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赢诺雪只是在宫殿象征性的露了个脸,就混到军营里来了,并且一直喝酒,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突然间他似乎想起点儿什么来,从桌上切了一大块的烤肉仔细的包装起来,显然并不是给自己吃的。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他抬头望去,是赢成卫叔叔。一旁的军士似乎也能感觉出来这是位大人物,赶忙让在一边,在诺雪旁边腾了个位子出来。两个人席坐在一起。
“你是想给你们的宠物带些吃的吗?哈哈哈”赢成卫笑道。
“嗯”赢诺雪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回来就知道了。有什么事情还能瞒得过我这个见多识广的叔叔吗?”赢成卫爽朗的笑着说道,“你们的雪狼狐现在恐怕还吃不了这些东西,不过你可以试试,因为我也不知道。”
“叔叔,你也见过雪狼狐吗?”赢诺雪好奇的问。
“当然了,不过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而且是在长城之外很远的地方。远远的看到过它的身影。”赢成卫回应道。
“那我对雪狼狐应该懂得比你多了”,赢诺雪天真的笑着。
赢成卫也笑笑,他的这个小侄子果然机智过人。
“你今天喝了多少酒?”赢成卫问道。
诺雪笑而不答。
赢成卫拍拍他的头笑道:“果不出我所料。呵呵,算了。记得我自己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年纪比你还小。”
赢成卫容貌瘦削有如危涯嶙峋,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和蔼温善的笑意。他是葛天氏一族的骄傲。他成年后就一带着族人的信仰和荣耀加入了驻守北方边境长城的虎贲甲士军团。他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和坚毅。
“你的父王今晚看上去有些忧郁。”赢成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孩子说这些。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赢诺雪居然也注意到了,他如此年纪便对周遭的人或事如此敏感,并且善于察言观色,洞悉隐藏在别人内心的喜怒哀乐。
“嗯,我也注意到了。王妃似乎也不是很高兴。只有那个夏帝一个人喝的热火朝天。”赢诺雪接口说道。
父亲的自从去了“寒冰地穴”回来之后,神情就有些忧郁,虽然和其他的贵族仍然交杯换盏,但是显然不是很自然。而那个夏帝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大口的吃肉,丝毫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坐在他身旁的王后却如一尊冰雕般无趣。
赢成子仔细地将这个孩子审视了一番,说:“不错。真是个人才。”
赢诺雪有些骄傲地说:“哥哥廉飞虽然武艺学的比我好,也善于待人接物,但是我一点儿也不羡慕。我懂得普通人的疾苦,也了解别人的想法。”
“的确难得!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赢成卫突然问道。
“你回去的时候,带我一道走吧。”赢诺雪没等叔叔问完就激动的自告奋勇,“我们一起去跟父亲大人说,他一定会同意,我知道他一定会。”
赢成卫再度审视着这个即将十五岁的孩子,“诺雪,你还是个孩子,你知道长城是个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从小我就听说,只有最勇敢的,最优秀的族人才配带着家族的荣耀去守卫长城。那里有勇猛的虎贲甲士,还有古老的有邰氏一族。”赢诺雪连珠炮般的说了一长串。
“我马上就成年了,”诺雪为了打消叔叔的顾虑,说:“鲁国师马上就要给我做成人礼仪式了。他还夸我长的快。”
“这倒不假。”赢成卫笑着看着这个小侄子,从桌上拿起两只陶质酒杯,都斟满了酒,然后深吸一口冷气,说:“来,为我们的小诺雪长大成人干杯。”
两人一饮而尽。
“我想成为父亲一样的英雄”,诺雪说,“当初在起兵反抗孔甲****的时候,父亲大人领着千军万马拼杀疆场,那是多么的英勇。”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哪。”赢成卫提醒道,“那是要死人的,更要杀人,不然死的人就会是你。”他又喝了口酒,抹抹嘴。
“我什么都知道,汾水之战死了五万多人,但是父亲活了下来。”琼恩吹嘘着,酒精让他的头脑也有些发热。
他直起身子说:“我想加入虎贲甲士。我要和你们一起征讨蛮王的部族。”
他的话语是那么的坚定,似乎早就已经考虑好了似的。
“诺雪,你恐怕不知道。虎贲甲士是要抛弃掉一切羁绊,视死如归的军团,甚至连荣誉都不会在乎。因为我们根本不要需要。”
“我什么都不在乎”,诺雪说,“我还想知道长城那边是什么。”
