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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狗牙他们看细桃和我爹咬牙不说,下了狠心。他们为我爹上了老虎凳,一块块砖往我爹腿下塞,我爹疼得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可就是不开口,这野男人的名字比屎盆子还脏,怎么能背下呀?

  “批斗!”狗牙说,我爹拉着细桃逃跑就是通奸的铁证,就能批斗。周无田说,这河南蛋好面子,在屋里打能忍得住,上街游斗看他还能撑多久?

  我爹脖子上被他们挂了一个大牌子,有教室的黑板那么大,上面写着通奸犯三个大字。牌子是用一根细铁丝拴着的,铁丝勒在我爹脖子上。我娘知道哭了。我爹死也不低头,批斗的人压住我爹的头,说你认了就让你回去。批斗的人手一松,想听我爹服软的话,我爹头向上一扬,说:“我不是通奸犯!”

  “真是条汉子!”后来余三爷说,连批斗我爹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么犟的人。

  狗尾巴对细桃也下手了,他想出了邪道,从狗牙的办公室找来对铁夹子。

  “看看,用这个做啥?”狗尾巴问铁旦,铁旦摇摇头。

  狗尾巴凑近铁旦,捏开夹子在铁旦胸前比画。铁旦明白了狗尾巴要用夹子夹细桃这女人的乳头,他摇头说:“这不成啊!太那个……”

  他们来到细桃面前,狗尾巴让铁旦上去解细桃的衣服。铁旦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

  铁旦低头,声音在嗓子眼里像蚊子飞:“羞!”

  狗尾巴说:“看你平常说起女人凶得像狼,真正到女人跟前你却软得抬不起手!”

  铁旦说:“你行,你上!”

  狗尾巴看了看,拿起夹子走向细桃。细桃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狗日的你还是人吗?”老皮头手拿擀面杖冲了过来。

  “你少管闲事,这女人与男人睡觉。”老皮头的搅和让狗尾巴来了劲。

  老皮头说:“你娘要不与男人睡觉,能生出你?”

  “你,你……你护着破鞋反革命,你,你不想在公社做饭了?”老皮头的话噎得狗尾巴半天才说出话来。

  “哈,你娃是谁呀?鼻子插了根葱,就当自己是大象了?再说,这伺候人的活,你当有多少油水不成,老皮头不干就不干!”老皮头的话,让狗尾巴又气又恼又无法应对,他知道,公社温书记最爱吃老皮头做的泡菜了,下乡都要带上一瓶子。要开除老皮头,不让他在公社做饭,别说他狗尾巴,就是狗牙也不一定能说了算。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狗牙一听也恼羞,他埋怨狗尾巴,咋想了夹女人乳头的招儿。“这传出去,还不让人说咱借故耍流氓。”

  狗尾巴低头说:“本来就是吓唬吓唬细桃,没有真夹!”

  狗牙想了想,出了个新主意:“再不交代,连饭都不给她吃,看她能撑多长时间?”

  这招儿真狠,一天没吃饭,细桃就饿晕了。一个大活人,肚子还有一个娃,一张嘴,两个人,少吃一口都不行呀!

  “要不咱招了吧!”夜里,我爹对细桃说。

  “招了,不害了麻秆了?”细桃说。

  我爹问:“你肚子里的娃是不是快生了?”

  细桃点点头说:“苦命的娃,按时间就在下个月生。”

  “细桃妹子,你要是再不出去,这娃可咋生呀?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两条人命呀!得招了,得招了,顾不上那么多人了!”我爹像是对细桃,更像是对自己在说。

  细桃还是摇晃着头:“我细桃死了,也不做忘恩负义的人;死了,也不做害人的人!”

  “是的,我姚罐罐,从河南到陕西,过黄河翻乔茅山,凭的就是一个义字。刀架脖子,咱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人!”我爹对细桃说,放心,他有万全的办法。

  第二天,我爹大声喊:“狗牙、狗蛋、狗尾巴,你们来条活人!”

  听到喊声,细桃挺着大肚子,爬到窗口:“姚哥,你要做什么?”

  “妹子,好好生养娃,这生娃的事是最大事的。我招了,只求你一件事,让二忠兄弟明白,我姚罐罐清清白白,今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这个弟弟的事!”我爹对细桃说。

  细桃听明白了,她望着我爹说:“不成呀,这明明是个屎盆子,你以后咋活人呢?”

