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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姜琳 王领之地(下)


(二)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收拾好了行装继续赶路,此间距离夏都安邑已经不算很远。他们从村子里雇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两匹好马。雇佣保镖和一个仆人骑着马走在前面,姜琳和赢濂,还有那个女仆坐在马车里,由另外一个仆人负责驾驭。这样脚程马上快了许多。太阳还未落山,一行人便到达了夏都。

穿过宽阔的大路,远远的就能看到夏都那宏伟的城池。姜琳也有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夏都巨大的变化让她惊诧不已。外城的集市已经是谷仓、店铺林立,小商小贩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黎明百姓川流不息,远远的就可以听到集市里的喧闹声。

穿过高大城门走入到外城之内,更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华丽的宅院、凉亭楼阁、酒家客舍、赌馆****应有尽有,一座接着一座。从这大夏王朝众多邦国运送来的特产货品,堆积在商贾的仓库门前,显示出这座城市贸易的繁盛。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这里果然不愧是夏朝的第一大都城。

他们一行人在这都城中寻了一家位置比较偏僻的客舍住了下来。姜琳自然待在房间里等待消息,而赢濂则扮作货商去打探消息。

“夫人,”赢濂提醒姜琳说道,“我们此行是假扮行商而来,无法进到那中城之内,我们又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妨先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待我去打听一下伊尹大人和君候的住处。咱们再行联络。”

“嗯,我明白,”姜琳点头回道,“此处耳目众多,我不方便多走动,只有劳烦你了。”

“有什么消息,速来通知我。”姜琳在赢濂离开时叮嘱道,显然她表面的平静无法掩饰其内心的焦虑。

这件旅馆的位置并不是很好,是一栋二层的木屋,远离集市和商铺集中的闹市街区,但是还算干净,房间也算宽敞。店家是个中年妇人,一进门就上下打量了他们半天,搞的姜琳浑身的不自在。好在她并没有过多的盘问他们的来历。

虽然这趟旅途漫长而疲惫,但是姜琳此时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房间的窗户面向一条小巷,她稍稍躺了一会,便又起身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

不一会外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姜琳心里一惊,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人在敲门。

“是谁?”姜琳警惕的问道,并且顺手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匕首握在了手中。

外面的人没有回应。

“外面是何人在敲门?”姜琳感觉外面的人并没有离开,便缓步走到门前又问道。

“君候夫人莫要惊慌,我是这客舍的店家,是伊尹大人派我来接应您的。”外面有一个妇人的声音低声答道。

仔细听去,外面的声音,果然是那店家的。但是姜琳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伊尹怎么会知道她来到了夏都?她这次来是秘密出行,这一路上他们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并没有走正常的大路,而是绕行水路,假扮行商前来。赢濂才刚刚出去不久,应该还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联系上伊尹。况且这里位置偏僻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啊。

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姜琳脑子里,毫无头绪。此时外面的妇人从门缝中递进来半块玉佩,姜琳接过那半块玉佩一瞧,立刻收起匕首将门打开,放那店家进到屋内。

这半块玉佩乃是当年伊尹送给自己的信物,在伊尹被逐出有娀国时,姜琳将玉佩切成两段。一半留在了自己手中,一半交还给了伊尹。见玉如见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姜琳问道,“这玉是伊尹给你的?”

那中年妇人进入房中后冲姜琳施礼后说道:“夫人切莫见怪,刚才你们进店的时候,我就仔细打量了你们一番,和伊尹大人送来的消息上描述的一模一样。大人交待,若见到你们一行人就立刻向他禀报。我将你们一行人住在我店里的事情禀报后,伊尹大人便指示我将您带到他的行馆,他稍后就在那里等您。还托人带给我这半块玉佩,说是您见到玉佩就会明白。”

姜琳点点头,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会选择住在你这里?”

“夫人你见笑了,”店家微微一笑说道,“这夏都的驿站、酒馆、客舍多半有伊尹大人的股份,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店家罢了,都是为伊尹大人跑腿的。即便是您没有住在我这里,也会有别的店家向大人禀告的。我只不过是碰巧而已。”

这伊尹居然有如此的财力,在这都城控制了这么多的酒馆客舍充当自己的眼线,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姜琳心里暗暗惊叹,嘴上却说道:“你去门外稍等片刻,我换好衣服便来。”

店家退到门外等候,不一会儿姜琳便乔装打扮一番走出了客房。姜琳顺手将一个便签留在门上,以免赢濂回来找不找她担心。那店家却说已经早有安排,让她放心。

外面已经为她备好了一顶轿子。由店家亲自在前面引路,轿子穿过一排排民居,从一道狭窄小巷里穿过,停在了一座简朴的院落门前。

姜琳下轿后边便随着那店家走进了这座庭院。庭院陈设极为简单,但是充满了书香气息,她被引进一间书房。

书房中端坐着一个穿着文雅的男子,正在一张桌案边就着油灯看书。她一走进屋内,他便搁下手中的书简望着她。

他摆了摆手,然后所有的仆人都退了下去。

“姜琳”他静静地说,“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个男人正是当朝的大司空伊尹。

“嗯”,姜琳并没有多言。

“真没有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伊尹说道,“你不应该来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夏都?”姜琳一点儿也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你们从上河渡口下船后,居住的那个村庄客舍的真正主人便是我。”伊尹微微一笑说道,“这方圆百里的客舍、酒馆多半都和我有些关系。也算是我的眼线吧。”

