠出了他的眼珠子,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答应保你不死,可没答应保你的眼珠子!

  其他的党羽更惨,先是被打断了腿,随后又全部被斩首。

  杜行敏押着蓬头散发的齐王在城里走了一圈,以此安抚众心,最后将他押回齐王府关了起来,上表向朝廷奏捷。

  齐王李祐的这场叛乱,从头到尾都像是一场闹剧。

  还没等平叛官军踏进齐州城一步,李祐的皇帝梦就灰飞烟灭了。

  李祐被押赴京城之后,囚禁在内侍省。李世民毫不犹豫地给他下了一道最后的圣旨——贬为庶人,赐其自尽。

  李祐死后,同党被判处死刑的共有四十四人,其中当然包括燕弘亮、燕弘信兄弟以及野心家阴弘智。而七品芝麻官杜行敏则因平叛有功,被破格提拔为巴州(今四川巴中市)刺史,封南阳郡公;权万纪和韦文振也各有追封。

  这一年春天,霏霏淫雨一直笼罩在太极宫的上空。

  太宗李世民独自一人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窗外迷离的雨雾出神。细心的宫人们发现皇帝的神情憔悴而疲惫,目光中郁结着一层浓重的忧伤。

  而最让他们担心的是皇帝的脸色。

  那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苍白,仿佛刚刚从落了一季的雨水中打捞出来的一样。

  宫人们知道,齐王李祐的叛乱事件已经给皇帝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而眼下东宫又尽干些出格离谱的事,频频爆出令人震惊的丑闻。更让人气愤和无奈的是——太子李承乾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肆无忌惮、一意孤行,真是让皇帝伤透了心……

  雨下得更大了。

  天色越发晦暗,宫人们赶忙亮起了几盏烛灯。

  隐隐约约中,人们看见皇帝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那是泪。

  两行清亮的泪。

  李世民想废掉太子

  李承乾是李世民的嫡长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生于太极宫承乾殿,遂以此殿命名。

  他从小聪慧敏捷,一直深受李世民喜爱,武德九年(公元626年)李世民登基为帝,同时将八岁的李承乾立为太子。贞观九年,太上皇李渊驾崩,李世民按照礼制为高祖守孝,那段时期朝廷政务皆由太子决断,年仅十七岁的李承乾就“颇识大体”,把国家大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李世民对他非常信任,“每行幸,常令太子居守监国”(《旧唐书·恒山王承乾传》),也从没见他出过什么差错。

  在整个贞观初期,李世民对这个储君还是比较满意的。后来虽说察觉了太子的一些不良习气,可李世民仍然对他寄予厚望,一再对东宫的辅臣们说:“太子生长深宫,百姓艰难,耳目所未涉,能无骄逸乎!卿等不可不极谏!”(《资治通鉴》卷一九四)

  然而,李承乾却未曾体会到李世民的一片苦心。

  差不多从贞观十年起,李承乾身上的纨绔习气就越发严重了。他开始沉湎于声色犬马,终日射箭打猎、嬉戏宴游,毫无节制。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背着那些刻板严厉的辅臣干的。

  由于从小接受了比较好的帝王教育,所以李承乾颇有几分学识,而且口才绝对一流。凡是在公开场合,李承乾总是正襟危坐,开口闭口都是孔孟之学和忠孝之道。说到紧要处,他甚至会做出一副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之状。辅臣们无不为之悚然动容、啧啧称赞。

  可一回到东宫,李承乾把朝服一脱、靴子一蹬,立刻就变了个人,终日“与群小相亵狎”,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把那些圣贤学问全都扔到了爪哇国。

  如果连续好些日子玩得太疯,李承乾预料到辅臣们肯定会来进谏,于是就会主动出去迎接,一见他们到来,便会大行跪拜之礼,然后“引咎自责”,用一种既严肃又诚恳的态度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把辅臣们精心准备的一大套说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搞得他们一脸窘迫,“拜答不暇”(《旧唐书·恒山王承乾传》)。

  因为李承乾深谙变脸绝技,所以在他当太子的早期,朝野舆论一致认为他是一个贤明的储君。

  李承乾自以为皇位非他莫属,因此越发肆无忌惮,所玩的游戏也越来越不靠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迷恋上了少数民族文化,尤其喜欢突厥人的风俗习惯。

