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寒,霜月清如水,玉露凝霜。
一滴滴温热的泪珠落下,滴进边子期脖颈,一点点地滑下,灼着肌肤。
“月色?”她又是唤了一声,清泠泠的声音里夹杂着疑惑,却也多了一许温柔,她不清楚月色怎哭了,怎还会叫她一声姐,她不记得有多少年不曾有人以这样黏糊带着撒娇味儿的叫唤她,许多年许多年,久到她跟素心才相遇,久到她在最开始试图从素心那儿以那人的模样去黏素心。
月色不停地摇头:“姐,我不是月色,我是子归,我是小归……”
清冷的声音里满是黏糊的撒娇味儿,浓浓的,一点点的敲击着她的心扉。
“子归,子归……”边子期嚅动着嘴唇,不停地呢喃着这早已被她尘封在回忆里的名儿,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哀凄。
“姐……”月色点头如捣蒜,“姐,我是子归。”
“子归?”她还是难以置信,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如今早已高过她的女子,眼里都是浓浓的震惊与疑惑,“子归她……她不是已经……”
唇轻轻颤抖着,那残忍的死字她竟是说不出来。
当年,她若是跟着子归,子归就不会……就不会跌落悬崖了,她一直记得子归很乖,绝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是清渊却告诉她子归想要去看看悬崖那边是怎样的风景不小心跌入悬崖死了,甚至还尸骨无存……
清渊……清渊难道又欺骗了她,可那又是为何?
那时,都才十来岁的少年郎,又怎会做出伤害一个才不过三四岁孩童的事儿?
她看着月色,澄清似水的眼眸里蓄着氤氲的水气:“子归,你为何叫子归?”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月色低低而语,带着哭腔的嗓音幽幽传入耳里,勾起她压在心底的回忆。
“姐,娘亲为何要唤你为子期,为我子归?”一黄发垂髫幼儿趴在她的身旁,支着下巴满眼好奇的看着她。
“因为在等爹爹回来。”她给子归的回答是这个,他们的爹爹在子归尚未出生时便是去了扶桑,从此了无音讯。
而娘亲给子归取了这名字,想来大抵是有怨的,好时刻提醒着被丈夫抛弃的事,她和子归也为爹爹抛弃了,只那时以为他是去远游,是遇上了事儿……后来她也给自己寻过很多借口,独独不愿意承认爹爹抛弃了她们,直到娘亲死时,她看到了一封藏在床底的信,爹爹在扶桑早已成家,而她们已成弃子。
所以,她一直都很想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真正疼爱她的夫君,而那时的清渊时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心思也便不由自主都用在他的身上,甚至她看他身子虚弱可能无法上阵杀敌震慑群臣百官,她便弃了红妆穿上绿袄为他守将来属于他的天下,可谁知……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那一场温柔是笑话,那一场……
其实,如今细细想来,她和拓拔清渊真心没有风花雪月,自从她舍了红妆,他们每年相见都不过是那么几天,他别有情动实属正常,可为何不肯开口与她说,为何还说那一场战争后他便是娶她为妻,为何还在她抱着满心欢喜时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两行清泪幽幽地从氤氲的眼眸里滑落,她凝视着月色,这张脸上早已寻不出那小女孩的样子,可是那一声声姐带着的黏糊撒娇味儿真心没有变,还活着,子归竟然还活着,可是她……欠了子归。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跟着他们去玩,我不应该相信拓拔清渊会照顾好你,我不应该在听闻你摔落悬崖后不去找你……”
月色轻摇首,清冷的眼眸里蓄着泪光,还有一丝悔意:“姐,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边子期闻言,怔了怔,眼里掠起不解之色:“你……你,什么意思?”
月色抿抿唇,潸然泪下:“姐,我以为这些年他待你不错,便是对你动了真情,听到他要娶你的消息,便更以为你们是真心走在了一起,可是……我错了,我早该去找你,早该去见你,告诉你清渊不是好人,他要的是……”
忽然,她止了口,眼眸里悔意更浓,她咬了咬唇,终是又道:“他要的是七窍玲珑心,当年他欲杀我,我不小心将你才有七窍玲珑心的事儿告诉了他,后来……我一直听闻你在征战沙场,和他也不错,便以为他早放弃了,我……”
“你说你将我是七窍玲珑心的事儿告诉了他,那你……你为何还会跌入悬崖,是他将你推下的,是不是?”边子期截断了她的话,极快的语速里满是冷意。
“是。”
话音落下,边子期整个人僵着了,眼里满是悲切哀凉。
清渊,拓拔清渊果然还是欺骗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那时的子归才那么小,他怎忍心下得了手,原来……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已在她身上撒下一个又一个谎言,他不是要七窍玲珑心吗,那为何后边还要给她编织那么美丽的梦,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她好傻,她那么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却只是为了一颗心甚至还可以杀害她唯一的亲人,他……
心头所有的恨意涌了上来,那一双澄清似水的眼眸此刻仿佛含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寒气冻人,似要将所有侵犯她的人都撕裂,她抬眸望着那一片遥远的南方天空,满腔恨意:“拓拔清渊,我誓死也要将你的云荒国毁去!”
无声的誓言彻底烙印在心头上。
许久,她收回视线幽幽地凝视着月色,唇角微勾起,温柔的笑了笑:“长大了,比现在的我还要大上几分了,以后还是好好的跟着小皇叔,他应该不会委屈了你。”
说话间,她抬手温柔的擦拭去月色脸上的泪水。
“姐,你……是要去找他?”月色唇微动,急急摇头,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手,“不要去,不要去……”
边子期浅浅一笑,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清丽的容颜上,滋生出一层柔媚的光芒,但清泠泠的声音里却有着一丝决绝:“我定还是会去找他,该了结的总归是要了结,而你……记住你是月色,不是子归。我是边豪彦的女儿,不是边子归的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