此时姜琳才回忆起来那个初次落脚的村中客舍,装点雅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难怪让她有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姜琳一边回味,一边又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我在外城的一栋私密住所,没有人知道。”伊尹说道,“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但夏都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却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你是为了你的妹妹姜原而来的?”伊尹继续说道,“我想她一定是给你带去了一些关于顾淳的消息。”

“既然你都提起了,那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就算是有一些吧。”姜琳平静的答道,但是话锋一转说道:“但我其实并不是为了她而来的。”

“你的手怎么了?”伊尹此时才发现姜琳的手上还缠着丝巾。

姜琳想故意忽略这个问题,便含蓄的回道:“也许这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谁什么人让你受了伤?”伊尹的眼力果然不简单,任何微小的异样都会引起他敏感的神经。

姜琳稍稍有些犹豫,因为她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可以新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但是此时除了依靠他,也并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还是拿出了那把匕首,轻轻的放在了桌上,说道:“就是被这把匕首所伤。”

伊尹拿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似充满了担忧而怜爱的神情。这个神情也勾起了姜琳的回忆。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每次当姜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时,他都会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把所有的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然后再想办法哄她开心。每次都把姜琳哄的开开心心的。他天生就有这种本事,看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伊尹从前就很瘦,如今依然是那么的瘦,那纤细的身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但是这么多年来,朝中无数的王公大臣起起伏伏,他却从来没有倒过,反而是越来越适应这风暴的节奏。他思维敏捷,眼光锐利,还有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如今他下巴留了胡子,黑发间也透出几抹银丝,也渐渐显出岁月的痕迹。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和他现在的衣着挺班配。他从小就喜欢博览群书,如今更像是一个文人了。

“你怎么会和昆吾氏一族结下仇怨?”伊尹疑惑而担忧的问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也认出这把匕首的来历了?”姜琳知道自己应该没有找错人。

“这把匕首上有昆吾氏一族的隐秘暗部‘罗网’的标记。”伊尹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错,这的确是‘罗网’的兵刃,”姜琳说道,“但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儿子若木。”

“哦?”伊尹听了更加的难以理解,“这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的确,我也很难理解。一个九岁的孩子,有什么价值居然让昆吾氏一族动用‘罗网’的力量来铲除。”姜琳有些悲伤的说道,然后又有些恨意的狠狠地说:“但是现在我只想找到凶手。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真正目的。”

“那你就更不应该来这里了,”伊尹的话语中显然有些为难,“如今这朝政基本是由昆吾氏一族的人把持。他们眼线众多,无论你来此是什么目的,都会成为昆吾氏一族的目标。这样一来,你等于是把自己送入了虎口。”

“这我当然知道,”姜琳狠狠地说,“但是我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谋害我孩子的凶手。”

“姜原应该也和你说过些什么了吧?”伊尹小心地说道,“昆吾氏一族的势力如今已经渗透到了这夏都的每一个角落,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也是只求自保而已。”

“那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姜琳虽然看出他有些为难,但还是忍不住自己年轻时那郡主的骄横脾气。

伊尹突然表情一转,冲着姜琳微微一笑道:“你既然亲自来找我,这个忙我自然是要帮的。”

“你可知道那‘罗网’组织的首领是何人?”伊尹狭然一笑问道。

“我对‘罗网’所知甚少,难道你知道?快快告诉我。”姜琳焦急的问道。

伊尹再次将那把匕首拿在手中,用手指轻轻的在刀刃上划过,马上手指上就印出了血迹,那把匕首果然锋利无比。

“你在做什么?”姜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现在早已经是葛伯国君候赢成子的妻子,即便是对伊尹再有什么关心的想法,也不可能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伊尹用丝巾简单将受伤的手指裹了一下,又瞧瞧姜琳的样子,然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淡然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试一试,这把匕首是否还如从前那般锋利。”

姜琳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又有些陌生。他的神情举止比过去更加让人难以揣测。

“不用担心我,”伊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带着微笑,毫不在意受伤的手指,“你若是稍有不慎的话,恐怕就不是伤伤手指这么简单了。”

姜琳听出他似乎话中有话,但是还是猜不透他要说些什么。

“昆候有个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的儿子名叫伊阮。”伊尹平静的说道。

“就是那个‘侏儒候’?”姜琳自然知道这个人。

“可别小看了那个矮子,即便是从爵位上来讲,那也是可以和各邦国君候平起平坐的名号。”伊尹说道,“他便是掌控昆吾氏一族的隐秘暗部‘罗网’的人。”

姜琳听了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惊讶。她感到自己这次真的没有白来,至少知道了‘罗网’组织的首领是谁。但是任凭她怎么联想,也不会把这么一个可怕的组织和那个其貌不扬的伊阮联系到一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你此行应该不会只是单单想见我吧?”伊尹转了个话题问道。

“那是当然,我还想见见葛君。”姜琳那思念之情已溢于言表,毕竟这些年夫妻的感情还是真挚的。

伊尹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便谨慎的建议到:“你暂且住在我那客舍,切不可肆意妄为。你此行是私自秘密南下,如果暴露,必然会引起昆吾氏一族的警觉。葛伯现在刚入朝不久,还不太熟悉朝中状况。如果此时你冒然见他,不但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会给赢成子带了不必要的麻烦。一切听我安排。切记!”

姜琳知道伊尹此话不假,点头答应。

随后伊尹还是派自己的人将姜琳送回了那客舍。回到客舍后,赢濂和一般手下早已经焦急的等待在那里,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无法向葛伯交待。姜琳将自己去见伊尹之事简单的和赢濂讲了一下,但并没有全盘托出。大家一听都暂时松了口气,但也都知道了现在深入虎穴的危险的处境,不由的提高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