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自从夏帝得到那琬、琰二女之后,整日沉湎于酒色,更加不再达理朝政,只顾琢磨心思讨那二女欢心。那二女也真算得上贞洁烈女,任夏桀如何百般讨好,始终不愿从命。两人的性格如此倔强,反倒是让夏桀更加的倍感兴趣。看到夏桀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二女身上,王妃妹喜则有一种失宠的落魄的感觉,对二人心生怨恨。
夏桀命人在中条山的山谷中开辟出一块空地,想要为二女建造行宫。砌玉为台,象廊玉牀,移山中奇花异草于宫殿内的园林中,引涑水之水环绕其间,行宫之中又要兴建一个可供行船的池塘,里面要用琼浆美酒填满,号曰瑶台琼池。而他自己为了保证整个行宫的建造符合他的构想,经常亲自前往工地监督建造。
如此耗费国库和民力的工程,自然让夏都的百姓怨声载道。市井之间不断谣传着“时日曷丧,予女偕亡!”的流言。
赢成子像往常一样来到内廷的议政阁。由于夏桀时常不去朝堂议政,大臣们只好将议政阁作为主要的政务会议场所。由大司徒赢成子主持商议处理日常的朝政。
诸位大臣基本已经到齐,有些早已等候多时。当然除了大司马伊昆,他从来不参加议政。但这并不表示他一无所知。
他前脚刚踏进房间,最令他嫌恶的内廷大臣妩粱便靠了过来。
“葛伯大人,我听说了您的小儿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真是令人遗憾哪。我衷心祈祷他能够早日康复。”妩粱浑身散发出腐败的甜腻气息,矫揉造作的像个女人。
“那还要多谢妩粱大人的祝福了”,赢成子面色冷淡而有礼地回答道。
“不过要说身体强健,还是我们夏后氏一族的太子夏炎更胜一筹啊。才短短十几天太子殿下的伤势状况就已日渐好转了。”妩粱言语中分明是带着些许讽刺,让赢成子听了有些刺耳。他说完,便佞笑着走开。
赢成子则朝敬惠候夏发走去。
夏发此时正站在屏风旁,小声地和一个精瘦的男子交谈,那人无疑正是大司空伊尹。
夏发是夏桀的叔叔,年纪已然五十开外,但是精神还是不错,总是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对谁都是彬彬有礼,没有丝毫王公贵族的架子。
“大司徒大人,您终于来了。我们正在等着您来主持议政呢。”夏发恭敬的道。
“敬惠候大人,您也来的够早啊。”赢成子客套的回答道,“恕我直言,像您这般年纪仍然每日参与议政,还真是让在下万分钦佩。”
“哪里,哪里。我怎么能比得上伊尹大人那般勤奋啊。他每日总是第一个来到这议政阁等候大家。”夏发转而把话锋转到了伊尹身上。
“敬惠候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取笑我了。”伊尹听了赶忙接口,略代些俏皮地说,“我不过是个无名后辈,山野夷族,能够有今日成就,还不是靠诸位大人提携指点。”
此话倒是不假,倘若与夏发那夏后氏一族的贵族血脉相比,伊尹的出身确实是不堪一提。他原本不过是个没有姓氏的狄夷奴仆,所幸烧的一手好菜,为人也足够聪明机灵,才一步步受到夏桀的赏识被破格重用。当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深受昆候伊昆的宠信,赐姓为伊,原本就是作为王妃妺喜的陪嫁家奴,而一同来到夏都的。
夏发笑道,“瞧瞧你那身行头,也该换换了。毕竟你现在已经是当朝三司之一了。身份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也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了。”
“让敬惠候大人见笑了,小臣我平日里简朴惯了,若穿的像您这般华贵,反而有些不伦不类,让人不舒服。不过这应该算不上滔天大罪吧?”伊尹丝毫不理会夏发的建议,只是打趣的回应道。
他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扭头看看赢成子。赢成子也报以的微笑,但是眼神之中却分明有些敌意。他很早就认识这个精瘦的男人,甚至在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的时候就认识。而且还是在有娀氏一族的都城阆中城中,彼时伊尹不过还是个没有姓氏的奴仆。
“我和葛伯大人很熟,”伊尹笑道,“至今身上都还留着葛伯大人给我的纪念。”
“我们葛天氏一族的人可没有大人这般口齿伶俐,咱们还是聚集大臣们开始议政吧”,赢成子心中则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希望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夏发则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仿佛他也知道两人与姜琳之间曾经的那段往事。
三人一同朝中厅走去。妩粱也曳步而来,与诸位大臣一同落座。
“国师大人身体还是十分硬朗啊,每日都不忘前来参与议政。”赢成子看看了在场年纪最大国师孔子说道。
大国师孔子从他落座的席子上抬头,露出微笑说道:“大人,以我这把年纪,有这样的身体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上了年纪睡眠也少了,每日早早便醒来,所性前来听听诸位大人的议政。也算在这油尽灯枯之际,还能为我大夏王朝献点儿微薄之力。”
