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传说,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好食脑髓,名曰山魈。
记得有一年他外出狩猎,就遇见过一次,比这只小很多,几招就轻易击杀了自己身边的一位贰境三重的高手。
眼前这只山魈体积将近一米高,已经成了精开了灵智,怪不得连妖蝶都不是对手。
山魈来到他身边,一双绿眼睛骨碌转动,其中阴险而贪婪,蓝鼻子凑近正小心翼翼地轻嗅他。
玉初斜心想:这蓝鼻子太难看,如果是红鼻子应该会好一点。
山魈张开血盆大口,舌苔很厚呈暗紫色,玉初斜甚至能看到它臼齿里卡的鱼刺。
腥臭的涎水滴落在脸上,他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恶心想吐。
昨晚他用衍生盘推算出了两个字——“重”与“轻”。
当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就这样葬送于野兽腹中,是不是太轻了?
脚尖到头顶冰凉,半边身体发麻发痒,似乎有什么长出来了。
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黑,莫非是夜提前降临?
“啪”的一声溅开,像墨汁滴落白纸。
不是天黑,而是眼黑。
下一刻蓝鼻子消失不见了,变成了红鼻子。
山魈在原地吼叫,痛苦中夹杂着滔天的怒火,五条爪痕深深地映布其上,鲜血淋淋。
突然一道尖啸声在山林响彻,如此的暴戾血腥,使得万兽避退。
毫无疑问,山魈也战栗了。
有只更强大更可怕的怪物入侵了它的领地。
它再也不敢造次。
它开始后悔,为何要去招惹那只蝶,为何要吃下那条鱼?
它后退,想逃。
它逃的很快,前腿一跨便十丈远,后腿再一抬,两息时间就能消失在视野中。
这次逃掉再也不会踏足此片山林!它这样想着,前腿一跨,跨了出去,后腿一抬,却没抬起。
一只手落在它的后脚跟,似扎根于深崖的百年树根,苍劲有力,其上布满沥青色的鳞片,犹如鬼爪。
山魈被鬼爪的主人拽住朝后拖去,在地上搽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逃?它没机会了。
妖蝶正在爬山,爬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动作却迅速依旧。
直到听到此起彼伏的兽吼声,她的动作才稍有停顿。
她在想:是将那只山魈清蒸还是火烤?
分神之际,有巨大的碎石从山顶滚落砸在地面,她一躲没躲开,然后她也砸在了地面。
很疼,很恼火,很挫败。
她躺在深坑中看天,天被似雾非雾的东西诡异隔绝,有时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叫人绝望。
可这有什么?还有公子在。
玉初斜伏身看着水中倒影,半边脸如此可怕狰狞。
他用手死命去扣,一块鳞片被撕了下来,血也流了下来,一点都不疼……
妖蝶回去后并未如愿,山魈没有清蒸也没有火烤,只有一坨烂肉,骨头渣都不剩。
妖蝶只得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发呆的玉初斜发呆。
过了许久。
他语气无比认真地问道:“小蝴蝶,你早知道?”
妖蝶语气无比疑惑反问:“公子,你不知道?”
《万灵典经》三千篇七百八十七章最后一页有记载:山鬼,乃山林百怪之首,胚胎成形需孕生八百载,方具天时地利人和,色红彤香沁人,凹凸似果,千年不遇,可入药可驯养。
玉初斜靠着树,淡淡问道:“可以生食?”
妖蝶睁大眼睛,哪怕是她也被问的有些发愣。
八百年的山鬼胚胎,若吃下?当然是必死无疑,除非……那人活了八百年。
玉初斜默了半晌,躺下闭眼,不想说话。
妖蝶盯着玉初斜俊美的半边脸,走开了。
这样的公子令她莫名畏惧。
……
他半夜醒来,出了一身汗。
最近他总是做一个梦。
梦见烈火焚烧,烧死了很多人很多鸟;梦见大雪纷飞,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尖叫。
他去看小雪,睡不着。
他去看盘子,还是睡不着。
在脑海中还有一张破纸,他其实很想看,可从没看过一眼。
他的脚下有一条陌生的路,他不知道一步踏出,会落到哪里。
未知往往令人恐惧。
老头最后的话清晰的刻在他脑海中,为他敲响警钟。
灵神共修?
灵神共修!
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
他开始发呆,开始想东想西。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句话——
因为弱小,所以活该用最卑微的方式开始,又以最屈辱的方式结束,知道错了吗?没什么,自找的。
十五岁那年北冥鲲鹏曾这样对他说过。
突然间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来到河边,将指甲缝里的血污仔细洗净。
紧贴掌心的沥青色鳞片,寒意沁骨,他莫名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真是倒霉。”
他看了一眼破纸。
纸页泛黄,边缘磨损,像被火烧过,被虫啃过,被人踩过,真的很旧很破。
其上一个字都没有,只画了一只红蚁。
蚁首尾相接,蜷缩成一点。
它在吞食自己。
这是一只脑子有病的蚁!
玉初斜如是想道。
……
东方既白,朝霞绚烂。
小雪无忧无虑的在叶间戏耍。
妖蝶站在树下看他,玉初斜坐在树上看景。
“公子,你在想什么?”
“想活着。”
“为什么?”
“活着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
“吃饭睡觉,星星月亮。”
“还有姑娘。”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一年时间一晃而过。
崖底的生活枯燥无味,平静无波。
一个日日去爬山再跌落。
一个日日坐在树上看景。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叶子绿油油,如拭如洗。
上万滴露同时落下,同时静止。
水光折射进他漆黑的双眸中一片潋滟。
可能是有些晃眼,玉初斜将手枕在脑后,侧过身,心里默默地计算推演着……
可能是因为雨的缘故,山中泥石湿滑,少女爬山爬到十分之五,跌落下来,摔断了腿,她一瘸一拐的回来,去到树前。
那树上有三百六十多刀划痕。
她拿起金刀一挥。
将树砍成三百六十多段。
然后少女来到玉初斜面前,红着眼睛问道:“公子,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玉初斜肯定地答道:“能。”
她抽抽鼻子,哭了起来,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玉初斜想起了北冥繁花,有些心疼。
他伸出手去,再放下。
放在少女的……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