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厅堂之中早已是落落狼藉,满满四处都是断瓦横梁。
洛寒连连纵跃,直往那废墟深处行去。可刚刚进入不到三五丈,那老和尚就已追袭而至。只是他的身形极为高大,抬脚迈步间大有不便,不断的撞在屋檐廊角之上,发出阵阵噼啪连响,惊起一片滚滚烟尘。
径过废墟七八丈,却是一片整整平地,洛寒乍然收步,陡转身来,轻声一喝,那青峰剑上微微闪起三尺红芒,如火吞钢。
“呔!”洛寒高声一喝,随而展臂横腰,满满一式大浪滔天直入烟尘。
嗖!
剑芒如电,直直带起一阵平地惊风,尽把那烟尘横扫一空,当啷一声,正正击在那和尚的胸口上,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弥——陀佛!”这一剑虽然未曾伤及那老和尚,却也让他受痛不已,直直连退出了三步去,那圆瞪的双眼已是煞煞血红,随而大叫一声,直扑而来。
啪!啪!啪!
这和尚冲到近前,便是一连三拳急挥而出。
那拳势迅猛如电,力沉千斤,即便有金光盾相防,洛寒也不敢大意,连连退身却步躲了开去,索性这和尚身形极高,洛寒才不过刚刚及他腰部上下,他这一番施展出来,却还要弯腰俯行才能够得着,那拳路已然走样,并不能把那全部威能都展露出来。
“起!”洛寒退却身形的同时,陡然一喝,那四只白骨森森的手爪顿时平地突生,紧紧的摁住了那老和尚的一只脚去,随而他遥遥站定,连连施展骨箭术,直奔那老和尚的全身要害之处,疾如暴雨一般连连猛袭。
嗖嗖嗖!
白芒闪闪,箭雨纷纷,直似把那老和尚笼罩在了一片濛濛细雨之中。
“呀!嘿……”
那老和尚一腿前弓,两拳紧握,猛然大叫一声,只听一阵咔咔连响,那四根骨爪纷纷炸裂开来,
随而他一跃而至,大手如盆径奔洛寒头顶抓来。
可这下洛寒不但没躲,反而挺剑欺身,正正挤到了他身侧来,纵身一跃剑尖斜挑,正正探进了他嘴巴里。
咔嚓一声,那老和尚一用力,竟把那柄得自与木子凌的青峰剑生生咬做了两截,可就在此同时,洛寒遥遥点指大喝一声“去!”
吱吱,
吱吱吱……
突然间,数十只猫般大小的红毛老鼠凭空而出,一个个呲着尖牙顺着那和尚的手臂疯了也似的狂奔而上。
那和尚一见顿时大惊,急急甩手退步想要挣脱开去。
可洛寒看准时机,又恰恰使出那招百爪地牢术来,一下子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脚,那和尚急于退身,并不曾防,却是向后一个趔趄,洛寒身在半空还未落地,正好借此一势,陡然出手,化剑为镖,正正朝他面门击去。
啪嚓!
那剑刚刚离近他面门三尺远,就被那和尚挥来一掌拍做两断。
“呸!”那和尚稍一得闲,便马上退开三步,把嘴里的断剑吐了出去。
可就在他这‘呸’字刚刚出口,还未收势,那嘴形正大之时,那脖颈上的老鼠却是纷纷跃起,径奔他嘴里跳去,等那和尚有所发觉,已有一只老鼠正正钻进了一半去。
咔嚓!
那和尚慌忙闭紧牙关再想来咬,可谁想,那老鼠的身外却是包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竟然无法咬断!
吱吱!
那老鼠虽是未被咬断,却也受痛难忍,哧溜一声加快了速度,顺着那和尚的咽喉就跑了进去!
“唔……啊!啊……”
那和尚顿时两眼一瞪,紧紧的捂住了喉咙,紧着又往下一路摸去。
咕咚,咕咚……
他抡起拳头使劲的砸着自己的胸腔,发出阵阵的空响,不停的大叫着,这时又有老鼠顺着他的嘴巴爬了进去,他咔嚓一声两嘴一闭,顿时那半截鼠尸就掉落下来,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汩汩横流不止。
“啊!啊!啊……”
那和尚轮用两手连连捶打胸腔,随而两眼如火,径奔洛寒冲来。
洛寒不躲不避,只是连施骨爪术一路放缓他的速度。
咔嚓,
咔嚓……
那和尚一路横冲,数数骨爪接连碎碎而断,可他的神色也是愈加的难受起来,咕咚一声,却是再也坚持不住,仰面摔倒,两手不断的捶打着胸腔,时而还把一手探进咽喉,总想要把那老鼠抓出来。
可只要他嘴里一空,那四外围窥的老鼠便会一拥而上,继续往嘴里钻。
咕咚……
咕咚……
那和尚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挥起那钵大的拳头使劲的砸着,那每一拳下去,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盆大的深坑。
“啊!啊……”
“啊……啊!”