  他开始说突厥语,穿突厥衣服,并特意遴选了一批面貌酷似突厥人的人当侍从,以五个人为一组把他们编为一个迷你型部落,让他们把头发梳成小辫,身穿羊皮衣服,在东宫的草地上牧羊;旁边还插上一杆绣有五个狼头的大纛,并架起帐篷,然后自己住进去,每天亲自杀羊,烤熟了以后就拔出佩刀,割成一块一块与左右分享。

  干完这些,李承乾还是不过瘾,有一天忽然对左右说:“我假装是可汗,现在翘了辫子,你们仿效突厥的风俗来给我办丧事。”说完两眼一闭,往地上一倒,当即一动不动。于是左右侍从便骑马围着李承乾的“尸体”,一边转圈一边号丧,并依照突厥风俗纷纷割破自己的脸,以表对“去世可汗”的沉痛悼念之情。

  许久,李承乾才高兴地跳起来,说:“有朝一日我继承了天下,定要率数万骑兵到金城(今甘肃兰州市)以西打猎,然后把头发解开去当突厥人,投靠阿史那思摩,只要当一个突厥将军,我就绝不会落于人后。”

  堂堂大唐储君继位后居然要抛弃他的江山和子民,委身于突厥降将阿史那思摩,并且当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将军,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此荒诞不经的言行很快就落进了辅臣们的耳中。东宫大臣于志宁、张玄素、孔颖达等人吓坏了,赶紧苦口婆心地对太子进行劝谏。

  可太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李承乾现在甚至连变脸都懒得变了。

  他决定采用新的办法来对付辅臣。

  什么办法?

  杀。

  李承乾一怒之下就派出了几名杀手,打算一举除掉于志宁等人。后来刺杀行动虽然未能得手,但是从此以后,太子李承乾就和东宫的大臣们彻底决裂了,同时也彻底走上了一条自绝于李唐社稷的不归路。

  在李唐皇室中,打算自绝于宗庙社稷的绝不仅仅只有李承乾一人。

  还有一个宗室亲王和李承乾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就是高祖李渊的第七子——汉王李元昌。

  李元昌仗着自己的亲王身份,时常为非作歹、触犯国法,所以屡屡被太宗李世民谴责。李元昌由此怀恨在心,就自然而然地和太子李承乾走到了一起。

  这两个家伙称得上是一对臭气相投的活宝——太子李承乾是年少轻狂,而汉王李元昌则是为老不尊!

  这对活宝凑在一块的时候,最喜欢玩打仗的游戏。他们经常各自统领一队人马,披上铠甲,手执竹枪竹刀,然后扎营列阵,冲锋厮杀,以此为乐。手下人个个刺得浑身是血,要是有人胆敢不听从命令,就会被绑在树上毒打,甚至被活活打死。李承乾宣称:“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于苑中置万人营,与汉王分将,观其战斗,岂不乐哉!”又说:“我为天子,极情纵欲,有谏者辄杀之,不过杀数百人,众自定矣。”(《资治通鉴》卷一九六)

  假如这个活宝真的当上了大唐天子,那么不出几年,大唐王朝必定像隋朝一样立刻玩完。

  不过李承乾这种人注定是当不上天子的。

  他的所作所为到头来除了把自己玩死之外,不会有任何别的结果。

  对于这一点,有个人看得比谁都清楚。李承乾玩得越离谱,这个人就越高兴。他巴不得李承乾玩得更出格一点,趁早把自己玩死。

  这个人就是李承乾的一母同胞——魏王李泰。

  李泰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生的第二个儿子。

  也就是说,李承乾一旦被废,作为嫡次子的魏王李泰就是顺理成章的继任者。

  李泰生于武德三年(公元620年),从小“善属文”“多艺能”,深得太宗欢心。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年仅九岁的李泰便遥领扬州大都督一职,此后又兼任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鄜州大都督、相州大都督等重要职务,于贞观十年(公元636年)改封魏王。

  从贞观十年起,随着太子李承乾的日渐堕落和屡教不改,李世民内心的天平开始逐渐朝魏王李泰倾斜。“时泰有宠,太子承乾多过失,太宗微有废立之意。”(《旧唐书·韦挺传》)

  因为李泰喜好文学,所以李世民就特准他在魏王府中开设文学馆,任他自行延揽天下名士。许多政治嗅觉比较灵敏的朝臣立刻意识到——这是天子有意释放的一个政治信号。

  当年的秦王李世民不也是通过文学馆延揽人才、树立声望,继而取代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最终登上天子宝座的吗?

