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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火葬场奇闻(1)


  作者:陈浣竹

  一

  前年我在火葬场打工时,知道了火葬场有许多不成文的禁忌,其中一条就是必须尊重死者。我一向年轻气盛,很少把这些禁忌放在眼里,总当成是封建迷信,直到后来因为触犯禁忌差一点给吓死,我才改变看法。

  一天上午八九点钟,我在停尸楼前打扫丧盆子,听围观的人议论,今天最后一个出殡的是个小姑娘,还是一个高中生,因为什么事轻生了。我心中一动,自从进火葬场以来,一直想好好看一看死人,但死者往往五六十岁,面容枯槁,神情可憎,没什么好看的。像这样年轻的女尸,还是第一回碰上。我连忙挤进停尸楼,来到走廊里,看见最里面有张滚轮床,上面的硬纸棺材里躺着一个少女。走廊里昏暗得很,再加上她脸颊周围布满鲜花花瓣,看不真切模样,只能认出她只有十七八岁,圆圆的脸庞,尖尖的下颌。但那一头浓密的长发漆黑乌亮,蓬松地披散着,叫人看了无来由地心疼,这么年轻就死了,实在太可惜了。旁边是她悲痛欲绝的父母,正在以泪洗面,无声的哽咽。

  这种场景,我看了也非常难过,像我这样三十多岁还没找到对象的人还活得好好的,这边反而轻生了,这是多大的浪费啊。好像觉察到我的念头不值得赞赏,那当妈的泪眼模糊地瞥了我一眼,我猛然想起火葬场中尊重死者的禁忌,而刚才的念头很可能惹死者不高兴,我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正好外面摔完了丧盆子,我赶快挤了出去。

  我本来想离近点,清楚地再看上一眼,可惜还没等我去看,灵车就走了。我好不容易打扫完,跑到隔壁炼人炉大院里一问,已经火化完了。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的容颜,化成一把白花花的骨灰,与一个又老又丑的乞丐的骨灰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这一火化,意味着她短短的一生永远结束了,我这一眼是再也看不到了。

  我上办骨灰证的办公室电脑里一查,知道了那姑娘叫贾媛,骨灰安放在平房一楼靠近窗户处。还好,我下午在骨灰堂打更时还能看看照片。

  走出骨灰证办公室,一个怯生生地细嫩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请问大哥哥,到骨灰堂怎么走啊?”

  我回头一看,眼前蓦地一亮,只见一个靓丽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模样非常秀气,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她像春日清晨的鲜花一样娇嫩,像月光下的湖水一样清幽,再加上那一身雪白裙子,更好地突出了娇怯,由不得别人不生出怜爱。只不过,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弱不禁风与忧郁,似乎她只适合黑夜,受不了阳光的热力。

  我连忙详详细细向她指点去骨灰堂的路,还告诉她骨灰寄存处的办公室在哪里。我讲得太多,她好像一时记不住那么多,我领她到那一扇小门旁,指着骨灰堂平房与楼房,告诉她怎么走。她含笑谢了我,那种笑容令我心情好了起来,刚才贾媛引起的忧伤一扫而光。然后我乐颠颠地出去吃饭,当时我绝没有想到,这回好心地指路差一点把命搭进去。

  二

  下午两点火葬场正式职工全下班了,我开始在骨灰堂大院打更。一下午都昏昏欲睡,到了黄昏时分,沈经理带来一伙人,把骨灰堂平房的锁砸开了。按理,正式职工一下班,任何来看骨灰的都不给开门,再说我也没钥匙。但有来头的,比如说跟市长或者民政局局长有关系的来看骨灰,经理们就主动给开门。一时联系不到寄存处职工,拿不到钥匙,就只能砸开锁。

  等他们看完了骨灰,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沈经理急于陪来宾吃饭,没空找好锁头去,就把那把坏锁头往门鼻上一挂,乍一看就像是把好锁头。沈经理向我保证,就算丢东西,也不用我负责。我目送他们离去,此时满院苍松翠柏连成一片模糊的阴影,分不出个数了。

  我刚要回自己住处吃饭,猛然瞥见树丛里有白乎乎的东西一闪。我的心猛地提起来,难道进来人了?人倒不可怕,万一不是活人呢?我在树丛里搜了一趟,到处是暗影憧憧,什么也没找到,我终于确定刚才只是眼花了,便回到自己住处,全然没察觉我已处于极大的危险中。

  吃过晚饭,看了一阵电视剧,我早早睡下,半夜还得巡视一遍呢。睡得正香,听见有轻轻敲门声。我起床往外面一看——不看不行啊,这是火葬场,深更半夜的,谁知道敲门的是人是鬼——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白裙如雪,身体修长,一捧鲜花遮住半边脸,但还能看见她尖尖的下颌,圆圆的脸,虽然不认识,不过还能看出是活生生的。我连忙打开门。

