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幸福炮兵全文阅读 > 第11章

第11章


  细桃病了。

  是捉奸把她吓的,是浇地将她冻的。

  细桃一个人在家躺着:“扛几天就会好的。”

  三天过去了,细桃的病没见好转,身子越来越冷,嘴起了一层的燎泡。我娘知道后,忙叫来芹的娘,将细桃送到了卫生院。萍的妈给细桃看的病。

  检查完后,萍她妈告诉我娘:“细桃有了!”

  “有啦?”

  “对,有了!”

  回到家,我娘对爹说了。我爹说这下完了。

  “女人怀娃,天经地义,有啥完了?”我娘说。

  “咋能现在怀娃?”我爹说。

  “这怀娃能跟队上打铃上工放工有准头?”我娘说。

  我爹叹了口气:“你咋犯糊涂哩,地里没下种能长出庄稼来?”

  “二忠媳妇结婚没入洞房,这谁不知道?现在怀娃了,咋回事哩?”我爹为二忠媳妇犯愁了。

  “有啥愁的?二忠家媳妇不是到劳教农场与二忠苞谷地见过面?”娘说。

  “你就是死心眼儿,苞谷地的事能让人知道?这是犯法的!一个劳教犯,与女人睡觉这还了得。再说,这事要露馅,麻秆不陷到坑里了?”

  “我的妈呀,这可咋办?”我娘被我爹说明白了。

  “得包住,不能让人知道!”

  “女人的肚子怀上娃,老天爷也包不住。一天天肚子大了,只有瞎子看不出!”

  “能包几天是几天!”我爹说。

  我娘听我爹这样说,跑去找芹的娘,又找细桃。芹的娘一听,直拍大腿:“他妈的,我和王喜他妈说了!”芹的娘跑去找喜的妈。我娘一听,心想坏了,这可包不住啦。细桃听了半天没吱声。晚上她找出一块布往腰里缠。她要缠住肚子,不让肚子大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刚刚过去三天,细桃怀娃的事全村人都知道啦。就是在整个大队,也像是热油锅撒了把盐——炸锅了!

  认识细桃的说:“一看这娘们就是个破鞋,一对大奶子在男人面前晃荡!”

  “说不定在陕北老家就让男人开封了!”

  “会不会是狗尾巴的?”

  “哪会,要是也是姚罐罐的!”

  外村不认识的,伸长耳朵打听:“这骚媳妇长得多细分!”“那水色,一见就让人心发痒痒!”有的男人还专门转到二忠家门前逛荡。

  周无田这回有话说了:“上次捉奸让他们脚底抹油给溜了,这回怀上娃了,嘿嘿!看他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手心心。”

  “先开批斗大会!给这女人脖子上挂上破鞋!”狗尾巴急不可待。

  周无田摇摇头,说:“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陈二忠知道。这男人如果知道自己女人搞破鞋,怀了别的男人的种,他会怎么样?”

  “气死!”

  “不对!这可是夺妻恨,哪个男人不想杀死睡了他女人的男人?”

  周无田告诉儿子,让人传话到劳改农场。很快,二忠就知道自己媳妇怀娃的事了。他火冒三丈。他要回家问问自己的女人,肚子里的娃是哪个野男人的?一旁有个犯人笑嘻嘻地拍拍二忠肩膀,说:“肚子大,我不怕,娶了婆娘捎个娃。你二忠不用费劲,坐地当爹,多好!”二忠一听,又气又恼。当场去找公安要求回家。

  “回家?你当这是逛街,说回就回!”公安没答应。

  二忠急得头直往墙上撞。

  公社知道了细桃怀娃的事,狗牙回到了胭脂村。

  “不行,得立即批斗!”狗牙对他爹周无田说。这么好的活的反面教材还得往县里头报,得破案,找出那个野男人。

  批斗就批斗,一个外乡女人,在周无田这个贫协主席面前跟只蚂蚁一样。

  “这个野男人一定是姚罐罐!”狗尾巴跟他爹他哥说。

  “先批斗细桃,一个女人,还怀有娃,一斗还不就交代了?”狗牙说。

  这天,学校老师通知我们今天停课,全校师生都要参加批斗会。一听不上课,各班的学生像群麻雀一样飞出教室,看批斗会比上课热闹。批斗地主,批斗右派,批斗牛鬼蛇神。在批斗王老师时,我看到高年级学生揪王老师的头发,我不敢,只偷偷往王老师身上扔了块纸团,王老师看了我一眼,我吓得忙低下了头,躲开了老师的目光。我知道,老师一定伤心了,因为我在学校一直是好学生,学习好,聪明,老师都喜欢!

  走出教室的学生排起了队,高年级的学生扛着红旗标语,我们低年级的学生手里拿着三角彩旗,我们像过节一样兴奋地走向批斗会场。一年级的弟弟跑到我身后说,他肚子疼,我说就你毛病多,坚持!我弟不好好上学,第一次期末考试算术考了个鸭蛋,还偷女同学的铅笔,老师对我爹说:“一个爹妈生的娃,咋差得这样远?”我爹让我管住我弟弟,我嫌弃他流鼻涕才不愿管他哩!

