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十七曾说过，他说话不讨女孩子欢心。
玉初斜想了想觉得不对，他并不是不会说讨女孩子欢心的话，而是不知道女孩子喜欢听什么话才会欢心。
就比如你夸别人长得好看。
你去夸大美人，她一定会很开心。
你去夸丑八怪，她一定会很伤心。
就比如现在，美丽的虫儿听了他说的话绕着他飞了一圈，没有落在他手上，而是落在了井上。
玉初斜感觉有些头疼，他酝酿了一下措辞，开口道：“我可以给你摘桃子吃…野花开满山坡时，我可以为你编花裙子……”
说到这，他停下来，觉得傻。
“我什么都没有，但我……”
突然，美丽的虫子扇动翅膀，朝他飞了过来，在他瞳孔中愈放愈大……
玉初斜怔在原地。
它亲了他一下。
不是亲嘴，是亲脸。
于是他脸红了。
……
它盘旋在古井上方，不停地朝他眨眼睛。
玉初斜没动，因为没懂。
它指着古井，不是指井外，是指井里。
玉初斜还是没动，他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美丽的虫子似乎知晓他内心想法，它飞过来用力拉扯他的袖口。
玉初斜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后，随即又退回原地。
美丽的虫子落在井沿上安静的看着他，依旧指了指井里。
这次玉初斜懂了。
水草在柔波里招摇不定。
他再次低头，盯着那井口。
他手心出汗，呼吸不畅，头皮发麻，想逃之夭夭。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做了。
他离开河底，重新游回岸。
天还没暗，少女还没走。
“公子你为何要跳河？”
玉初斜脸色苍白，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吓得。
闻言，他抬起头，指了指地上的鱼。
“今晚烤鱼给你吃。”
妖蝶愣了片刻，表情认真地说道：“下次公子要是再跳河，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
夜色如水，树下架起了火堆。
他串起两条鱼，首尾相连，左右翻烤。
妖蝶看着认真烤鱼的玉初斜，澄澈的眼眸忽闪忽闪。
“公子，你曾经也烤过鱼？”
“小时候烤过。”
“为谁烤的？”
“一个…哑巴。”
鱼烤好了，外酥里嫩，香香脆脆。
“味道还行吧？”玉初斜咬了一口问道。
少女抬头没说话，直接拿走了他手中的鱼。
“明天我还要吃烤鱼”。
“……好。”
“要吃三条。”
“……好。”
天刚破晓，妖蝶便醒来。
先从大树后绕到大树前，盯着玉初斜的睡颜看半晌。
然后拿着一把金刀，在大树上刻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最后便坐下，青色的裙摆铺开，与草色相映。
直到玉初斜睁开眼醒了，她便开口认真的叮嘱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走一定要记得带上我。”
“……好。”
少女放心地离开后，玉初斜还是躺在那，他开始数数，一片叶，两片叶，三片叶……数到最后发现又少了一片叶。
一百滴露从叶上滑落，没有落到土地上，也没有落到人身上。
玉初斜眼睛一眨不眨，一百滴露便静止不动。
玉初斜眼睛眨了一下，一百滴露便匀速下落。
平常这个时候他会起身去河边，今天他没去继续躺在树下。
躺到天黑之前，少女回来了。
听着她抱怨：“今天我爬这山爬到十分之三，跌下来可疼了。”
天黑后，无星无月。
一团火，照亮黑夜。
玉初斜很守承诺的为少女烤了三条鱼。
妖蝶狼吞虎咽中还不忘抬起头对玉初斜说道：“公子你真好，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果然也很守承诺，她将自己一节小拇指掰断，送给了玉初斜。
“这是方戈指，方纳四宇，藏物于戈，里面能藏很多很多东西，要很多很多钱才能买到的，公子一定要保管好。”
玉初斜一声不吭地看着少女血淋淋的手指。
“掰的时候，疼吗？”
“好疼。”
“还能长回去吗？”
“能的。”
玉初斜将莹白如玉的方戈指串起，挂在脖子上。
他知道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
夜深了，玉初斜睡不着，他去了河边，在河岸上走来走去。
脚步声渐近，妖蝶走了出来，黑夜的寒露挂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公子你跳吧，我会救你的。”
玉初斜站在黑暗中，过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我怕死。”
少女似乎听到一个笑话。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夜色里翩翩起舞。
她说：“公子你是我见过最不怕死的人。”
玉初斜蹲下身，莫名想笑。
可他没有笑，他默默盯着河面，想了想，想通了。
“我去捕鱼天亮后就回来。”
少女点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我要吃三条。”
“好，如果天亮后，我还没有回来，那你就……”
少女依旧笑意盈盈地说道：“那我就将这条河给埋了。”
……
玉初斜再次跳入河中，水里一如既往的漆黑冰冷。
身体向着更深处沉去，在意识模糊之前，再次来到了河底，再次看到了鱼，再次看到了那口古井，再次看到了那只美丽的虫子。
小东西正趴在井沿上酣睡，仿佛并没有感觉到有人来临。
玉初斜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轻抚它一头及踝的银发。
很滑很柔很好摸。
美丽的虫子醒了，绕着他欢喜地飞舞。
然后，再次指向井里。
玉初斜再次低头，看向井里。
黑咕隆咚，深不可测。
那种死气沉沉，令人窒息的感觉像根绳子勒住他的脖子，一点点的往后扯。
玉初斜站到井沿上，看了一眼小东西。
美丽的小虫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跳下去。
那他跳下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其实无非就两种结果。
活着与死去。
他又开始心生厌恶。
从前的他做一件事之前会考虑什么？——将自己利益最大化。
现在的他应该考虑什么？——
权衡计算生与死的得失。
活着，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吃饭，睡觉，星星，月亮，还有复仇。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比如：灰都不剩，鬼都做不成。
妖蝶只说对了一半，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有不怕死的勇气。
……
好吧，就这样。
闭上眼，勇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