  “这人活在世,活得是啥?活得是一张人皮,一张脸面!咱心里活得明明堂堂,就是别人往脸上泼啥脏水,时间一长,水一冲,露出的还是一张人皮,一张干净的脸面!”

  我爹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细桃肚子的娃受罪,娃还没睁眼看人世,就受罪,大人谁能忍心?自己的脸面,与娃一个活生生的命比,哪个轻,哪个重?

  这时,听到叫声,周家哥仨就来了,铁旦、老皮头也来了。

  “大清早叫魂哩?还让不让人睡觉?”狗尾巴骂着。

  狗牙笑着走近我爹,说:“撑不住了?”

  我爹说:“是的,我撑不住了!”

  狗牙说:“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个野男人,趁着二忠劳改,你睡了人家的婆娘,你这个当大哥的,装得挺仁义的,装得怪义气呢!”

  我爹没说话,在狗牙这些人面前,他不想说起“义气”这两个字!

  狗牙要带我爹去县城公安局。我爹说慢着,我爹问狗牙说话算不算数?

  狗牙说:“在公社革委会,我说一不二。”

  我爹说:“好,放细桃回家。”

  狗牙说:“将你送到县里,就放细桃。”

  我爹说:“不行,你现在放人,我就跟你去公安局。”

  狗牙想了想,手一挥:“放人!”

  细桃出来时,对着我爹喊道:“大哥,你是我细桃的恩人,是二忠的恩人,是我肚子里娃的恩人。这大恩,我们一家三口一生记着,一生要还的。”

  “看看这情分,不勾搭一起才怪哩!”周狗牙说我爹就是西门庆。

  我爹被狗牙一伙人带上了拖拉机,老皮头跑到食堂取了几个白面馍塞到我爹怀里,说:“带上,啥时别饿着肚子!”我爹接过馍。

  临上车时,三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着我爹问:“这屎盆子你顶了?”

  我爹点点头,三爷伸出一双苍老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下我爹的肩膀……

  我爹在劳改农场与二忠见了面。

  在公安局,我爹认下了与细桃搞破鞋的“乱搞男女关系罪”,也认下了绑缚领袖像的反革命罪。这样,二忠获得释放。这一进一出,像老天给两人安排好的命运。

  麻秆和一个民兵带着二忠与我爹见面。

  “谢谢你呀,大哥。”二忠一进门对我爹说。

  “谢啥呢?谁叫咱们认作兄弟哩!”二忠一谢,让我爹心里一下子踏实了。爹欣喜地看着二忠,快一年了,二忠兄弟劳改受苦挨累了,人也瘦了一圈。看着二忠,我爹有点心疼他这个兄弟。兄弟为着咱争着坐牢,咱做啥事都是应该的。我爹甚至为着迟迟没有招认让二忠的女人受了罪而后悔,早顶下屎盆子,二忠女人和肚子里二忠的娃少受多少罪,我爹怨恨自己真不够义气!不过,这下好了,自己顶下这屎盆子,又顶下反革命罪,二忠就能出去了,二忠出去就能守着女人生娃过日子了,一潭死水一下子活了……一个个思绪在我爹脑子里闪过,他丝毫没想到的事却在这时发生了!

  “谢你?谢你这个大哥哥做的好事!”二忠一边走向我爹一边说着,走到我爹近处时,二忠突然抓起板凳向我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我爹丝毫没有防备,来不及躲避,只下意识地闪了下身子,凳子重重砸到我爹的腿上,只听“嘭”一声,板凳腿“咔嚓”断了,我爹的腿也断了。麻秆与另一个民兵见状,扑上前夺下二忠手里的凳子,要不第二下二忠可能朝着我爹头上砸的。二忠下死手哩!

  二忠被人拉住,还挣扎着向我爹扑。“你忘恩负义的人,我为你坐牢,你还睡我的女人,你狗日的良心让狗吃了?”

  我爹双手抱着被砸坏的腿,疼得头上冒出了汗,他对二忠说:“你冤枉我成,别冤枉自己的女人,她可是个好女人!”

