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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蒙辱的西施(3)


  “问题就在这里,也是我们请你们来帮忙的主要原因。”肖大队说,“经过尸检,我们发现损伤只有射入口,没有射出口,也就是说,损伤并没有贯通后胸壁。死者肺脏上的十几处创道都是盲管创,都没有穿透整个人体。”

  “很正常,自制霰弹枪一般都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贯穿人体。”林涛说。

  “可是,我们在死者体内,只找到一些黑色的颗粒,而没有找到弹丸!”肖大队说,“这挺恐怖的,本应该打在死者体内的子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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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这个情况吓了一跳,低头沉思。

  肖大队则仍是喋喋不休,声音隔着口罩,传到正在沉思的我的耳朵里,仿佛有些模糊:“虽然子弹消失了,但是我觉得不能影响我们的总体判断。综合所有的现场信息,我们分析认为,赵大壮当天可能提出要和欧阳翠屏发生关系,所以欧阳翠屏在被窝里脱了衣服,但在这个过程中,嗯,至少他们的夫妻生活还没有完,就发生了某种矛盾。”

  “矛盾迅速升级,两个人可能有厮打,最后厮打到了楼下的工具间。最后赵大壮一气之下,一边掐着欧阳翠屏的脖子,一边用自制手枪击中了欧阳翠屏。杀死欧阳翠屏后,赵大壮为了干扰警方视线,掰弯了卫生间的防盗窗,并把大便抹在死者的尸体上,然后伪造了不在场的证据。”

  “杀人现场在工具间这一点肯定没问题,毕竟只有那里有血迹。”林涛说,“肖大队说得也对,强奸杀人,没有必要去工具间实施,只有可能是枪支藏匿在工具间,凶手便于取用,而正好受害人又跟到了那里。”

  “现在焦点就在枪上。”我说,“不过,没有子弹的盲管创,不能轻易下枪弹伤的结论啊。”

  “我记得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肖大队说,“民国时期的事情,说是用骨头来制作弹头,子弹打进体内,变成了骨屑,所以检验不出来。我猜想,会不会赵大壮制作的,也是这种软质的霰弹弹头,一旦打进体内,就变成了黑色的碎末。咱们不能说没有弹头,因为创道内有很多黑色的碎末。”

  “这个太玄乎了。”我说,“电影毕竟是电影,咱不能拿到现实案件中来运用。不管怎样,还是等我们检验完尸体再说吧。”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肖大队说。

  我点点头,说:“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儿,然后林涛留下来继续勘查现场,我和大宝还有陈诗羽去检验尸体。”

  “现场好像还有不少需要进一步勘验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工具间要慢慢整理,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出来,看有没有线索。当然,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被掰弯的防盗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

  “让袁锋留下来帮我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涛指了指森原市公安局的技术员。

  “我也留下来,最近我参加了痕检班的学习,虽然还没有勘查现场的资格,但是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韩亮说。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了。”陈诗羽皱着眉头说。

  尸体躺在解剖台上,可以看得出生前确实是一个美女。

  尸体上的污渍大部分已经清洗干净,尸体胸膛和腹部正中的切口已经在初次尸检后被法医缝合了。由于森原市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条件有限,水压较小,所以尸体清洗得也不是特别干净,比如腋窝等地方,还能看到有一些污渍。

  尸体表面黏附的气味还是很重,那种排泄物的臭味和血腥气味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陈诗羽退了两步,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捏住了鼻子。

  “巨人观都能撑得住,这点儿味道都撑不住了?”我笑着问。

  “感觉比巨人观还臭。”陈诗羽瓮声瓮气地说。

  尸体胸口的圆形创口此时已经变形了,可能是因为皮肤水分流失。这时候的创口已经不是那么圆了,而是呈现出扁平的椭圆形,创缘也没有明显的隆起。我用两根手指把创缘两侧的皮肤往一起对了对,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皮肤缺损。

  除此之外,尸体上就没有开放性创口了。闭合性损伤,也只有颈部还可以看到一些皮肤淤青。死者被人掐扼颈部,这一行为是可以确证的。尸体上确实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和约束伤。

  “皮下肌肉有一些出血,但是并不是很严重。”肖大队说,“舌骨和甲状、环状软骨都没有骨折,说明掐扼颈部的力量倒不是很大。”

  “死者这么孱弱,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就会窒息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到十指的指甲都是乌青的。

  “我们也不否认死者有机械性窒息的征象。”肖大队说,“但是死者尸体上的破裂口出血较多,说明是生前损伤,那样的失血更容易引起死亡。”

  “可以下失血和窒息合并致死的结论。”我说,“这样更科学一些。”