  批斗会上,一辆贴满大字报的汽车开了过来,大广播里交织着口号声和革命歌曲声:大海航行靠舵手!千万不忘阶级斗争!要斗私批修!

  人们的血像被点着的油,跟着高唱跟着呼喊。我们学生娃们,这时都散了,我与萍、秋芒、芹追着汽车。汽车上拉的都是挨斗的坏人,他们个个戴着纸糊的高帽子,帽子上写着“大地主王文彩”“反动分子张大贵”等,脖子上挂着牌子。我们像是看猴戏一样追着嬉闹着。突然,我看到汽车上的细桃婶子,她没有戴纸帽子,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大破鞋。牌子上还挂只破鞋。今天批斗的对象就是细桃婶子,与她一同站车上的坏分子是陪斗的。

  “快来看破鞋啦!”

  挤到汽车前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学生娃,一些大人也拥着挤着来看细桃。有人向她扔东西,有人向她吐痰,细桃婶子惊恐地左右躲着。男人们这样做,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与这破鞋人离得远远的,不然就会粘到自己;女人们这样做,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与这样的女人划清界限。对破鞋的批斗,谩骂追打的是贞洁,只能是贞洁。

  人呀,往往踩了别人才觉出自己的高大。对别人的不屑才显出自己的正经。

  这时,有个女人,使劲鼓起嘴,紧跑几步,想将满嘴黏糊糊的痰吐到细桃婶子的脸上,不料她脚下一滑,吐出的痰在空中画了一条彩虹般线条,之后又折了回来,落到了这个女人自己脸了,她用手一抹脸上的浓痰,冲着汽车司机骂了声:“你妈的,开那么快弄啥去?”

  开车的司机听到了,回骂道:“你个骚货,当心下次挨批的就是你!”

  这个意外,让大家哄笑起来。笑声,就像人们看猴戏猴子翻跟头时的喝彩声!

  细桃婶子在汽车上吐了。我爹说:“是批斗会折腾的,就是个小伙子,一天下来也受不了。”我娘说这是“害喜”!但批斗没有因为批斗对象吐了就放松,广播里继续播着批斗发言人铿锵有力的声音:

  “一个陕北女人,不远万里……不远二百多里来到关中,本应好好干革命,抓生产,却大搞两性关系,搞破鞋。这是对革命圣地的侮辱,俗话说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你就忍不住啦?”

  “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口号声响起。

  “让这女人交代出那个与她搞破鞋的野男人。”广播里有人喊道。

  批斗发言的说:“不说出是哪个男人,我们贫下中农,社员群众一百个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一群人冲到细桃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快交代,你肚子的娃是谁的?”

  “是我男人的!”细桃抬头说。

  “谁都知道,你结婚时,你男人就让公安抓走了,没入洞房咋能怀上娃呢?”

  “反正我肚子的娃就是我男人陈二忠的。”细桃不服,她长这么大只与二忠亲近过,别的男人别说碰她,就是连手也没让摸过。这肚子的娃不是二忠的,还会是谁的?

  “哈,你男人没睡你,你就能怀娃,成孙猴子了?石头缝缝能出人来?”

  “是不是做梦就能怀娃?”

  ……

  不管人们咋说,细桃死咬住肚子的娃就是自己的男人二忠的。

  天黑时,细桃婶子才回到家。我娘和芹的娘趁黑去了她家。两人拿了煮熟的鸡蛋。见到细桃头上身上还挂着菜叶、纸片,我娘和芹的娘为细桃慢慢地摘下这些脏东西。细桃一言不发地坐在院里的水井边,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井里闪动。我娘和芹的娘怕了。

  “妹子,说话呀,别憋在心里!”

  “有苦水,倒出来人就轻快了!”

  “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里的娃着想呀!”

  ……

  我娘和芹的娘劝着。

  细桃“哇”的一声哭了!

  我娘她们这才舒了口长气。

  “妹子,千万别想不开呀,你还怀着身子!”

  细桃点点头,抓过我娘和芹的娘手里的鸡蛋,剥着就往嘴里塞,一口气吃了七八个。

  “好姐姐,我才不会寻短见的。不管别人咋说,我没做对不起自己男人的事,没搞破鞋。我相信二忠,相信我男人明白这肚子的娃就是我男人的!”

  对,只要自己男人相信!别人干急有啥用?

  “咱们女人家,就是个稻草人,男人是那根支撑的棍子。有男人做骨架子,风咋吹女人也散不了!”

  三个女人围在井边说着。她们说的没错,可是接下来的批斗会三天两头不断线,细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这细桃能撑下去吗?

  今年年景不好,地荒了不少,公粮还一两不减。纳国税交皇粮,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庄稼人能说啥。可吃饭是天大的事,交了公粮,庄稼人的嘴不能吊起来。

  芹的娘就叫了起来:“家里的面缸快见底儿啦!”

  我爹说:“二忠家才粮紧哩!”