那和尚痛苦而又凄厉的声声嘶喊在这古寺上空远远的传了开去,如似魔鬼铮鸣一般,直令所有人都颤颤心惊!
正在亡命奔逃的,好似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乍然停住了脚,回过头遥遥的向上方侧望着,断了手腿正在大叫的,也好似忘了哪里疼,缓缓扭过头来,直直的盯着那个方向。
整个儿千年谷寺一片沉寂,只有那一声声极为凄厉的嘶喊,不停的在上空飘扬……
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
最终,没有了半点喧息。
那和尚的嘶喊声停了,身上的金光也渐渐散去。随而他的身形,也在渐渐的缩小,化成了最开始出现时的样子——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凶恶的老和尚,他空空的长大着嘴巴,两眼满是不甘和仇恨,死死的盯着天空。
洛寒就静静的站在三丈外,再往远处,数百军卒紧紧的围做了一圈儿,却是谁也不敢靠近,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甚而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老和尚全身坚硬如铁,即便用灵气凝做的剑芒和骨箭都奈何他不得,这定是怀有奇数在身,洛寒百般盘算,正在无可奈何之时,陡然发现,他那一下砸穿了地面,崩起的一颗小石子,竟能割破了他的口舌,顿时发觉,这家伙虽然身外肌肤凝练的刚硬如铁,甚至都不怕灵光飞剑,但是那体内却也和常人无异,脆弱的很,这才陡然生计。
利用那废墟,争取到了一息时间,洛寒暗暗的又打开了一张金光盾的阵门。随而,借那一连通骨箭做掩护,他已把乾坤袋中的“血污”汤药溅射到了他嘴里。随而贴身靠近,放出那一群老鼠来,利用它们“嗜血如命”的特性,这才除掉了他。
而那一连番的假作攻击,只是为了给老鼠争取时间,好便于在他吐剑的时候趁机钻进去,当然了,即便他不吐剑,那嘴巴也必然合不上,自是可以同样施为。
看准了时间,等那老鼠一钻进去,便把手中的金光盾使用在了老鼠身上,这才能保证老鼠不死,顺利的钻进肚子里去。
虽然利用这法子,看似有些残忍,可在当时,却不如此,那死就是自己。而且这老家伙做恶一生,害人无数,他可曾又想过残忍二字?
噗嗤,那老和尚的肚子突然向上鼓了鼓,随而噗嗤一声破裂开来,从中钻出一只满身是血的大老鼠来,在它的嘴角上还挂着半截白花花的肠子。
吱吱……
吱吱吱……
紧接着,又是七八只大老鼠,接连钻出,直直的向着人群外奔了出去,那一众饱经战阵的军卒,竟是都有些忌惮,赶忙让了开来,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跑远。
“这……洛长老果然好本事!”那黑脸的王将军,稍稍定了定心神,出口赞道。
洛寒没理会,仍是死死的盯着那老和尚的尸体,眼都没抬。
王将军一见洛寒没搭理他,倒是稍稍显得有些尴尬,可也不敢说个什么,随而冲着四外高声喝道:”来啊,把这恶僧的脑袋砍下来!等会儿好祭拜下亡故的将士们!”
“是!”这次应声的,却是方才那个掉刀护卫,他怕是想借此在同僚面前挽回些颜面来,第一个高声应喝,手举钢刀大步而来。
咔嚓!
