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近,冬日的阳光已开始西斜,校练场四周搭了许多临时帐篷,每个篷内都坐满了人,平日里可容一两万人的校练场此时看来拥挤无比,不过那些人们还知道要留下跑道,方便等一下进行的比赛。
跑道早已用石灰画出,共有十个道位,一圈下来有100丈,圈内设有裁判席,裁判席上坐着十人,都是武林人士,在江湖上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还有晋级席,凡是获胜者都坐在那边观赏接下来的表演。
主篷设在平台上,可将下面的所有人事尽收眼底,此时主篷内,南宫飞离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手中的茶,眼神阴沉的望着校练场入口,小蛮与馥郁两姐妹战战兢兢的立于一旁,神色之间有些不安。
刚才大少爷见小姐没与她们同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知道小姐是被弦公子带走,脸色就更加阴沉,她们到南宫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大少爷如此疾言厉色。
台下人群已开始有些骚动,他们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今日的主角现身,心中不禁开始烦躁起来,有的人还直跑来问冯伯南宫小姐什么时候到,冯伯招架不住,只得打马虎眼说一下就到,可这一下让人们着实好等。
日头越渐西去,众人心中都有点不安,这南宫小姐不会丢着他们不管了吧,可想想南宫家如此的大门户,又觉得不可能,只得耐心的等。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南宫辰风骑着一匹白马姗姗来迟,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微不可察的忧伤,见到众人她收敛住脸上的忧伤,漾起一抹歉意的微笑。
众人见她好不容易出现了都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大家小姐,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才没随便耍性子。
南宫辰风在冯伯的搭扶下跳下马来,潇洒的走进主篷,见到南宫飞离阴沉的脸,她知道自己是有些任性了,于是走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哥,谁惹你不高兴了?”南宫飞离不理她,只是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南宫辰风见他默不作声,她转过身来双手叉腰作茶壶状,佯怒道:
“冯伯,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哪个没长眼的惹了他?“
冯伯忍俊不禁,小姐把那悍妇的模样学得可真像,“小姐,没人惹大少爷不快。”
“既如此,又怎会摆出一副别人欠他钱没还的模样来?”南宫辰风不依不饶的道。
小蛮等人见状都偷偷背过身去偷笑,知道自家小姐又在打什么主意。
冯伯张了张嘴,没再说话,看了一眼南宫飞离才静静的退到一边去。
“辰风,别胡闹让大家久等,你人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开始第一场比赛吧。”南宫飞离扯下她叉在腰上的手,那姿势还真难看。
南宫辰风瘪瘪嘴,她这是帮他出气耶,怎么就成胡闹了呢,可看时辰,知道不能再拖,也只得点头,冯伯领命而去,将昨晚他们商议出来的最完整的规则宣读了一遍,然后在封箱中抽出十人一组,进行今天的头赛。
南宫飞离离开主篷,去了裁判席,本来他是不用去的,可是为了此次比赛的公正性和一些个别原因,他还是去了,主篷内就只留下南宫辰风与她的三个丫鬟。
南宫辰风坐在软椅上,在篷内扫视了一圈,不见昨日嚷嚷着要来观看的怡亲王,便问道:“小蛮,怎么不见怡亲王?”
小蛮有些诧异,小姐竟然不知怡亲王参赛了,然后便伸手一指,“小姐,那个持28号牌的就是怡亲王。”
南宫辰风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场地上,怡亲王身上别着28号牌,正照着侍卫示范的动作做着赛前热身动作,他现在只着中衣,扭动着腰肢,样子极是滑稽,脸上的神情就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般兴奋,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来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怡亲王调皮的向她眨眨眼,然后继续着那些简单的动作。
南宫辰风心一滞,转过头去,这家伙实在玩到没玩的了,竟然也跟着那些人瞎起哄。
“小姐,怡亲王在第一组嘞,第一组的人看起来都很有实力,不知道他能不能赢?”香馥站在一旁,听到冯伯高声念着第一组的名字,兴奋的大叫,还真像是个‘怡’迷呢。
“不知道,这十人中总会有一个胜出的。”南宫辰风毫不关心谁会赢,反正她已经作好安排,没有人可以顺利过那最后一关的。
“可是我希望怡亲王会赢耶,你看这十人当中就属怡亲王相貌最出众,身份最显贵,也最是能配上小姐的美貌的。”香馥眼中有孺慕之情,怡亲王温文尔雅的形象已深深进驻她的心,如果小姐能嫁给怡亲王,那么她就能天天看到怡亲王了。
“小丫头,你懂什么?选丈夫不是光选这些外在条件的。”南宫辰风摇摇头,这些人都是冲着她的美貌与身后的财富而来,但总有一天她会容老色衰,那时他们必不会再看她一眼。
