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和尚原名刘远,本是通州境北人士。
早年间,境北蝗灾大起,直直闹得千里梦绿,人畜殍毙,厉厉灾民纷纷拖儿带女南下求生。
是年,刘远只有十二岁,一路上饿死了爹娘,正正走到此间时,也饿晕了过去,却被这苦善寺进山打柴的和尚救起。
从此,他便在这寺里削发为僧,法号悟远。
起初,这悟远倒也极为的诚劳恳干,深得寺监赞许,并把他调入了武僧堂,教之习练武艺,未想,这小子对习武一事倒是极有天赋,不出数年,便已成为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更加受以重用,常常被委派出去,收做租金。
却是不久之后,寺中察觉,这悟远不守佛门清规,竟然同与数个妇人大享床笫之欢,便把他除名去戒,清出山门。
而至此,那悟远仿若更加有恃无恐,不但连连往返与烟巷青楼,甚而还采花盗柳,极尽淫恶之能事,招致各地官府拿捕通缉,而他却是武艺高绝,凡等捕快自是拿他无奈,甚而死伤众多。恰在当时,有一大富之人,人称范员外,出资纹银千两,宝马一匹,广召江湖侠士助之缉拿,却不想,正正招至了他的记恨。趁一月黑之夜潜入府中,尽杀数百口,随而又放火烧尸。
而这一番来,却是等同与整个儿通州武林公开叫板,那苦善寺也得知了这一情况,急急派了十几个武僧遍地追拿,这悟远直到此时,也大感不妙,从此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这一晃就过了五十年,几乎就在所有当事者几近死绝,亦或淡忘之时,这家伙又大摇大摆的返了回来。
此时,他已经年逾古稀,可却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更为令人惊叹的本事。仅仅在半月之内,就把当年一曾追杀过他的门派全都剿灭满门,甚而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决然不放过。厉厉几千口,就丧命与他的毒手之下。
随而他又独上苦善寺,以一人之力,尽屠全山,还把历代老和尚的墓塔全都推倒,掀翻,暴骨扬灰。
可怜这苦善寺厉厉承载千余年,却是因救一人而得福,享千年安康,又因救一人而得祸,众众功德一朝而尽毁。
而此时,通州武林中的两个浩然大帮,绝刀门和青山派刚刚历经过生死斗战,一门被灭,一门惨烈,自是无力为之,而其他门派得以存生已是侥幸,自是不愿触之霉头,那官府倒是动用过镇军围杀过数次,可次次都是损兵折将,又怕上峰怪罪,最后竟是拿着一颗假冒人头以做充之,反倒使那州令升了官去,从此以后,这事便不了了知。
而那悟远,自从占了苦善寺后,却不断的有极恶之人径相来投,短短数年之间,竟然召集近万门徒,威威雄霸通州之首,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官府和各路门派见是秃头都要先敬三分,深怕得罪了那老和尚,引来杀身之祸。
今年年初之时,境北王徐文广引兵造反,一路横杀连夺三州,所向披靡。恰恰来到通州之南,以图兵出壶口,直取颖州,却不想正正碰到了这老和尚,却让他们生生吃了个大亏。
本来他们以为大兵压境之下,这所破庙自当大开其门,放任通行,顺而再占了这险要之地,以做扼守,却不想,这群和尚倒是百不通达,那大军一怒之下便下令攻城。
黑旗军素以彪悍著称,本以为一群和尚有得什么本事,仅仅是鼓止城破而已,起初,倒也正是如此,刚刚两通鼓去,那大军便已叠起云梯冲上了城墙,与那守卫的和尚砍做了一处,可就在这时,从那寺庙后院,横生生的冲出来一个老和尚,这老和尚刀枪不入,剑戟无伤,连番猛袭之下,近千军卒竟被撕扯一空,时任主将一看不妙,急令撤军。可这家伙愣是从百丈山头一落而下,一把拎起那辆足足有三千多斤重的冲牛车,遥遥扔出五百步,正把那将军及身边百余护卫生生砸成了肉饼。
而洛寒身边的这个黑面黄须的王将军就是当日前锋,恰恰目睹了这一幕,饶他身经百战,仍是余悸不已,直到如今,在黑旗军中一提到‘铁和尚’这三个字,仍是叫人胆战心惊,颤颤而不已。
这些日来,黑旗军按兵不动,却已暗暗调查了这老和尚的一番故往之事。在这一路上,尽已向洛寒说之,暗地却细细揣度他的神色言止,想要探得他有几分把握,以好再做定夺。
而洛寒却是神色素然,并不觉有几分惊讶,这才令大军重整信心,再度攻城。
在很早以前,范老先生就说过,那和尚的武艺早已无敌与通州,即便在大苍王朝之中都罕见敌手。虽然那老先生不曾习练武艺,但是他心思缜密,尽晓天下事。又是求人相报此仇,必然不会空自夸大了去,想来这家伙倒是真应该有得几分本事的,对于这一点洛寒倒是早有防备。
那老狐狸临走时曾说过,就凭他这一套剑法,在同级之中已难败绩,再加之那一卷真宝画轴,洛寒自料若是碰到筑基以下的修士,都大可一战,而且,自他习练法术以来,一直都是独自凝练,未曾与人比试过,可又对那凡凡人等,无法施为,照此想来,这和尚倒是个极好的标靶。再加之,他对那范老先生,早已首肯承诺,若是不与之碰上一碰,怕也是为心不甘。
如此一想之后,洛寒倒是对这今日一战,颇有期盼。
听那王将军一脸苦相的求告之后,洛寒也不答话,尽甩大步直往前行,却是神识一念,抓剑在手,另一只手暗暗的捏紧了那张早在祖陵之时就已启了阵门的‘金光符’。
咕咚……
咕咚……
那阵阵的闷响,越来越近,如似闷雷近耳,震震轰鸣。
紧接着就有数十个军卒从前方急急奔来,一个个丢盔弃甲,满身是血,自是狼狈不堪,那王将军身边的一众护卫赶忙抽刀在手,护在左右,可那脸上却都显出了一副惶惶之色。
咔嚓!
