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临近,迷雾又浓厚了起来。他担心自己迷了路,一直都是贴着墙而行,手电筒的光能让他判断出前方建筑物离自己的距离,联想自己对地形的认知,这才没有迷路。
他脚步顿了顿。手指伸出去探了探视野,仅仅只是能看到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脚踩了踩,脚下没有土地的硬感,而是干而柔的感觉,自己好像处在小镇的边缘,因为小镇边缘的草地踩上去就是这种感觉的。
迷雾渐渐浓厚,没有了建筑物的视野参考,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方向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等等......他是不是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实。然而,似乎一切都迟了。
他已经不知不觉深陷于迷雾之中,无论他怎么转向,看到的似乎永远都是一片缥缈又不失结实之感的黑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把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都给忘掉。
——是噩梦吧?
他不禁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不是噩梦。这是个噩梦该多好啊,这样醒来后就能够继续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好迎接新的一天。
他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不要乱想了,不就是一只死掉的鸡么,要不要这么紧张,跑回去不就好了吗?这一点儿都不需要害怕嘛。他设法让自己鼓起勇气来。
脚后跟似乎被什么东西拖着,但他还是努力朝着某个方向跑去,“应该”是小镇的方向。
小偷逃走就逃走吧,他只希望安安心心睡上一觉。
——只是,这都是他自己的安慰。小偷去偷鸡不奇怪,但是又会有哪一个偷鸡的小贼把鸡吃掉的?消灭赃物耶不用这样吧?
等等,或许这件事有其他解释呢?先不要吓唬自己。说不定,那家伙只是一个杀鸡卖肉的禽类商家呢?那家伙应该只是一时趁手杀掉鸡——这样鸡就不会乱喊乱叫吵醒镇民了嘛。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嗯,一定是这样的。
况且这样的天气被人偷东西也不奇怪嘛,这又不是他的错。
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慢得像是停滞不前。他还是处在迷雾当中,脚下感觉到的依旧是草地。月光浅淡,唯一的光源就只有他的手电筒。
然而,手电筒所射出的光实在是微不足道,宛如把一块发光的石头扔进一片黑乎乎的汪洋大海。他现在就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像个瞎子一样盲目地前进,还要时不时留意自己的脚下,生怕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时间依旧一分一秒地在死寂的黑暗中流逝着。又过去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这倒不是因为他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迷路了。
而更为让他担忧的是——手电筒的电量不多了,那几乎被黑暗彻底淹没的光斑岌岌可危,看上去越来越淡,快要撑不住了。如果他在电量用光之前还是没有找到小镇,那么,到时候他就将陷入这片可怕得宛如有无数头怪兽深藏其中的黑暗。
深夜时分,他将要彻底走投无路。
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他想到自己也许明天才会被镇民们发现,而今晚危险重重。不过转念一想,在如此浓厚的迷雾中,就算是迷了路,谁也看不见谁,早上就没事了吧。一想到这,他的勇气立即恢复了不少。
他试着晃了晃自己僵硬的胳膊和腿,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快打瞌睡,这一晃,立即清醒了不少。
他还是不愿意待在原地等待黎明的到来,他决心再四周逛逛,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离小镇的距离不远。
咦?走了两步,眼前的迷雾变淡了不少。抬起头远眺,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而镶嵌在天边的月牙也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月光穿透缥缈的迷雾渗到他的身边,与他共同融入这片银色的大地之中。
这......是小镇?
他不自觉地想要触摸这漆黑的一切,怀疑这一切的真实。
他伸出手,只能感到冰冷的空气刮过他僵硬的手掌。感受着夜风的吹拂,清凉透体,寒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迷雾揭开了它的面目。风在里面似乎有规律地在流淌,随着风向,像是要将他带向远方。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凝目看着那若隐若现的高大建筑物,它似乎有生命般在黑暗中有节奏地呼吸。好像离他非常地近,但却又好像在远方。
它的顶部是尖的,犹如一支意图挑战夜幕的长枪。它直指黑色的天空,像是要把夜色捅出一个大窟窿。看着那尖端,压抑的感觉从他的头上倾泻而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起来,无神地望向远方。
忽然,黑暗突兀涌来,他被团团围住。他从这幻象般的缥缈景象中回过神,暗自着急,因为他周围漆黑一片——手电筒没电了。
月光高照,让他得以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环顾四周,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他没有看到小镇!