  她款款地走进来,仍拿着鲜花半遮住脸。我的小屋只有九平方米,除了一张床,一座碗筷柜以外,只能搁下一台破旧电视,两张圆盖椅子。她坐在小床上,上身挺得笔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我。她说她是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我问是谁介绍的,她说是司仪熊康。我跟熊康没什么来往,人们都说那姓熊的品性不好,现在居然暗中给我做好事,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她自我介绍叫嘉源,没说姓什么。还说今年正在上高中,明年就毕业了。并说久闻我陈浣竹一心一意写科幻小说,大有当年的曹雪芹,蒲松龄之风,虽然现在还没成名,也没发表过小说,但这种执着劲令人肃然起敬。她从小就对搞文学的敬仰不止,也想学学《聊斋志异》里那些聪明娇美的狐女鬼姑,向我奉上一瓣痴心。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激动得,“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这么多年来,终于有美丽的少女赏识我,上天和月老待我不薄啊。我一时忘情,伸手抱住她的身子,嘴里还高喊她的名字,学着《聊斋》里那些浪漫故事。就在这时,我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像抱住一块寒冰。原来她的身体像被冻过一样冰冷,隔着白色裙子,还令人寒战不止。《聊斋》里可没提过这种事啊。

  我松开手,上身往后拉开一段距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见她神情冷漠地看着我,眸子里像凝结的冰块,神色凛然不可侵犯。我暗自惭愧,她才十七八岁,几乎还没成年,我也太心急点了。这时我又注意到,她那被鲜花遮住的右半边脸有几道细细的伤痕,像瓷器的裂纹。

  “你的脸怎么了?”我问道。

  “挺好的呀,没什么事啊。”她很不高兴地说,好像我触及了她的禁忌。

  我伸手摸了摸她右侧脸颊,只为了证实那些极细的伤痕存在。她的脸颊跟冰冻过似的,有些冰手。而她的皮肤肌肉也好像因此变脆了,变得糟腐了,我只是轻轻碰触一下,她脸颊上的皮肤肌肉竟然碎掉一块,而且是沿着那细小伤痕碎掉的,随着碰触散碎掉落,露出死白的肉块。我虽然是写科幻小说出身,但只不过想象力丰富,反应还是比较迟钝的,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了,我居然还没弄明白,又伸手摸了摸露出的死白的肉,只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肌肉会跟冻猪肉柈子一个颜色。那片肌肉触手冰凉,至少在零下二十四度的低温冷冻过,而零下二十四度正是火葬场存尸体的冰箱的温度!

  我看看她的脸,她若无其事地回看着我,只不过眼睛开始泛出死白色。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她根本不叫什么嘉源,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说是熊康介绍来的。

  “你是贾媛!”

  我惊呼出声。果然,她的样子与我在停尸楼走廊里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而熊康当时则是给她开光的司仪。她朝我翻了翻白眼,比任何活人翻的白眼都正规,“你才认出我来啊,刚才你把我当成谁了?”她很不乐意地说,像是伤了自尊心,如果一个死人还有自尊心的话。

  “可你已经死了!你的尸体都炼成骨灰了!”我一把推开她,蹭地站了起来。

  “废话!我若不是死了,好好的学什么《聊斋》里的狐女鬼姑?那是活得好好的女孩应该模仿的对象吗?”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想靠近我。

  “别过来!我还想多活两天!看在中国科幻小说史的份上,离我远点!”

  “咦!是你主动在想,我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太浪费了,还没用过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现在我主动送货上门,你怎么又拒签了呢?难道我死了刚一天,活人的世界就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变化?”她一边说一边靠近,再靠近就要给中国科幻小说界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了。幸亏我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

  “贾,贾媛,你先等等,你看看自己的脸是怎么回事?”我说。

  计策起效了,哪个少女不重视自己的容貌?哪怕已经死了,进了骨灰盒。她伸手摸了摸脸颊,皮肤肌肉化成灰烬一样的碎片被她抹掉。她不屑地瞥了一眼,“没什么大不了的,是骨灰罢了,你知道的,现在我全身都是骨灰。来,干正经事吧,别浪费时间了。咱俩郎有情妾有意的,还等什么?快点来续写《聊斋》的辉煌吧。”

