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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雷霆居


  从容城县到范阳并不算远,泫渊与其养母足足走了十余天。刚过了范阳城,只还有几里路,泫渊养母的身体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娘,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泫渊背着养母,也是疲累不堪,气喘吁吁的接着说:“娘啊,等我到了,我是应该叫世伯还是世叔?”他怕养母坚持不住,一直在跟她说话。让她提着精神。心中想着只要到了,休息几天,养母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比,比你爹年龄,小,小”泫渊养母虚弱的回应着,她又如何不知泫渊的意图?

  泫渊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他也两天没正式吃过东西了。带着的那点干粮早已经吃光,乡亲们给的那一点钱,根本买不了什么。从下午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他就发觉养母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泫渊不敢休息,背着养母从下午一直走到傍晚,从傍晚一直走到天黑。可是还是看不到养母所说的:“雷霆居”。

  他努力思索着,思索着还能说些什么:“娘啊,既然是我爹的朋友,肯定也写的一手好文章吧?”

  泫渊的养母在他的背后说着什么,可是泫渊听不到,她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他只知道,脚下不能停,嘴中也不能停。

  “到时,我就可以跟世叔学文章了。”泫渊只觉得两腿发麻。忽然间,他发现在黑色的远方忽隐忽现的出现一座山门式的建筑。

  泫渊忽然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心中一下子兴奋起来。本来已经快到极限的双腿,竟不知不觉的又快了几分。

  终于到了那朱红色的大门前,他费力的仰头看了看。门上巨大的牌匾上写着“雷霆居”。这牌匾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不知道在这大门之上挂了多少个岁月。不过,泫渊不知道的是,这雷霆居三个字,还是他的养父公孙泽当年亲手书写。

  泫渊又向前走了几步,边把养母放到台阶之上躺下,边大声的喊道:“请问有人吗?请出来救人。”

  待把养母放好,刚要站起去扣门,不料双腿竟没有知觉一般,面部冲下摔倒在地上。他没有时间去感觉疼痛,只是本能驱使着他向前爬了几步,嘴中依然喊着门。

  “咚,咚,咚”泫渊拉着门环,费力的站起,拍打着另一个门环:“请问有人吗?在下公孙泫渊。”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哪位?请稍等。”

  泫渊一边继续扣门,一边继续喊着:“在下公孙……”

  木质的大门发出低沉的声音,朱红色的大门向里缓慢的打开。泫渊的手撑在大门之上,随着门向里移动。他又险些栽了进去。好在开门那人反映快,一手托住他的腋下。

  那开门人身材高大,瓮声瓮气的说道:“请问阁下是?”

  泫渊丝毫没在意自己已经连头都抬不起,只是半摊半扶的站着,费力的说道:“在,在下公孙,泫渊。”他连那开门人的脸都没看清。

  其实那开门人,打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大门的台阶上,躺着一粉衣女人。只是天色太黑看不到面貌。他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托着一个虚弱的少年。不明所以,只是他刚才说的“公孙泫渊。”总觉得耳熟。

  待开门人,再一使力,帮泫渊把身体正了正,还没看到泫渊的脸,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托着泫渊的那只手,从托变拽,只一下便把泫渊平稳的放到了地上,动作极快,又跳出门槛,举着灯笼去照躺在台阶上的那个女人。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了一跳。

  “公孙夫人!夫人!”那开门人,见这女人丝毫没有反应,又举着灯笼照了照泫渊的脸。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清,便向着门里疾奔而去。声音则大的吓人:“师父!师父!公孙夫人来了!公孙夫人来了!师父!”

  泫渊半躺半倚在门边,借着月光看着自己养母一身粉裙。苦笑起来,随即又大哭起来。自那晚离家之后,养母本就身患重病,只是在这途中,药便断了。缺吃缺喝,风餐露宿。养母初始好像病情略有好转,可是后来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几天里,连站也站不起来。泫渊只好每日背着养母,走个几里路。自己也是两天没吃没喝。直到现在看着养母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他哭着哭着,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自言自语的说着:“娘,我们到了……”。

  在泫渊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快!把老二、老三、倩儿都给我找来。”那声音在泫渊的耳中很有威严。

  “醒醒,醒醒。”这一句话,仿佛是那威严的声音,一会儿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醒醒,醒醒。”泫渊心中想着,这到底是个男人在叫我,还是个女人?为什么这声音会起变化。泫渊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又好像只睡了片刻。

  逐渐的,他睁开了眼睛。灯火把屋内照的很亮。泫渊的眼前有两张面孔,一张面孔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稳重、厚实,满脸的忧心,方方的脸型,眼睛很大,额头上横着些许的抬头纹,脸上皱纹有深有浅,胡须浓密乌黑。肩膀很宽,很厚重。

  再向旁看去,一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女也在看着自己。与那男人不一样,这少女柳眉细长,鹅蛋脸型,鼻梁很长,额头很饱满。看着很是小巧。不过一样的是,肩膀、体态看似到和那中年男人有些相似,当然没有厚重的感觉,反而把脸型衬托的更加小巧,这女孩看上去,竟有说不出的文静。她穿着一身雪白长裙,那白色长裙映衬着更加白皙的脖颈。

  泫渊忽然暗道:“什么时候了,我竟然看人家姑娘的脖子。”

  泫渊马山移开目光,挣扎着坐起,急切的问道:“我娘呢?”