  肖大队点点头。

  当然,具体死因鉴定该如何出具,在本案中并不影响案件侦查和审判。

  我和大宝合力掰开死者的双腿,检查尸体的会阴部。她的会阴部确实没有任何损伤,而且很干燥,不像是遭受过性侵害的样子。但是,她的肛门口却黏附了很多黄黑色的污渍。

  “死者可能有大便失禁啊。”我说,“你看,现在还能看到痕迹。”

  “你是说,现场的大便,是死者的?”肖大队说。

  “很有可能!”我说,“在工具间里解大便,这个确实不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解释。而目前看,现场的排泄物,应该是死者所留。毕竟人在机械性窒息的时候,很有可能导致大小便失禁。啊,对了,现场还有很多干了的污渍,那应该就是小便失禁。”

  “那么,就无法证明赵大壮是用大便来干扰警方视线了?”陈诗羽说。

  “这个推理本来就不能够成立,太不合常理了。”我说。

  我用剪刀挑开原本已经缝好的缝线,切口处立即翻出深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皮下脂肪。

  尸体的胸腔是已经解剖的样子,胸骨已经被取下,现在重新被放在胸口。

  我取下血淋淋的胸骨,暴露出了死者的胸腔。胸腔里,粉红色带着一些黑色纹理的肺脏呈现在视野里,右侧的肺脏明显比左侧的要小。

  右侧肺脏沿着中间的支气管被切开,可见在首次解剖的时候,右肺已经被法医取了下来,进行观察、固定证据。

  “你们是直接取下肺脏进行观察的?”我问,“为何没有‘掏舌头’,把整个心肺以及气管、喉头取下来?”

  “没有这个必要啊。”肖大队说,“我们在原位观察了,颈部的外力只导致了浅层肌肉的出血,深层肌肉都是好好的,也没有喉部的骨折,所以没必要取下来。”

  “‘掏舌头’并不只是用作观察喉部损伤或其他特征,还可以提取一些痕迹物证。”我说,“我记得你们是15日下午进行尸检的,那时候死者刚好死亡十几个小时,是尸僵最坚硬的时候,尤其是下颌关节,几乎是人力所不能掰开的。我看尸体的牙齿、口唇都是完好的,死后损伤都没有,说明你们也没有撬开死者的口腔。那么,你们的口腔擦拭物是怎么提取的?”

  我想到现场次卧室的情况,那皱缩的垫被,还有纸篓里的少量疑似呕吐物。

  “哦……”肖大队回忆了一下,说,“他们好像是用棉签,沿着死者紧咬的牙齿,提取了颊黏膜的擦拭物。”

  “口腔擦拭物重点是舌根、上颌和会厌部。”我说,“擦颊黏膜,很有可能提取不到应该存在的东西。”

  “可是以前对于女性尸体,我们通常都是这样取材的。”肖大队说,“毕竟是常规取材,所以也不会太苛求。”

  “别的尸体这样提取是做一个常规排除。”我说,“但是这个尸体,很有可能被强迫实施非正常体位的性行为。所以,口腔擦拭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沿着死者的下颌缘,切开了肌肉,然后割断了舌后的软组织,把舌头从尸体的下颌下掏了出来。

  “你看,会厌部褶皱里有明显的黏液!”我说。

  “可是正常人,这里也会有黏液啊。”肖大队面色有些尴尬。

  “正常黏液应该是清亮透明的。”我一边说,一边用几根棉签把会厌部的黏液提取下来,“而这个是乳白色的。高度怀疑是精液,赶紧送检!”

  随后,我又从死者尸体胸腔内取出上次解剖就取下的右肺,仔细观察。

  右肺有明显的压缩改变,是因为大量出血,以及胸腔内负压环境被破坏,导致肺部压缩。右肺上有很多破裂口,也都呈现出一种较扁平的椭圆形。右肺靠近胸壁这一面,有十几处破裂口,较为密集;而右肺靠近背侧的那一面,也有近十处破裂口,较为分散。从立体上看,这十余处创道应该是扇形圆弧面,距离创口近的密集,而越远越发散。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儿像霰弹枪的创面。

  我用一个止血钳逐一探查肺脏的创道,它们大部分都贯穿了全肺,也有几个没有穿破肺脏。每一处创道里,都能用止血钳带出来一些细小的黑色碎末。我把这些碎末都擦拭黏附在一张滤纸上,小心叠好,放进了物证袋。

  我把整个心肺拉离了胸腔,暴露出后胸廓。在后胸廓上仿佛可以看到一些散在的小裂口,但都仅仅到胸廓,并没有穿透胸腔。

  我又用止血钳一一探查这些小裂口,这些小裂口基本都是到肌肉层为止,有的小裂口也存在于脊柱上,甚至可以看到脊柱上露出的白色筋膜。

  我一手拿刀、一手拿止血钳,把位于脊柱上的小裂口逐一切开来,分离了裂口周围的脊柱前筋膜,暴露出脊椎的椎体骨质。

  在其中一个小裂口下方,我发现了椎体上有一个明显的凹迹,是椎体表面骨皮质骨折的痕迹。这处骨折周围的骨质、筋膜和肌肉里都没有发现黑色碎末。

  “解剖检验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说,“死者身上的损伤很少,信息量也很少。”