奇怪,他走的距离并不远啊,按道理并没有远离小镇才对。他不死心,他擦了擦眼再仔细眺望。这回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目光所及的角落,然而当他目光转到那座建筑物上时,就再也难以移开目光。
它犹如一个从黑暗沼泽中站起来的巨人,月光为它披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但这并没有抵消它所散发的邪气,反而更让它像个被光明抛弃的邪恶建筑。它静静坐落在这片与人间格格不入的黑暗领域中,张狂地傲视着这片禁忌的土地。而在这个不请自来的外来者眼中——它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凝聚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紧握成双拳,不知何时他的全身就几乎浸在了汗水之中。深夜的风拂过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寒冷刺骨的感觉遍布全身,犹如无数的爬虫在他的身上蠕动,摆动着身躯想要钻进他皮下的血肉。
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脑海里突然迸出了这个问题。
对,没错,风,就是风,风从那里来,是它把迷雾驱散了,这座建筑就像是在欢迎不速之客,又也许只是躲在黑暗中等待猎物送上门。而它是一座高塔,一座难以忽视的高塔。
迷雾散了。他忽然想起这件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口袋处摸去,摸到一个硬邦邦、凉冰冰的块状东西,他的心顿时一紧。
掏出来一看,太好了!它发着光。它是一台手机,果然如意料中一样:迷雾中带着干扰信号的磁场,只要自己不被迷雾包围,手机就能够正常使用!
他不多想,果断拨动一个号码,很快地,上面就显示了一段象征希望曙光般的文字。
“谁?”他一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心里就顿时凉了半截。
“是我啊,先听我说,快把电话给他。”
“不用了,他不在这里。有什么事赶紧说。”他听到后心再次凉了。
“呃。”他愣住了,感觉好像有一股阴风抚摸他冰冷的背脊,他打了个冷战,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祈祷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能如实禀报,“这里是晨曦小镇,这里出现了来历不明的迷雾,呃,还有一座......塔。”
“什么?塔?”电话里的声音愣了一会儿才说话。“你说清楚点。”
“这样吧,我拍个照片发给你。”他有点惊讶,电话里的那人竟然相信了,换做是谁听到后应该都会怀疑自己是神经病吧?
他也不啰嗦,赶紧开摄像头,要把那座塔拍下来。冰冷的风一直在他的耳边呼啸,他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按错了。
咔擦。光芒闪过,搞定——他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刚准备把照片发过去时,却发现照片中似乎有一大片模糊的阴影,阴影由上及下几乎遍布了自己的前方,隐隐看起来怪模怪样,好像之前是没有的。
风停了一会儿又呼啸起来,如利刀似的刮在他的脸上生疼,他不禁眯了眯眼。
忽然死一般寂静的黑暗中,周围“沙沙”响了起来,应该是风吹过把落叶都卷起来了,他隐约看到眼前飘飞的阴影,就像远方那座漆黑的塔在向他伸出魔鬼般的爪。
风在朝着他探来,一大片阴影也在摸向他那边。愣神之间,他竟然忘记了把照片发过去,只是看着这黑暗中越来越近的舞蹈,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影子?一片弯曲的阴影突然在泥潭似的黑暗中显现,扭曲的月光在上面投下一片惨淡的暗绿光泽,腐臭的味道染尽了这片似乎要让他窒息的空间,他下意识地用电棍一挡。一切都只是发生在顷刻之间。
风仍旧在猛烈地刮着这里,落叶飘飞——就像一场悲伤的葬礼。风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怒火,金属似的反光在黑暗里分割出一条条裂纹,寂静已久的黑暗就这样被彻底打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机竟摔在粘稠的地上碎得触目惊心。
“怎么了?喂?说话啊!”手机在碎裂前的一刻仍在发出声音。
彻底安静了。
是谁,戴着面具在黑夜里漫游?
也许会有知晓的一天。
但也有可能被光明抛弃。
不管怎样——黎明还是要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