他走进那老和尚的尸身,刚刚举起刀来,却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手中钢刀已是齐齐的断成了两截!接着,啪嚓一声,他那头上的钢盔也碎做两段,直直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一片铮铮之声。他那挽成军束的头发也被生生削掉,露出两指宽的一条头皮来,怕是只要再稍稍低上半分去,那整个儿脑袋都不见了。
扑通,这家伙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颜面了,被吓的扑通一声就瘫坐在了地上。
王将军及四外军卒俱是大愕,再一看时,却是洛寒正正收回手来,王将军猛然想起自己的钢盔也曾被这一式击穿过,顿时心里一惊,满脸不解的问道:“洛长老,这是……”
那老狐狸曾经说过,跟修仙之人决战时,切不可被假象所迷惑。不见灵窍出逃,断断不可轻敌。而这老和尚能有这般威能,就连剑芒灵光也伤之不能,必是修仙之士,自无可疑。所以方才洛寒一直屏气凝神,暗暗的运用那《邪莲秘法》中的第三招鬼眼昭昭,仔细的探查那老和尚的灵窍动向。
鬼眼昭昭,能一眼望穿所有的亡魂鬼魄,使之无可遁形。
可在方才这一番乱战之中,死者众多。虽然尽尽都不是修仙之人,一经死后,那魂魄便已消散,却因亡者众多,在此间盈生而出一股阴阴之气,恰如大雾一般看不真切,而洛寒又是自习练以来,第一次施用此法,还不太熟练,自是不能分心。
正在此刻,自那和尚的的尸身之中,突然闪出一道白光,随而化成了一个透明的形如烟气一般的那和尚的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自向一旁飘散而去。
饱经这一番恶战,洛寒的灵气已然所剩无多了,若是真给他逃了去,再夺舍了谁。真像那木子凌一般仍有得什么非凡本事找我寻仇,我却哪里对付的了?当下他也不再犹疑,赶紧凝化出一支骨箭速速把他消散了去。
眼见那和尚被一箭击中,立时破散如烟,淡淡化去,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脸上仍是一片郑重的神色对王将军道:“别看这老家伙已经死了,可他却是修化的极魔之道,那威威戾气仍能炸杀百余人,你们先行退后,等我破了他的阵法再说。”
“啊?好好,那就有烦洛长老了……”那王将军一听自是深信不疑,连连退步挥手道:“都散开,散开……”
其实也用不着他再喊了,听得洛寒这一说,那刚刚围拢上来的人群,早已哗哗的朝后退了去。
待得人潮退散,洛寒走上前来,在这和尚周身上下仔细的翻找了起来。
这和尚的衣服早被自己崩炸开来,一着无物,却在腰间还挂着个小袋子,得与杀获木子凌的经验来看,洛寒觉得这里边肯定还藏着有什么好东西。
可细看之下,却是大感失望。
这和尚看似本事不小,可那宝贝倒是少的可怜,甚至远远都不如木子凌富有,即便这个袋子也是个极为普通的麻布袋,连修仙之士常用的乾坤袋都不是。
那袋子里只装了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个小木牌,木牌不大,只有半掌大小,略成长方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只是掂在手里颇有些分量。那木牌正反两面各用烁古铭文写着三个字,正面的是“号法寺”背面是“水木间”。
这看起来却是一间寺庙的杂役令牌,水木间就是打水砍柴一相杂役的意思,就和青山派上的杂事间差不多,可这号法寺是什么地方?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哦!对了,这家伙不是离开了通州整整五十年吗?难道就是一直在那寺庙里当个杂役的和尚吗?
以这家伙的性情和本事,即便是逃到外州去,怕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当个杂役和尚吧?除非……除非,那寺庙里的和尚个个都本事非凡,他在那里只能当个杂役,若是照此想来,他这身本事也肯定就是从那里学来的。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一个杂役和尚都有这般的威能……
洛寒却是越想越不解,也愈加心惊,随而把这木牌放入乾坤袋中收好。
第二件东西,倒是更为奇怪,是个小泥人。
只有拇指大小,遍成深黑色。上边密密麻麻的满是白点,还有一条条红色的线路,洛寒初见之时,倒还以为是经脉穴道,可再仔细一看,却是不对,那上边的线路和经脉没有半点关系,全似乱画而成,没有半点章法可言。
此时也不便仔细探查,洛寒也仍旧放入袋中收好。
最后一件东西,却是一个小铜锁,上边写着长命百岁,这倒是一件极为普通的样物,多半是小孩子满月的时候,由长辈给挂在脖子上,讨个吉利的意思。这铜锁被摩挲的极为光滑,好些地方都已掉了光漆,看起来破败不堪,却也是足足有好些年头了,暗暗想起那这老和尚的历往来,顿时醒悟,这定是他儿时所带之物,一直寄挂在身上,常常以此回想父母。
可是你有父母,那别人呢?厉观你这一生的所做所为,却是毁了多少人的天乐人伦?又有哪点是你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可……既然你人已经死了,我且就了了你的心愿吧。
洛寒晃了晃头,把这铜锁放到了他胸前,正正的摆好,随而冲着那候立在远处的军卒大声的吩咐道:“阵法虽破,却也不能妄动,点把火烧了吧。”
“是。”那几个待立军卒应了一声,转身走开准备柴草去了。
洛寒又在那和尚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见是遍无所获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遥遥一见,那远近方圆早已尽无旁人,只在那一孔被老和尚砸出的大洞旁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青山弟子,那弟子因进山化妆的需要,换做了一身极为喜气的衣裳,只是洛寒眼力极盛,一眼就望见了他此时正正挂在腰间的令牌。
那人见洛寒正正望向了他,忙弓腰施礼道:“洛长老,掌门请您到寺顶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