“小姐,那要选什么?”香郁在旁,见没有人问,便沉不住气的问道。
“当然是选一个真心爱你,疼你的人。”南宫辰风理所当然的道,说完心底却又有一丝不确定,她追寻了两世,始终没有遇到那个懂自己,疼自己,爱自己的人,他们都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又赤裸裸的利用她、背叛她,想到这里,她神色一黯,突然觉得自己坚持了几世的观念在渐渐崩塌。
“哦。”香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种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听到的都是女人要嫁一个家世好的人就够了,没想到小姐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小姐所说的这样的人会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正在这时,锣声响起,站在起跑线上的十人像离弦的箭般向终点冲去,速度快得有些惊人。
这十人最先还在同一水平线上,在跑完第一圈后拉距渐渐加大,跑在第一的是49号,刚才听冯伯介绍说他是城西宁家的二公子,紧追在后的便是怡亲王,。
场外人群的情绪已逐渐激昂,仿佛现在在跑道上的是他们般,他们高声呐喊着“XXX,加油”之类的话。
南宫辰风以前是不喜欢去看这类运动节目的,现在身临其境感受着别人的热情、紧张以及激动,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她跳起来几步冲到帐篷,手指有些颤抖的扶着围栏,一颗心激动得都要跳出来。
赛场外人们尖声叫着,跑道上的十名参赛者的速度已经慢下来,怡亲王呼吸急促的追赶前方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宁二公子,宁二公子此时已筋疲力尽,只有心底那无比强烈的求胜意志在支撑着他,他们身后有的人已经跑得气喘喘吁吁停了下来,也有人仍坚持在跑,可人们的视线全部都放在那相互追赶的两人身上。
南宫辰风遥遥望着赛场上汗如雨下的两人,心底不知是何滋味,而她的丫鬟们早已随着她跑出帐外,跟着人群呐喊着自己支持的人。
此时南宫辰风已不知道自己希望谁胜了,她想谁胜都是好事,就是不要怡亲王胜,如果她的猜想没错的话,她哥哥心中的最佳人选必会是怡亲王。
三圈、四圈、五圈……
跑道上剩下的几人就这样卖力的跑着,此时在他们心中,此次比赛的意义已不仅仅是能不能获得晋级的资格了,还有更多关于人生的深沉意义。
怡亲王与宁二公子已遥遥领先,在最后半圈时,怡亲王见终点遥遥在即,加足了气力做最后的冲刺,此时宁二公子的体力早已消耗怠尽,只能眼见着他快自己几步冲到终点,人群里立即发出欢呼声。
“小姐,小姐,怡亲王赢了,他赢了耶。”怡亲王胜出,最高兴的莫过于香馥,她激动的扶着南宫辰风的手臂,高声嚷嚷着,虽然她早就认定怡亲王会赢,可此时看到结果还是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
“好了,馥儿,我知道怡亲王赢了,可是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快停下,摇得我头昏眼花的。”南宫辰风有些好笑的望着她,看把她高兴成啥样了?
“哦。”香馥听她这样说赶紧放了手,可是脸上仍难掩兴奋的神色,南宫辰风见她如此,心底微叹,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轻易的丢了一颗心呢。
她将目光转向赛场,冯伯已宣布了获胜者,很快的时行着下一场比赛区,剩下的几组比赛都没有第一组比赛那么激烈,南宫辰风懒懒的回了主篷内,歇息去了。
小蛮见状跟了过去,留下馥郁两姐妹在外观看,香馥时不时窜进篷内报告最新比赛的结果,南宫辰风见她来来去去的跑了好多趟,都替她感到累,叫她休息一下,她却不肯。
南宫辰风也不为难,心想这丫头一直都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要把她憋在这篷内她才真会觉得累呢,所以每次听到她远远传来的大呼小叫时,就让小蛮给她斟杯茶在那里,让她慢慢喝完再说。
小蛮见香馥说得眉飞色舞,心动得也想去瞧瞧,可又着实不放心将南宫辰风一个人待在里面,南宫辰风见她脸上的神色,只道了一句“去看吧,现在香郁可能也有些累了,你让她进来歇歇。”
小蛮闻言大喜,向南宫辰风行了一礼便匆匆向外走去,南宫辰风莞尔一笑,她们都还是小孩子啊。
过了一会儿,香郁走了进来,看南宫辰风正在靠在躺椅上假寐,就在她身后的一方小椅上坐下了,谁知刚坐下就听到南宫辰风在叫她。
“香郁,你还在恨我是吧。”南宫辰风曾听小蛮说起过馥郁两姐妹,这才终于知道香郁对她冷淡的原因,这几年来,‘她’或许真的没在意过香郁,可现在她不希望香郁再有这样的心结。
“小姐始终是小姐,我们做奴婢的又岂敢怨恨。”香郁冷冷的道,小姐何时在乎过她呢。
南宫辰风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蹲下,眼神真挚的望着她,“香郁,我从来没当你们是奴婢,只是身在南宫家这样的大家庭里我们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小姐。”香郁心里有些感动,小姐终究没有把她给忘了。
“香郁,你听我说,香馥身上有我所没有的洒脱,所以我喜欢她,也宠着她,可是我从来没有因此而轻视你们,你和小蛮一个稳重,一个沉静,是我不可缺失的左膀右臂,所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里了,好吗?”