  说完她冲我扑过来,我绝不能叫一个死人碰触到,于是伸手用力一推,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就像一把锤子敲打着胸膛,全身都让冷汗湿透了,呼吸急促得像火车头在喷气。我睁着眼睛待在黑暗中,浑身软的像个面团。梦境仍然真实的要命,就像我现在仍待在梦里,仍面对着贾媛,仍被她注视一样。真要是那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然而被人注视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致我开始相信房间里不止我一人。我正想抬头四处看看,猛然间发觉一双眼睛在正上方正冷冷瞪视我,仔细一看,只见贾媛全身贴在棚上,几乎面对面地瞅着我,随时都能落到我身上!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一声凄厉地惨叫,足以把隔壁停尸楼里的尸体惊醒。眼前一花,我发觉仍待在黑暗中,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棚上并没有贾媛。原来这回才是真的醒过来,刚才是在做连环梦。这种梦再做两三回,我非得成骨灰堂常住户不可。这样想着,我一翻身,竟然看见贾媛脸贴在窗户上盯着我!

  我一声惊呼,掉下了床,在黑暗中扑腾了几下终于站起来。贾媛已经不见了,外面茫茫黑夜中,只有停尸楼停尸间的窗子敞开着,两行柏树树影森森,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连忙又往门外一看,在我住的小房子与骨灰堂之间有一大片空地,那里无遮无掩,除了院里惨白的路灯灯光以外,没看到任何东西。再往里,苍松翠柏凝结成硕大的阴影,遮住了骨灰堂。

  我首先确定自己真的醒来,其次确定刚才不是幻觉,贾媛确实脸贴在窗子上盯着我,而且她的模样比梦里清晰得多。难道,刚才的噩梦是她在托梦?难道她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仅仅是因为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动了歪念头?我开始后悔了,在火葬场干活必须得尊重死者,这条禁忌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吗又明知故犯?一旦死人又较起真来,我有几条小命跟她周旋?

  但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贾媛既然是轻生的,若是死后有知,看到父母如此悲痛,想到年纪轻轻就结束一生,还没曾享受到生命的快乐,肯定会后悔不已。这时偏偏来了一个自作多情的陈浣竹来惋惜,又是作诗,又是发春梦,换了谁都会发生共鸣。若是她当了真,一心要与我好,那可怎么办?陈浣竹没能耐,找不到对象就够闹心的,还要想方设法摆脱死人的纠缠,这也太离谱了吧?

  丁零零——闹钟响起来,还把我吓了一跳,但更叫我想哭的是,这说明半夜十二点到了,我应该去骨灰堂大院与炼人炉大院巡夜了。一想到外面有一个年轻的女鬼在等我自投罗网,我就一阵呻吟:我年轻力壮的,干什么不成,怎么就偏偏要到这里打工?

  三

  骨灰堂大院里的路灯泛着青白的光,几米之外一片模糊。我握着手电筒,心都提到嗓子眼,往树丛里走去。平常晚上巡夜时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从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耗子小鸟什么的,那样非得把我吓个好歹不可。至于用手电往骨灰堂里照,总担心里面猛然蹦出一只恶鬼,扑到窗子上向我咆哮,连我都明白,这不过是好莱坞恐怖电影看多了的结果。但今天有所不同,有一个有名有姓的死鬼很可能在大院里游荡,这可是真实可信的危险哪。

  我一万个不满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钻进树丛里,用手电挨个照亮骨灰堂的窗户,并做好了准备,稍有点不妙,马上就跑,先顾性命要紧,我还没结婚,连对象都没有。我一边嘴里叨咕着,向各位骨灰堂常住住户恳求叨扰,一边挨次巡视。幸好上天保佑,错,应该说幸好各位好朋友——据说香港就这么称呼死鬼——抬爱,巡查到最后一间平房时都没出任何事。

  我舒了一口气,刚要离开,忽然想起贾媛的骨灰就待在最后一间平房靠窗户的架子上,长痛不如短痛,我还不如现在就向她骨灰告饶。手电筒光柱射进窗子,在骨灰架子上的玻璃上反折回来,反而有些看不清楚。找了一会,终于找到贾媛的骨灰盒。盒子旁有一个微型墓碑,上书贾媛的姓名与生卒年月。骨灰盒上有她的相片,但我的手发颤了,因为一般的骨灰盒上的相片都是微笑着的,而她的相片居然是怒目而视的!

  我连忙低下头,向她衷心地表示忏悔,我向她许下大愿,包括多烧纸,多烧元宝之类,反正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想要什么我烧什么,当然烧我自己除外。叨咕完,我抬起头来一看,差一点吓昏过去,贾媛正站在她自己的骨灰盒旁冷冷地瞪着我,她的脸庞正好靠近骨灰盒的相片,两张脸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现在是她和骨灰盒相片一起在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