  那男人如释重负般的出了口气,爽朗的笑了。旁边那少女并不阻拦他坐起,而是扶着他的胳膊语气温柔:“别担心,你看。”说着用头指了指屋内的另一处。

  泫渊的目光随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发现另一张床上躺着一粉衣女人,正是自己的养母。旁边一俊朗的少年正在给她把脉。心中暂定。目光收回,发现自己躺在塌上,身上盖着一床大红缎被。仿佛还有香气,不过不是花香。

  待泫渊坐好,少女扶着他胳膊的手收回之时,泫渊身体猛的一颤。心中不由自主的纷乱起来。人生中第一次被除养母之外的女人碰到。况且自长大之后,连自己的养母也不再触碰过自己。他自小随养母读圣贤书,心中深深牢固男女授受不亲。那少女刚刚扶他之时他还没感觉什么,收回的那一下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少女双手柔软无骨,他的心神一下便乱了。

  少女忽然扭头喊道:“三师弟,你快来瞧瞧,他怎么忽然面色泛红?”

  泫渊把头低的更低了,心中暗自责怪自己。

  那正在给他养母把脉的俊朗少年,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泫渊面色,沉吟片刻笑道:“师姐,无事,兴许刚刚醒转,体力有所恢复。”

  泫渊惊醒,抬头看了看众人,随即就要下地。那年纪最长的大眼睛男人,立刻按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可下地,安心休息,你娘也暂时无事,只是还在昏睡。”

  还不待泫渊开口,又对少女说道:“去厨房看看你大师兄、二师兄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男人继续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也知道你是谁,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那少女快步走了出去,看来是去厨房了。

  泫渊还是觉得不能失了礼数,执意要下地,那男人见阻拦不住急急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躺好。”

  泫渊作势要跪,可是身体被那中年男人托住,仿佛有一股巨力限制住了自己,竟丝毫跪不下去。无奈,张口说道:“世叔,我们娘俩走投无路,特来投奔,您的救命之恩晚辈一辈子不忘,大恩……”

  那中年男人笑容温和,张嘴打断了他的话:“你快起来,不必这样,我与你爹当年是结义的兄弟,只是后来两家家中都有变故,来往便少了。”

  那中年男人手掌轻轻向上一托,泫渊的身体好像不听自己控制一样的站了起来。随即感到那男人掌心之中有一丝丝温暖的气息涌进自己的身体。

  那男人继续说道:“我这三徒弟,自小研究医术,一般医馆的郎中大夫,跟他一比差的远了。你和你娘定会安然无恙。”说罢,对站在旁边的俊朗少年使了使眼色。

  那少年会意,言道:“泫渊师弟,令堂只是本身有病在身,加之途中劳顿,暂无大碍。明日我开几服药方便可。至于你也只是过于紧张,太过饥饿导致昏厥。一会儿喝点稀粥,睡上一晚,到了明日,自然康健。”

  泫渊再次躺回塌上,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候,只见刚才那少女端着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稀粥。那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人,泫渊认得,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好像便是刚才给他开门之人,另一名则相对瘦小。

  那中年男人说道:“倩儿今夜留下照顾,其余人等回去睡觉。”

  泫渊再三道谢,众人依次随着中年男人出了屋门。

  泫渊举着碗,狼吞虎咽的把粥喝了。举着空碗扭着头,看见那少女正侧身坐在养母床边,边用汤匙给养母喂药,边看着自己偷笑。泫渊大窘。

  那少女走来,伸出手来笑道:“看你饿极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少女拿着碗去了厨房,此时屋中只有泫渊与养母两人分躺在两张床上。泫渊觉得体力渐渐恢复,反而有些昏昏欲睡。

  等那少女端着第二碗粥再次进来,站在泫渊身前。他已经睡的熟了。一双纤纤玉手提起被子帮他盖好。

  凌晨,天色微亮,雷霆居正堂之内,那中年男子端坐太师椅。

  “回师傅,泫渊师弟,并无大碍,我让大师兄在粥中加了点安眠的药,明日便可恢复正常。只是公孙夫人,恐活不过三日。”站在下首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俊朗的少年。

  那中年男人并不说话,只是神情严肃。

  站在下首的少年见他不说话,继续说:“公孙夫人的病有些奇怪,是寒毒,这寒毒在她体内已有十年以上。”说罢那少年恭谨的退出屋内。

  中年男人眉头紧皱,负手而立,注视着摇曳的烛火,自言自语的道:“不可能,如是和泽兄当年一样身中寒毒,为何能多活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