大国师孔子有着一张慈蔼的脸,缕缕白发垂挂在早已有些秃光的额头两边。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诸位大人,”赢成子端坐正中转颜正色道,“今日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夏帝身体有恙不便朝堂议政,我们就在此先将朝中政务商议一下,待有了初步结果再向夏帝禀报吧。”
看着台下落坐的众多王公大臣们,赢成子心中猛然觉的自己与这些人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他原本远离朝都,根本不愿意参予这些勾心斗角的宫廷政治,但是命运的多变,往往事与愿违。
夏帝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一大早便带着侍从,外出游玩狩猎去了。大臣们也都心照不宣,他们知道夏帝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这国家政事反倒是鸡毛蒜皮小事,在他心里位居其次。
妩粱说道:“能为夏帝减轻一些负担,也算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荣幸吧。”
“看来还是内廷大人最明白帝的心思啊!”夏发却在一旁讽刺道,“夏帝果真是日理万机,无法抽身顾及这些琐碎的凡庶政务。”
妩粱看看夏发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夏帝一早就召见了我,还给我安排了一项差事,让我带来议政阁和诸位大人商议一下。”说着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卷丝帛展开来,呈给了赢成子。
赢成子在桌案上摊平帛书一看,果然是夏桀的笔迹。他越读越难以置信,这个夏桀到底要胡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居然要在来年的正月十五举行盛大的比武大赛。如今国库早已经因为大兴土木,营造宫室而亏空,哪里还有经费消耗在这些华而不实的面子工程上。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天杀的,”他不禁咒道。
伊尹坐在在一旁微笑不语。
“大约需要数万银锡贝币,这还不算动用民力搭建武场礼台的开支。”秩宗大臣冯夷在一旁掐指一算道。
社稷大臣费昌叹道,“还得加上其他开销吧。到时候夏帝一定会广邀天下群贤、诸侯贵族,大宴宾客。也就是说这些人的食宿全部要由国库度支,我们还需要准备很大一笔费用。”
国师孔子问道:“国库还付得出这笔款子吗?”他没有问赢成子,反而是将头转向了坐在那里微笑不语的伊尹。
在座的都是夏朝五臣以上的重臣,大家都心里很清楚,夏朝的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即便是把那盐矿和铜矿都收归官办也还是难以为继。
伊尹撇撇嘴道,“国师您太高看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好办法。还不是伸手向各大诸侯邦国伸手借钱。我想伊昆大人和示癸大人不会吝啬这点儿钱财吧。”
赢成子颇感震惊,原来夏朝的王氏一族居然沦落到靠邦国君候资助才能维持下去。
“大司徒大人,不必惊讶。夏帝自登基以来就连年征战,消耗巨大,原有的储备早就消耗殆净。再加上大举营造宫室楼阁,就更是难以为继。”伊尹解释道。
赢成子简直错愕到无以复加,王领之地如此富饶,怎么会让盘踞此地的夏后氏一族如此的财源窘迫。
“别看王领之地如此富饶,但是为了偿还王族连年征战和大兴土木所欠下的负债,大片的土地,百姓黎民和商贾大户的税赋征收权利早已抵押给了昆吾国。”伊尹继续娓娓道来其中缘由,“不过近些年来,东北方的商国渐渐崛起,成为了夏朝王室另一个出手阔绰的金主。他们原本是一个蜗居东北的偏僻小国。以契为其始祖,乃是高辛氏一族的后人,为殷姓。中原各大氏族邦国根本瞧不上他们这样的东北方夷狄氏族,所以商伯示癸就想尽一切办法想同夏朝王室亲近,以换取王室对其的分封和抬举。”
伊尹说完耸耸肩:“有几个这样有钱的大邦国争相向我们纳贡,有什么不好呢。起码在国库不济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找到财源。”
“我绝对不允许这样挥霍。”赢成子忿忿地说。
大国师孔子摇摇头道:“前任大司徒顾淳大人就是精打细算,但是无奈也左右不了夏帝的决定。您固然与夏帝亲如兄弟,恐怕夏帝也不见得能够听从您睿智的谏言。”
夏发在一旁插话道:“夏帝只关心我们是不是按照他的意思把事办了,才不会管这些细支末节的事情。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我会跟夏帝谈谈的,”赢成子肯定的说。
“此事暂且搁置,我们改天再议。”赢成子岔开话题说。
他时时刻刻牢记着自己现在不是葛伯城的君候身份,在这里他不过是和这般重臣们一样,是夏帝的大臣罢了。因此他总是不断的去压抑那心中的愤慨和不满。
他和在场的诸位“三司、三辅、四令、五臣”的大臣们又商议了一些其他的政务,便散会了。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赢成子都有些精神不振,自从来了夏都便时不时的头疼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