陡然一声巨响,远处的一道院墙轰然坍塌,十数个军卒被砸的凌空飞起三四丈远,尽与那落落砖石横飞四散,噼里啪啦的砸落一地,那一众军卒落地之后,却是全都口吐鲜血,命已不在。
咕咚,咕咚……
又是一阵连连巨响之后,从那烟雾之中猛的窜出一个老和尚来。
这老和尚的身形极为高大,白须立目,一脸悍悍凶气。那两只手紧紧抓着口足足有半丈高下两人合围粗细的大铜缸,横推猛扫,那众众军卒一个个的早都仍了刀剑,只管甩开两腿亡命奔逃,却又哪里逃得了?就见那老和尚一个跃步就是三四丈,展手一挥,缸如山倒,直把那十数人都生生砸了个稀巴烂。
手臂,大腿,脑袋……那众众残尸恰似疾雨冰雹一般,乱趴趴的砸了一地。
濛濛血雨下,那老和尚全身的衣褂尽被染红,而他却圆瞪着两眼,气哼哼的把胡子吹的老高,展眼一横,又正正望向了洛寒所处的这一方。
“弥——陀佛!”
那老和尚恨恨的诵了一声佛号,手舞大缸疾疾飞射而来。
“洛……洛长老……”那黑脸王将军一见,再也没了方才的气度,连连退后了几步去,藏在了洛寒身后。
当啷一声,一个护卫持刀不稳,正正掉在了地上。临阵失刀,这可是最为不耻之事,可此时却是无人堪笑,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面有颤色。只不过都还在强撑着,没像其他的散兵那般掉头狂奔罢了。
这两处相隔也就百步上下,那老和尚飞步连进,一去两三丈,每一脚落在青砖地面上,都会踩出一个足足有半尺深浅的脚窝,并似闪电一般,陡然生出些许裂痕向四周蔓延开去,那手中大缸正迎风口,一路横来,发出一连声的呜呜怪响,恰似追命狂歌一般,直直令人胆战心寒!
二十丈……
十八丈……
十五丈……
……
洛寒正正而立,纹丝未动,却在心里暗暗的计算着那两相的距离。
十二丈……
十丈……
八丈……
“起!”
洛寒陡然一喝,四只白骨森森的手爪平地突生,死死的摁住了那老和尚的一只脚。
“疾!”
随而,洛寒一跃而起,长剑劲舞,一道厉厉红芒飞射而出,正是那一式逆流而上!
那老和尚正在疾奔之中,猛然一足被抓,顿时大愕,身子稍稍一倾,另足点地,咔嚓一声,正正入地半尺,踩碎了十几块青砖。眼见那一道红芒飞逝而来,不觉圆眼一瞪,大叫了声“弥陀佛!”猛地挥手一甩,把那大缸远远的抛了出去。
咔嚓!
嗡!
那剑芒与铜缸正正相撞,发出一道爆闪红光,随即就是一声咔嚓巨响,伴随着阵阵清鸣。那大缸正正被砍做两半,各自朝着两边飞散而去,砸在两边的屋舍上,又引起一片墙倒屋塌的咔咔连响。
“哇呀呀,弥陀佛!”
那老和尚一脚被抓,几次抽拔不出,立时大怒。哇哇暴吼一声,却是两眉倒卷,长须飞扬,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炸响,那老和尚的衣袍竟然轰然碎断,化为了拳大的布块满天飞扬,那一身极为健硕的肌肉也立时展现出来,根根如槌,块块如鼓,而且那表面上还隐隐的流淌着一股淡金色的光芒。
“呀!呔!”
