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知府衙门所在地，要比县衙所在地热闹得多。大街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看上去既繁华又热闹。对于以唱戏为生的艺人们来说，这里是许多戏班子理想的用武之地。因为这里喜欢看戏的人多，而且请得起戏班子的人也多。每逢过年过节，或者家中有什么喜事，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都会把戏班子请来，唱上几台戏热闹一下。就是一般的家庭，每年也会有不少人家几家甚至几十家合伙，请戏班子来唱戏。在这里，戏班子也有等级之分。那些在街头街尾，随便找个热闹的地方卖艺，然后汗流浃背地向围观者讨要几个糊口钱的戏班子，应该是这一行中最低一等的。这样的戏班子人数大多比较少，有的甚至只有几个人。他们只有在街头街尾露天卖艺，一般是不会有什么人主动上门来请他们去唱戏的。不过，你可不要小看他们，因为大多数有名有规模的戏班子，在红起来之前，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有名气的戏班子，一般都不会在街头街尾露天卖艺，因为这样的戏班子，拥有众多的观众，城里为他们提供了专门唱戏的场子。场子里有演员住的地方，有唱戏的台子。看戏时，每一位观众都有椅子坐，有茶喝，有瓜子吃。太阳来不晒，雨来不淋，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不过，到这种地方来看戏，口袋里就得有银子，没有银子，你就只有在大门外竖起耳朵听听的份。
有名气的戏班子，还常常被人请出去唱戏，特别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为了互相争面子，往往给的钱很多。一个戏班子，如果一年之中被有钱人请出去唱几回戏，那这个戏班子一年的吃喝基本上就解决了。
商家班就是这样的戏班子。
商家班的班主名叫商志秀，原来是个富家书生。商志秀从小就是个戏迷，长大后就更离不开戏了。因为这样，他三次进京赶考都名落孙山，一气之下，干脆连家也不回了。从此，他便开始在外面闯荡起来。
他天南地北闯荡了近二十年，拉起了一个戏班子，这戏班子从小到大，越唱越红，终于有了今天的规模。
商志秀带着商家班回到家乡时，已是人到中年了。他有一儿一女，现在都已长大成人。他的妻子小玉是个迷一样的女人，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可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一样。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涂脂抹粉，就是到了戏台上，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也还是那种完完全全的自然美。
小玉一直是戏班子的顶梁柱，商家班之所以如此有名，可以说几乎完全是她的功劳。只要小玉一上场，她的歌声，她的舞姿，她的美丽，准会迷倒一大片人，同时也迷倒作为丈夫的商志秀。商志秀一直怀疑自己的老婆不是凡人，到如今就更怀疑了。以前，他曾经转弯抹角地问过小玉，小玉先是咯咯咯地笑起来，笑过之后，便娇声娇气地说：“相公呀，你每天夜里都把人家抱得紧紧的，人家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你不碰过，你怀疑人家不是人，那你说，人家是什么嘛？”说完便生气地偏过脸去，不理商志秀了。商志秀赶紧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姑奶奶小乖乖地哄了半天，才把她哄笑。打那以后，商志秀尽管心里还是怀疑，但嘴上却再也不敢说了。
说起商志秀和小玉的事，那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年，商志秀第三次进京赶考，有一天路过一家路边的小酒店，他见这家小酒店破破烂烂，心想这样的酒店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于是便一路不停地走过去了。他知道前面有一个小镇，打算等到了小镇再大吃一顿。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身后的酒店越来越远。这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那是从身后的小酒店里飘来的酒菜的香味，这香味一下子把他的食欲和肚子里的洒虫子勾起来了，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肚子也在这时饿得咕咕直叫。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这时，又一阵香味从身后飘来，商志秀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下他再也受不了了，一转身，快步向酒店走去。他一进酒店的门就喊道：“店家，快炒两个拿手的菜，另外再来一碗酒。”
店主人是个矮胖老汉，听见叫声，一看是个赶路的书生，便赶紧答应一声忙碌起来。商志秀在一张圆桌旁坐下，老汉为他端来一杯茶，说：“客官请喝茶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好。”说完一边升火炒菜，一边笑着说：“我这破酒店，平时生意并不见得怎么好，所以连个店小二也请不起，里里外外就老汉我一个人，因此还望客官不要见笑。”
“老人家谦虚了，我是闻香而来的，就凭你老的手艺，若到城里开家酒店，一定能赚大钱。”商志秀拱拱手说。
老汉被商志秀这么一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一边炒菜，一边说：“客官实在是抬举老汉了，老汉久居山里，能赚些钱糊口就行，哪还敢往城里想。城里到处藏龙卧虎，老汉实在不敢到那里去丢人现眼。”
商志秀知道老汉话中有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坐在那里慢慢地品起茶来。这茶也是商志秀从未喝过的，浓浓的茶香之中，有一股清凉之气传遍全身。多日行走的疲劳，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这清凉之气驱逐得干干净净。他感到浑身轻松，心情也格外地畅快起来。
很快，老汉便炒好了两个菜端了上来。接着，老汉又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一大碗米酒。商志秀没想到在这路边小店，还能吃到这样的酒菜，不由得味口大开，放开肚皮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从这里到前面的小镇，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商志秀付了饭钱，便打着饱嗝走出酒店。这时，老汉站在酒店的门口，指着大路旁边的一条小路说：“客官，你若走大路，顶多走到半路，天就黑了。不如走这条小路，天黑以前就能赶到镇上。只是这小路异常荒凉，不知你敢不敢走？”
商志秀此时已喝了一大碗酒，胆量自然比平时大了许多，觉得老汉的话，分明是带有小看他的意思，于是对老汉说：“有什么不敢走的，我商某人生来就胆大，今天我就非走一走这条路不可！”说完便一路打着饱嗝，向那条小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