  “你看,有什么意见吗?”肖大队说。

  “意见是有,不过,还是需要进一步的工作才能印证。”我说,“一会儿,我要去市局技术室,用一下你们的实物比对显微镜。”

  “看黑色粉末吗?”陈诗羽冰雪聪明。

  我点点头,说:“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吧?你们都休息吧。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也思考一下。还有,林涛那边也需要时间工作。至于赵大壮,既然羁押期限也已经到了,我建议你们放了他,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着。”

  “看起来,你觉得不是赵大壮干的?”肖大队说。

  我耸耸肩,说:“到目前为止,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那,我们就等明天早晨的专案会了?”肖大队有些不安。

  我点点头,卸下解剖装备,带着陈诗羽和大宝赶往了市局技术室。

  9月17日早晨8点,专案会准时召开。

  “目前,嫌疑人赵大壮已经被释放。”钱立业局长说,“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但是,这不代表案件陷入了僵局,我认为反而开始迎接新的希望。就在专案会开始前半小时,我接到了通宵加班的市局DNA室同志的电话,在昨天补送的检材里,检出了一名男性的DNA。”

  “真有?”肖大队说,“是会厌部提取的乳白色黏液吗?”

  钱局长点点头,说:“但是这个案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要去查,也需要更多的侦查指向,让我们能够找到DNA的主人。秦科长,你先说说吧。我们现在寻找涉枪可能的嫌疑人,对还是不对?”

  “不对。”我说,“死者身上的损伤,不是枪弹伤。”

  “啊?”会场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不是枪弹伤?”肖大队说,“不是枪弹伤,为何创道是发散状的?为何只有一个创口和多个创道?”

  “一个皮肤创口,多个发散状的体内创道,不只是枪弹伤才会具有。”我说,“无刃刺器也可以形成。”

  “什么叫无刃刺器?”陈诗羽低声问道。

  “无刃刺器就是只有尖、没有刃的刺器,比如螺丝刀,比如铁钎。”我说,“当这些无刃刺器刺入死者体内后,会在皮肤上形成一个创口,体内形成一个创道。无刃刺器再被凶手往回拔,但不拔出体外,继续往下刺,就会在原有的创道之外形成另一个创道。就这样,反复地刺,却不把凶器拔出来,那么就会形成一个皮肤创口,多个体内创道的损伤了。”

  “可是,创口的周围是隆起的啊。”肖大队说,“这不是枪弹创的特征吗?”

  “我先说说枪弹创射入口的特征吧。”我说,“枪弹创射入口,必备的特征就是皮肤缺损,巨大的冲击力和热量,会让一部分创口皮肤缺失。如果是接触射击,因为热作用,会在皮肤上留下枪口印痕。如果是近距离射击,也应该在创口周围留下一定范围的火药颗粒黏附区域。有的枪弹伤皮肤创口周围皮肤隆起,就是热作用烧灼所致。”

  “欧阳翠屏尸体上的创口,没有烧灼痕迹和火药颗粒黏附。”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说:“不仅如此,我仔细看了创口的皮肤,是可以对合起来的。也就是说,创口的皮肤没有任何缺损。所以,这不符合枪弹创射入口的特征。”

  “其次,就是子弹的问题。电影上说的消失的子弹,其实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在火药的高温下,可以自己碎裂的子弹还没出枪膛就被高温弄碎了,更不可能对人体造成致命穿透或打击。到目前为止,也没听说哪里可以制造出那种打到人体内会碎裂、消失殆尽的弹头。”

  “可是,我们确实在创道里找到了许多黑色的粉末啊。”肖大队说。

  “如果这些黑色的粉末,在碎裂之前是个弹丸的话,而且假设它没有被高温灼化,顺利地打进了人体。”我说,“那么,它打击在人体较硬的组织上,比如骨骼上,会碎。但是打在软组织上,比如组织疏松的肺脏里,怎么会碎呢?肺脏有几处创道是没有穿透肺的,那么这几处创道里肯定能找到较为完整的弹丸。可是没有,依旧是一些细小的碎末。”

  “碎末是什么?”林涛插话道。

  “这是关键。”我笑着看了眼林涛,说,“昨天我提取了部分碎末,到市局显微镜下进行了比对,这些碎末和现场地面上的黑色灰烬,是同一种东西。”

  “是灰烬?”肖大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