咔,咔……
随着那老和尚一声暴喝,他身上的肌肉又猛然胀大了一圈儿去,随而就听咔嚓一声响,那正紧紧抓着他脚的白骨爪竟有一只被挣裂开来,化成了根根碎骨。
洛寒一见,自是不敢大意,神识一念,那‘金光符’乍然启动,一层金色光芒隐隐浮出,遍罩周身。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连三声脆响,那几只骨爪已被接连挣断,那老和尚的身形也陡然增长了一倍有余,光看那身高就要比大个子曹刚还要多上一头,但却要比他粗壮结实的多,那浑身的肌肉紧绷若石,满浴金光,恰如天神金刚一般。
“小鬼!受死吧!”
那和尚两臂一叉,随而腰一弓,头一低,就似牤牛一般,直冲冲的奔了过来。
嗖,嗖,嗖!
洛寒一连发出三道骨箭直奔那和尚射去,可他却是毫不在意,尽数落在了那金光闪闪的秃脑门上乍出一片寒光。
这和尚一路狂奔,厉厉所经之处,青砖四散,震震横飞,直直在那地上留下了一道三尺深沟,连带着那整层地面都不住的晃荡。
“起!”
洛寒一见,连忙齐唤骨爪,接连抓去。可此番却不再起任何效用,竟然被他连连挣开,只是稍稍减了些速度去。
洛寒却也趁这一势,连纵数丈避了开去。
咔嚓,
轰隆!
那和尚直奔而来,未待转弯,正正的撞在了一间偏殿庙堂上,那庙堂竟似纸糊泥做的一般,被他轻轻易易的就穿了个通透。待他从另一面破墙而出时,那庙堂轰隆一声就坍塌了下来。
残梁断瓦扑扑落地,传出一片噼啪乱响,烟雾弥漫之中,那和尚一脚踢开还剩半截的破墙,伸手抓住了一尊一丈多高的大铜佛,全全当做一柄硕大的铜锤在手上掂了掂,冲着洛寒怒眼一翻,又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咔嚓,咔嚓……
那铜佛足足有两千多斤,却被他挥舞的极为神速,满带着风声,呼呼直响,咔咔连响中,那院落周遭一连片水桶粗细的黑叶松都被尽尽拦腰砸断,全无半点阻碍。那和尚一边狂吼大叫,一边抡起丈大铜佛直直追着洛寒狂砸猛敲。洛寒急急躲避之中,却也不幸中了一记,幸好有那金光盾所抵消,未曾伤着,只是那灵力消耗的也是极大。
他一边急急的避防,一边也连连使出骨箭向那和尚疾射而去,只是这家伙满身的金光仿若也有着同金光盾一样的效用,那骨箭落上之后,只是激起一片闪闪金光,却并不能伤了他去。直到此时,洛寒心里才有些发急起来,却在当初,万万没想到,这和尚却是有得这番本事。再若这般耗下去,我定然沾不得便宜,难道,我只能动用那真宝了么?
轰隆!
那铜佛猛然之间,从天而降,正正的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一阵震天爆响,却是一下子把地面砸出了个大窟窿!
这寺庙是平地叠石而建,上下共十八层,层层都是青纹石条铺筑而成,厚达半丈,却被这老和尚一锤之下,生生的砸了个八丈方圆的大洞来。
一块块人大的青石连连飞落直下,砸在下方的屋舍上,顿时一片狼藉,更有一群聚集在此的士兵,全都被砸了个正着,死的成了肉饼,伤的满天哀嚎,生的,大叫惊逃,整整下层庭院之中已是乱作了一团。
而那大铜佛受这一撞,也掉了脑袋,失了臂膀,堪堪从腰斜半,弯成了一柄大马勺。
“呸!”那和尚猛的一张嘴,吐出了一块杏儿大的尖石来,随而嫌那铜佛不顺手,咣当一声仍在一旁,乍开两臂又向洛寒扑了过去。
洛寒一见赶忙急急奔逃,却不经意间发现,那和尚刚才所吐出的石子上,满是血迹,而且正顺着他的嘴角还在汩汩的流淌着。
嗯?难道这家伙身遭四外都炼造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可那体内却也不堪一击么?
洛寒想到此处,便接连发了几枚骨箭直奔他的嘴巴打去,果然,这家伙不似方才那般不躲不防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了,而是赶紧闭紧了嘴巴,连连用手臂遮挡着。
哦!原来真是这样,既然如此,我就有办法了。洛寒心中一喜,连连丛身直跃,径奔那一片方才被他撞塌的厅堂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