  “我的女人是个好女人,不然能和你睡?”二忠咬牙切齿地说。

  我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对二忠说:“兄弟,你千万不能冤枉了细桃,她真是一个天下最好的女人!你要冤枉了这个女人,我就白顶这屎盆子啦!”

  “好女人,没和我入洞房没和我睡觉,怎么娃都快生出来了?”二忠眼睛冒着火,这火星子蹦出来能将我爹的心穿个洞。看到二忠眼里的火星,我爹心像塞了块冰,顿时全身凉透了。这个自己认了十多年的兄弟,如今反目了!成为仇人,这可是夺妻之仇呀!

  麻秆紧紧抱住二忠,压低声音在二忠的耳边说:“你忘了苞谷地了!”麻秆不敢说透,他担心身边的公安听出来,惹出新的事端来。这样不但自己丢了在公安局干临时工的差事,弄不好还得坐牢。

  我爹一听麻秆说苞谷地,心想这下你二忠应该醒悟了吧,你在苞谷地与自己女人弄成了事,回来的路上还害得我喝了二斤醋。我爹对二忠说:“你再糊涂,苞谷地干了啥事能不记得了吗?”

  “苞谷地,我,我,我毛都没弄进去!”狗日的二忠咬死不认账。

  一旁的公安听出了事苗:“怎么回事?说清楚,苞谷地咋回事?什么毛没进去,进哪儿?”

  麻秆、二忠这下傻眼了。我爹对公安说:“苞谷地,苞谷地,二忠劳教,他家的苞谷是我给收的。”

  “那啥弄进去啦?”公安还是刨根问底。

  “是我钻进了二忠家的苞谷地,不进苞谷地咋收苞谷?”我爹忍疼说着。

  二忠指着我爹骂道:“收了我的苞谷,还睡了我的婆娘。明儿我的娃还得叫你爹,是不是?”

  我爹想把自己顶屎盆子囫囵个端出,但一看到身边的麻秆他将话咽了回去。不成呀,这话一旦挑明,就害了麻秆。我爹对二忠说:“二忠呀,二忠,人家都是洗自己脸的,你咋自己往自己脸上抹屎尿呢?告诉你,你女人,细桃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女人,你,你不相信我,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女人!”

  被麻秆拉出门的二忠,指着我爹说:“我的女人,我想咋收拾就咋收拾!”

  我爹瘫倒在地……

  二忠在劳改农场打断了我爹的腿,让农场马场长很恼火。“你看这世上有没有买笨的?连几个劳改犯都管不住,在自己的办公室竟然差点出了人命案!”公安局局长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了一顿。

  “下一步咋办?”马场长问。

  “关起来,这是故意伤害罪,差一点就是故意杀人罪啦。”公安局局长说。局长还告诉马场长,这事不处理好,你想调回县城,门都没有!

  二忠被关了小号。我爹住了医院,腿上打了石膏。麻秆对我爹说马场长将二忠关了起来的事,我爹长长叹了口气。

  “活该!二忠狗咬吕洞宾,关起来活该!”麻秆说他就不是那种人,他一直记得我爹给他说媒的事。“人,咋能那么快将别人的恩忘记呢?”

  我爹说:“不成,二忠要是不能回家,我这屎盆子白顶了,腿也白断了。”

  麻秆不解:“二忠都将你打成拐子了,你咋还替他着想?”

  我爹说:“二忠不回家,他媳妇生娃谁管?”

  我爹找马场长:“这事不怨二忠,是自己该打!”

  马场长惊奇地问:“这么说,你真把人家新媳妇给睡了?”

  我爹摇摇头:“我不是那样的人。”

  “周狗牙送你进农场可是说你犯的是通奸罪!”马场长说。我爹没再说什么,再说怕将麻秆带出。

  马场长说:“那二忠将你打成这样你还替他说话?”马场长心想,我爹能这样替二忠说话,就是心里亏,睡了人家婆娘。

  我爹说:“我们是结拜兄弟。”

  马场长没再说什么,他也想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真耽误他调回县城局里,不值!马场长给我爹出主意,让我爹将这事全包下来。我爹想了想,点点头。第二天,马场长写好了一份材料,让我爹看一看,材料的意思就是我爹有错在先,两人扭打时我爹摔伤了腿。我爹看完按上手印。没几天,公安局来电话,说二忠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