香郁本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到南宫辰风如此掏心掏肺的话时,委屈的眼泪就扑溯溯的向下掉,这倒把南宫辰风给吓了一跳,她的本意不是要惹她哭的啊。
“好了,香郁,别哭了,哭花了脸可没人要哦。”南宫辰风手忙脚乱的自怀里取出手绢,心疼的为她擦着眼泪。
“好了,别哭了,等一下香馥进来还会以为我欺负你呢。”南宫辰风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哎,这些孩子就是这样单纯,经不住别人这番掏心掏肺啊。
香郁在她怀里抽抽噎噎,这几年,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存在小姐眼里,可今天小姐却纡尊降贵的对她说这番话,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小姐已经将她放进心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南宫辰风才劝住香郁的泪水,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打趣道:“看吧,就叫你别哭了,现在没成花脸猫到成了红眼兔了。”
香郁听着她的打趣,心底暖暖的,她破涕为笑。她从来没跟小姐如此接近过,以前小姐就只让小蛮与馥儿近她的身,其余的人都一律不准,现在她却毫无芥蒂的让她在她怀里痛哭一场,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又染上一抹羞愧的红晕,让她眩目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怪不得曾有人说:“哭泣后的女人是最美的。”
两人在篷内又谈了一会儿话,香馥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跑边叫道:“小姐小姐,你快出来看看,赛场上又出了件新鲜事呢。”
南宫辰风与香郁相视而笑,对香馥风风火火的行为都只能摇头叹息。
而这时,香馥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她们身边,看小姐正与自家姐姐手拉手,微微愣了后才想起自己冲进篷里的初衷。
“小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慢点说,慢点说,出什么大事了,是哈雷撞地球了,还是天降怪物了?”南宫辰风好笑的看着她,香馥这无忧无虑的性子还真让人羡慕。
“都不是,都不是,你出来看看就知道,昨天他明明没有报名的,今儿个怎么会出现在赛场上呢?”香馥拖着南宫辰风的手就向外走去,边走还边呐闷的道。
南宫辰风听到香馥如此说,心底漏跳了一拍,他最终还是舍不得放下她吗?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不禁加快了一些,一路上,香馥还在说着什么,此时却已传不进她耳里。
在她耳里回响的却是牧非烟冷漠却又带着忧伤的声音。
“如果你不能跟我走,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再见亦形同陌路。”
冲出篷外,南宫辰风四外张望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茫茫人海中,她却找不到他的所在。
她回过头来,扯着香馥的手臂急切的问道:“馥儿,牧非烟在哪里?”
香馥愣愣的看着南宫辰风,手腕被她扯得生疼,“小姐,手好痛。”
“我在问你话,牧非烟在哪里?”南宫辰风以为自己能平静的对待他的离开,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没办法做到。牧非烟,那个笑的比最娇艳的花还美的男子,他已经悄悄进驻她的心底,让她这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小蛮等人站在一旁,看着如此癫狂的小姐,心底都有些骇然,小姐自那次跳楼醒来后,性子一直淡淡的,对什么都不上心,但现在却像突然发疯似的死死掐着香馥的手腕。
香馥终于发现自家小姐的不对劲了,她连忙道:“小姐,我没有说弦公子来了,而是公子扶摇,你看,跑在最前面的就是他。”
南宫辰风愣愣的回过头,看着那跑在第一的男子,他确实不是牧非烟,原来刚才香馥说的人是他。
她轻轻松了手臂,喘着气扶着围栏,心底的空缺越来越大,他真的不会来了!真的不会来了!经过前世的事,她对感情一直抱着绝望的态度,可是牧非烟却让她再次心动。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但至少不会如此短暂,让她还没体会到爱情的甜蜜就让她跌入无边的痛苦中,她真不该轻易开始这段感情,轻易让他进驻了她的心。
情绪剧烈的起伏下,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她深深陷入黑暗之中。
昏迷前,她听到小蛮三人焦急的呼喊,然后便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躲在床上的人儿幽幽转醒,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目光呆滞的注视着雕有飞凤的床柱,白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她,几欲将她淹没。
心底的疼痛在昏暗的夜里更加尖锐,她的脑中不停的交替着日间的一幕又一幕,牧非烟冷酷而绝决的话语,为什么事情突然会变成这样,一个月前他还对自己说,要守护她,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快?
泪仓皇而无助的滴下,那温温热热的液体灼烫了她的心,神智却越发的清明起来。
牧非烟的突变,南宫飞离突然要她嫁人,怡亲王的出现,这一件一件事结合起来似乎不再似表面那么简单,那么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在茶肆里听到那三人的对话,如果牧非烟是穆青云的话,那么他想要做什么已经很明确了,而怡亲王是皇族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他来岭南不是巧合,而是有计划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