  二忠家工分挣得少,工分粮分得少,要命的是,细桃刚嫁过来,户口还没来得及迁,口粮也不能分。

  我爹去黑市上偷偷买了些苞谷,让娘趁着黑送给细桃。爹说,咱大人遭些罪没啥,不能让细桃肚子的娃遭罪。爹仗义,再说人家二忠是替自己坐牢。

  我娘对细桃说,细粮不够,粗粮要吃可要往饱的吃,肚子的娃缺嘴可不成!

  芹的娘找到郑有信说:“看看姚大哥多仗义,苞谷都给细桃送上了门。”芹的娘意思是说,二忠替姚罐罐坐牢,我家大诚是替你坐的牢,到了青黄不接时,你有信就得出手救救。郑有信当然明白芹的娘上门的意思。他从家里红苕窑里拿了一袋子红苕给芹的娘。芹的娘说:“这红苕吃得人直吐酸,有白面给点。芹正在长身体,饭量大。”

  郑有信说:“秋芒一个男娃吃得才多哩。”

  芹的娘说:“你可不能没有良心,我家大诚可是替你坐的牢。”

  郑有信说:“放心,有我锅里的,就有你碗里的。”

  一天,一个游医来到有信家。有信媳妇经血不准,有信就让胡医生给自己女人号号脉。医生将有信妻子领到里屋,手伸到人家衣服里摸着。

  “看这病还要摸这里?”秋芒他娘问。

  医生缩回手,说看看你血脉通畅不通畅。

  看完病,秋芒娘对自己男人说:“啥医生,看病还摸了我一把!”

  郑有信气得脸像猪肝似的黑红,他却没有发作,强压住怒,让那医生看咋办?那医生自知理亏,说看病不要钱,有信说没那样便宜,我的婆娘让你乱摸了,你得有个说法,不然咱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说。

  胡医生说:“我是看病的,把把脉,你婆娘的身子我没摸到。”

  有信说:“你说没摸到就没摸到,谁信呢?你去不去,不去我叫民兵了!”

  胡医生一听,脸吓白了:“有信兄弟咱俩认识多年了,我给你爹还看过病,你,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有信一听这话心里软了。胡医生趁机说:“兄弟,你看这事咋办好?”

  有信说:“你看咋办好就咋办好!”

  胡医生知道有信是想敲点钱财,心里就放松了,他从腰包里掏出十块钱来塞给了有信。有信接过钱,心想,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一个好主意在有信心里生出:芹的娘整天对他念央央,一惊一乍地喊着锅里碗里眼看要断顿了。他有信想帮自己也不宽阔,看这胡医生腰不细,要是能帮上芹,这不两全其美了?

  郑有信对医生说:“我村里还有一个女人,身体不好,能不能给看看?”医生看出有信的心思,又向他塞了五块钱。有信让自己的女人去叫芹的娘来看看病。

  秋芒娘心眼有些实,哪会看出自己男人的花花肠子,就说:“胡医生看病乱摸,还让他给大诚媳妇看?”

  郑有信说:“人家那是看病,把脉听五脏六腑的,医生看病都是这样。”

  秋芒娘听了点点头就去叫芹的娘了。

  芹的娘名叫春芳,娘家在陕北米脂。春芳十七八岁时,公社给北山的村子拉电线,电工给她家扯了电线,她家第一次要点上电灯了。电工一见春芳,一双眼睛就放了光,山上的女娃好细分。春芳也觉得电工小伙贴切,眼睛像是会夹人一样。电工对春芳爹说,让春芳跟自己去取电灯泡。春芳的爹是个羊倌,他要跟电工去取,电工说,你没念过书,取回来也不会安。

  出了门,春芳问:“电工房远吗?”

  电工说:“不远,我带你!”说着骑上自行车,春芳坐到后面。自行车一颠,电工说:“你抱住我腰,要不摔倒了。”

  春芳小心地扯住电工的衣角,心突突直跳起来,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么近,她感觉喘气都急,内心竟涌出一股甜蜜来。十七八的姑娘家,正是怀春的时候。

  在配电室,电工对春芳说,你没见过电灯泡怎么闪亮的吧?说着他拉了两下灯线开关,灯一灭一亮。春芳看着稀奇,电工让春芳自己试试,春芳将灯线一拉一拉,灯泡随即一亮一灭。在春芳再一次拉灯时,电工一把抱住了春芳。可把春芳吓坏了。

  “电工哥你要做什么?”春芳往后退着。

  “我一进你家就看到你了,你好细分,哥喜欢上你啦!”电工边说边将手往春芳衣服里伸。

  “灯泡哥不要钱,白送你!”电工说。

  “我不要灯泡!”

  春芳说着挣扎着,可她拧巴不过电工。

  “求求哥,放过我吧!我还要嫁人哩!”春芳哭着求着电工。

  电工死死压住春芳,说:“好我的妹子,你给哥!”

  春芳说:“哥,妹妹给了你以后咋嫁人呀?”

  电工说:“哥娶你!”

  春芳说:“真的?”

  电工说:“骗你让电电死!”

  春芳还想说什么,电工已经将她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