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37年的北平。
在东北跋扈惯了的日本人面对北平的种种人物,自然不放在眼里。北平市长秦德纯,就是在济南负责押送张自忠去南京的那位爷,面对日本人的咄咄逼人,疯狂的华北自治要求,躲闪不及。心里又怕又恨,宋哲元军长找了一个“耳鸣盗汗”的借口养病不出,这些外交任务就都交给了他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物。没有办法,日本人逼得紧的时候,秦德纯只好掩面而泣,哭得昏天黑地,日本人只好讪讪而去。
日本人也不都是面目狰狞的,比如土肥原贤二。宋哲元的母亲大寿,土肥原比亲儿子还孝顺。欧洲皇宫彩绘名瓷一套,黄金箔皮空心桂圆一挂,可见日本人收买中国军方高层的急切。
土肥原,关东军特务机关长。策划了九一八事变、蒙古德王反叛、张北事件、华北自治等一系列阴谋。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南城口音,回到东北又能用沈阳方言和中国人交流。十几年在中国出差,使他成为日军中最了解中国的人。
在战略目标的达成上,他是石原莞尔的忠实信徒。即使在板垣征四郎在华北取得极大的成就,土肥原自己的第十四师团也将中国军队挤压到黄河渡口的时候,他也是那么希望通过拉拢中国军阀,分而治之,使日军脱离战斗。
在开战前的北平,土肥原笑呵呵地和每一个中国高层打哈哈。顺口也说几句对日本军部高层的揶揄给中国人听。
还是开战之前,有多少人替蒋委员长在北平唱着高调,批评政府软弱无能。喜峰口抗战英雄,同样受命和日本人打了好几年哈哈的天津市市长萧振瀛曾经作诗一首:
齐鲁男儿胆气豪,挥刀跃马欲收辽。喜峰口上风雷动,关岳功名一羽毛。
中国人的习惯在这个时候又展现出来,张自忠的故事之所以是悲剧就是因为这类事情永远不是孤立存在的。过了几天,天津报纸上出来一首《答萧将军》:
诸葛迂腐公瑾狂,如今英雄属萧郎。卖国归来诗兴动,笑拥夫人写几行。
不过人和人是不同的,萧将军脾气不比张自忠将军,气得直接动身去国外考察去了。
早在抗战开始之前,在陕北窑洞里的毛泽东洞若观火。李先念向北进攻,打通陕北到蒙古进而到苏联的战略走廊失败了。蒋介石派胡宗南几年如一日守在那,最怕的就是这条交通走廊打开。这个错误蒋委员长不会犯。毛泽东知道,要想发展红军,窝在陕北这个人烟稀少、土地贫瘠,兵员和财政都存在问题的地方是不行的。之前已经东征过了,阎锡山也不是吃素的。西路军在青海和甘肃损失惨重,看来向西发展也是没前途的。南下?我们刚从那边过来!战略家之所以是战略家,是因为他会立体地思辨问题:
“我们党为国内和平而斗争,差不多有两年多了。国民党三中全会之后,我们说和平已经取得。资产阶级抗日派和我们建立同盟,还待我们进一步工作。把党的工作重心转变到发动群众。”
“我党向国民党三中全会通电如下四条:陕甘宁根据地改名为中华民国特区政府,在特区内彻底贯彻民主制度,停止武力推翻政府的方针,停止没收地主土地。”
他清楚地看到,七十万日本陆军,还有三十万因为对苏联远东军事力量的恐惧是无法离开东北的。四十万日本陆军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占领大片土地,但是展现胶着之后,必然会出现力量真空。真正的赛跑,应该在1939年双方军事力量都疲惫不堪之后,在这之前,一切先以蒋委员长马首是瞻。
抗战开始了,淞沪战场陷入胶着,但是华北战场却是一败涂地。板垣征四郎几乎是一路尾随西进。这让他找到了当年在辽西追击东北军的感觉。1932年1月,锦州。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想尽一切办法要把集结在锦州的东北军挤出东北,只有这样,才能让日本国会没有理由反对九一八事变,军部和关东军都十分厌恶的那个首相犬养毅才不会对这些少壮派军官动手,可以说,对锦州的进攻当时在关东军内部,尤其是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土肥原、东条英机,以及在上海策动一二八事变的冈村宁次来说,都是在政治上的一次不小的赌博。可是石原莞尔,还是很轻松,他建议板垣征四郎先从大虎山下手,拿下大虎山就等于拿下了锦州的侧翼和外围。这个打法和后来林彪围歼范汉杰很相似,也和皇太极拿下祖大寿很相似。紧接着,石原莞尔乘坐一架客机,带领五架从张学良的空军缴获的德国容克飞机投掷了七十五枚二十五公斤的炸弹。东北军地面将领称遭受了日军轰炸机编队的地毯式轰炸,随即,锦州驻军在和日军地面部队稍有接触后撤退。
板垣征四郎问石原莞尔:你的轰炸有那么厉害么?
石原莞尔笑着说:我是炸国联的调查团和咱们国会的议员的,没想着炸东北军。
板垣征四郎每每想到这一幕,就会和身边的幕僚说起石原莞尔的智慧。在华北,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议会对他们的压力,犬养毅已经在二二六兵变中被兵变士兵杀了,近卫文麿虽然也是个二货,但是他好歹还知道军部的力量,在这些关键问题上也不会和军部产生太大的分歧了。至少,他学会了保持沉默。对于板垣征四郎来说,可以放手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