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秀才被黑无常这么一推，不知不觉地便跌进了一个梦境里。他又见到了他心爱的杏娘，他的杏娘还是那么俊美，那么迷人，那么温柔，在他面前总是羞羞答答的。他拉着杏娘的手，看着杏娘那羞红的笑脸，一下子便把她抱在了怀里。杏娘羞得把脸扭向一边，他的嘴一下子便亲到了杏娘的脸蛋上。就在这时，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把他们吓坏了。紧接着，天变了，风起了，狂风卷着暴雨向他们劈头盖脸地打来。他拼命地用身体保护着杏娘，可是一股巨大的黑风向他们扑来，把杏娘从他的怀中卷走了。他失声地大叫起来，杏娘也在失声地喊着他。杏娘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那呼呼的风雨声中。
这时，又一股黑风向他扑来，猛地把他从地上卷起，然后又重重地甩在地上。他的身体就像散了架似的疼痛，可他还是不停地叫着：“杏娘！杏娘！杏娘——”
“杨大哥！杨大哥！你醒醒呀，你醒醒呀！”
杨秀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十分秀气的脸。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好而又可怕的梦。梦中他与一个名叫杏娘的女人生离死别，那个女人的喊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杨大哥，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那张秀气的脸，激动得眼泪直流，一下子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他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全身又酸又痛，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床的旁边有一张没有上漆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小茶壶，一只农家常用的土碗，还有一盏小油灯。小油灯的火苗在不停地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照得屋子里的人影一晃一晃的。一位布衣布裙的姑娘坐在床边，她的脸紧贴着他的额头，她的泪水滴到了他的脸上，再顺着他的脸，流到下面的枕头上，枕头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水，水。”他张开嘴，吃力地说。
“唉，水就来。”姑娘答应着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土碗里倒了半碗水，然后把他扶起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背，一只手把碗送到他的嘴边，慢慢地把水喂进他的嘴里。
几口水下肚，他清醒了许多，身上的酸痛也少了，也开始有了点力气。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母亲、杏娘、王七、黑脸判官、黑白无常，还有许多许多。最后一幅画面是那个死去的书生，还有那位险些被土匪糟蹋的女子。这一连串的画面连接起来，就是他过去的一生。
杨秀才真的复活了，借尸还魂，原来还真的有这么回事。他从一个阴曹地府的鬼魂，又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此时，他回想起过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的一切，令他刻骨铭心。
他一把抓往姑娘那只拿着碗的手，深情地叫了一声：“杏娘！”
“杨大哥！你怎么了？我是娟儿！我是你的娟儿呀！”
杨秀才这才意识到，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杨秀才了，他是借这个“杨大哥”的躯体复活的，而这位“杨大哥”的情况他却一点也不清楚。但到目前为止，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就是眼前这位美貌如花的女子，一定跟他这个“杨大哥”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娟、娟儿，我、我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个叫做杏娘的女孩，她被一股黑风卷走了。”他松开娟儿的手，结结巴巴地说。
娟儿把碗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扶着他慢慢躺下，看着娟儿那美丽的脸庞，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娟儿就是那个差点被土匪糟蹋的女孩。是那位书生救了她，更准确地说，是黑白两个无常鬼救了她，而那位书生却因为救她而死。
“娟儿，我们，我们此时身在何处？”他茫然地问道。
他这么一问，娟儿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这是我姑姑家。姑姑一家人都被土匪杀死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也完了。”娟儿边哭边说。
“这么说，土匪窝就在山上，我们就在土匪的眼皮底下，此地太危险了，万一土匪下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有些紧张地说。
娟儿擦了擦眼泪，说：“杨大哥不必担心，天亮以前，我们离开这里就是了。你现在好好躺着，慢慢恢复体力，我刚才已经看了你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杨大哥，你的伤口恢复得真快，真是神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杨秀才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他心里当然清楚，黑无常放进书生嘴里的那粒红色发光的药丸，已经起作用了。他伸手在胸脯上摸了摸，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并且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此时已经结成了块状。
娟儿接着说：“我记得你受伤倒下，我大喊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时，发现和你一起躺在床上。我想一定是有人把我们救了。那些土匪不是被救我们的人杀死，就是被赶到山上去了，这样一想，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况且，你还没有醒来，我就是死，也不能离开啊！”
杨秀才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好笑，心想那几个土匪，早被黑白无常吓得三魂落了两魂，怕是连爹妈姓什么都忘记了，哪还敢来。他们连滚带爬逃回到山上，把这事一说，别的土匪也会被吓得胆战心惊，天亮以前是不敢下山的了。因此可以说，眼下这里是最安全的。再说黑白无常两位前辈，此时说不定就呆在这屋子里，等着土匪送上门来哩。
“娟儿，你真好！有你这么个妹妹，我打心眼里感到自豪！”杨秀才看着娟儿，激动地说。同时，他在心里又埋怨起黑白无常来，心想这两位前辈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他和一个女孩子放在同一张床上呢。在阴间男鬼和女鬼都还保持一定的距离，更何况是在阳间，男女授受不亲，这两个老鬼怎么连这点都不懂啊。
“杨大哥！你怎么忘了，人家不是你的妹妹，人家是你从小就订了亲，至今还没有过门的娘子！”娟儿红着脸说。
杨秀才嘴巴半张着呆在了床上，心里把黑白无常从头到脚骂了个底朝天：这两个黑白糊涂蛋，阴阳斗鸡眼，选来选去，选了个有老婆的让我借尸还魂，这叫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