  天子既然发出了这种政治信号,有心人当然就对魏王李泰趋之若鹜,于是“士有文学者多与,而贵游子弟更相因藉,门若市然”(《新唐书·濮恭王泰传》)。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朝臣都想去攀魏王李泰的大腿。

  比如魏徵、王珪、禇遂良等坚持嫡长制原则的朝廷重臣就根本不买李泰的账。

  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李泰就暗中授意个别朝臣到天子面前告状,说朝廷三品以上的高官大多轻视魏王。李世民为了树立李泰的威信,以便他来日入主东宫,遂把所有宰执重臣召集起来,声色俱厉地训斥说:“隋文帝时代,朝廷一品以下的官员在诸王面前都要低声下气,同样是皇帝的儿子,我朝为何就不一样?朕只不过是对诸王要求比较严格而已,却听说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因此就不把诸王放在眼里,假如朕不再对他们严格管束,诸王岂不是可以照样凌辱你们?”

  此言一出,以房玄龄为首的大臣们顿时满脸惊惶、汗流浃背,纷纷跪地谢罪。只有魏徵直挺挺地站着,不以为然地说:“臣以为,如今的文武百官,绝对没有人轻视魏王。从礼制上来讲,皇帝的臣属与儿子地位相等;按《春秋》记载,周王派出的朝廷使节,其地位甚至在诸侯之上。因此,凡三品以上者皆为朝廷公卿,就连陛下也应该对他们尊重礼敬。如果是乱世之时纪纲大坏,那当然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可如今圣明在位,魏王就断无凌辱群臣之理。隋文帝放纵诸子,让他们为非作歹,最后自取灭亡,这种榜样岂能效法?”

  魏徵的反驳义正词严、有理有节,李世民无言以对,只好勉强挂出一副笑容,说:“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徵言,方知理屈。”(《资治通鉴》卷一九四)

  可是,李世民的这种妥协终究只是表面上的。在心里,他实际上一直没有放弃废立之意,所以仍旧处处维护李泰。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正月,礼部尚书王珪奏称:“三品以上官员,路遇亲王车乘都要下车叩见,这不合礼制。”

  李世民一听就火了:“你们一个个自以为尊贵,都瞧不起我的儿子们,是不是?”

  魏徵马上又站出来说:“诸王位在三公以下,如今,朝廷的九卿、八座(左右仆射和六部尚书)皆为三品官员,遇到亲王却要下车行礼,这确实不合礼制。”

  这次李世民不再让步了,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人生寿夭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知诸王他日不为公辈之主?何得轻之!”(《资治通鉴》卷一九五)

  这话说得已经很露骨了。满朝文武都很清楚,天子所谓的“诸王”,其实就是指魏王。

  在此,天子的废立之心已经表露无遗。

  大家听了都不吭声,只有魏徵坚决不认同皇帝的说法:“自从周朝以来,皇位都是父子相继,从来没有兄弟的份,为的是根除庶子的夺嫡之心,杜绝祸乱的根源,这是人君最应该警惕的事情。”

  李世民知道,储君废立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本。如果真要废黜承乾、改立李泰,必将在朝臣中遇到绝大的阻力,反对者断非魏徵一人。更何况,在目前太子尚无大过的情况下,言及废立为时尚早。思虑及此,李世民只好再次让步,批准了王珪的奏议。

  尽管李世民在事关魏王的问题上一再对朝臣们作出让步,可他对魏王的宠爱依然是有增无减。

  由于李泰身形肥胖,行动不利索,李世民就格外开恩,特许他入宫朝谒时可以乘坐小轿。这样的宠遇在满朝文武和所有的皇子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李泰是一个聪明人,他当然不会辜负父皇李世民对他的信任和宠爱。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李泰听从司马苏勖的建议,认为“自古名王多引宾客,以著述为美”(《旧唐书·濮王泰传》),因而“大开馆舍,广延时俊,人物辐凑,门庭如市”(《资治通鉴》卷一九六),开始大张旗鼓地编纂《括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