赢成卫意味深长的说:“你还算不上成人。你连女人都没有触碰过,恐怕你根本无法想像到时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女人算什么!”诺雪火气上撞。
“等你尝试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赢成子肯定的说。
诺雪气的浑身发抖,“我绝不会因为女人而怯懦。”
这时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
“我先告退了。”他用最后一丝尊严说道,然后趁眼泪还没掉下之前,飞一般似地跑开了。
“他一定是喝多了。傻孩子。什么英雄,现在的夏桀当初不也是个英雄吗?谁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赢成卫看着诺雪跑去的身影,喝着酒,自言自语道。
(三)
空荡的城墙上分外寂静,城垛上只有一名用兽皮斗篷裹着全身的守卫,独自蜷缩在墙角,抵御着北风的寒意,看上去百无聊赖。除此之外,整座城四下漆黑,满是寂寥。笙歌燕舞从身后的宫城内殿传出,此刻这正是他最不想听的靡靡之音。
赢诺雪独自一人,迎着风,站立在城头。
突然,他觉得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毛茸茸的头发,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一个矮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此人正是白天所见的“侏儒候”伊阮。
“小子,喝多了吗?”伊阮似乎是在嘲笑他。侏儒的嘲笑在夜色下,比鬼还像鬼。
“我才没有。”赢诺雪傲气的回答,他可不想被矮人嘲笑。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而没有在里面参加晚宴?”伊阮追问道。
“你不是也在这里吗?”诺雪回问道。
“里面太热太吵了,而我又多喝了点酒。所以上来走走。看我多直爽。”伊阮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掩饰。
“不诚实可是件不太礼貌的事。”伊阮说道。
诺雪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你能自己上来么?还是要我去弄张梯子?”诺雪站在城墙的沿上,他相信很少有人敢顶着咧咧的寒风这么做,这需要的不单单是勇气,还有实力。当然他也想回敬这个矮人一个下马威。
“去,瞧不起我啊?小子”。伊阮说完,双脚一点地,两手往后一背,整个人翻腾在半空中。诺雪惊讶得喘不过气,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先是紧缩成一个球,然后轻巧地着地。
诺雪有些迟疑地向后退了几步。
伊阮笑道:“我想我一定是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
“我才没被吓着。”诺雪仰头迎着风说道,但是那个矮子站在墙头后似乎比原先高大了些,他不禁觉得很怪异。
“你是葛伯的二世子吧。看来你对这里不是很满意。”伊阮说。
诺雪只觉得一股寒意刺进全身,他抿紧嘴唇,没有答话。
“我冒犯到你了吗?”伊阮忙假装道,“抱歉,侏儒向来不太懂得察言观色。反正历来都是些杂耍卖艺的角色,衣着随便,口无遮拦。”他嘿嘿的嘻笑着。
“嗯,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也不喜欢和王宫贵族们在一起。”诺雪终于还是承认了。
“嗯,”伊阮端详着他的脸,“看得出来。跟你的哥哥相比,你更有北狄之人的味道。”
“同父异母的兄弟。”诺雪纠正道,心里却暗暗佩服伊阮。
“那么,让我给你一点建议吧。”伊阮道,“有时候一个人是无法改变自己身份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做世人眼里那个模板一样的人物。人有很多种活法,不要被世人的眼光所局限。”
诺雪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但都是些大道理。
“你见过自己的母亲吗?”伊阮突然问这个起来。
“并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诺雪悲伤的摇摇头道,“父亲只是说她去了一个很寒冷的地方。”
“没什么关系,反正是个女子,”他朝诺雪露出一抹微笑,“记住每个人都不会完全是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个样子,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那一面。你的父亲一样,侏儒也一样,当然也包括你。”伊阮的话中似乎还有话。
说完,他转身跳下城墙离去,步履又恢复成当初那个晃晃悠悠,一跳一跳的小矮子,嘴里还哼起一首略有些情色的乡野小调。
赢诺雪看着伊阮离开的背影,回想着那些似懂非懂的话,似乎这个矮人的形象远不像他的身材那般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