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精血从他口中喷出，溅了一地，很快便冒烟蒸发掉，在地上留下一片焦迹。
想到这样下去的后果，小雪觉得不开心，比之前想到这后果时，还要不开心。没人给它摘桃子吃，野花开满山坡时没人给它编花裙子，想想这后果，多糟糕。
过了很久它绞尽脑汁在白纸上写下了十九个字。
“红参红糖，龙眼龙葵，黑芍黑药，金银花金龟子。”
没错，这是一张药方。
玉初斜睁开眼，小雪一边在肩头朝他吹气一边指了指地，他低头看到了地上的白纸黑字。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抬手摸了摸小雪的银发似在安慰，然后打开门走了。
很可惜小雪并没有感到一点安慰，它想将地上白纸撕了，最后它只是将白纸折好，劝不动怎么办？没什么改日再劝。
饭桌上，少女心不在焉，频频看向窗外。
玉初斜实在不明白窗外有什么，直到他忍不住也看了眼窗外，他才明白了少女心中所想。
他放下碗筷：“我没钱。”
她也放下碗筷：“我有钱。”
他瞬间怔了：“你偷的？”
她也瞬间怔了：“我捡的！”
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第一次冷场了。
“公子，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少女眼中的执拗，语气的凝重终是令他败下阵来：“好吧。”
两人出了客栈，入夜的澜洲依旧无处不热闹，东南形胜，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街上人流如织，有的人行色匆匆，紧袖平履显得格外利落，应该是为了方便拔出他腰间的利剑；一身华服的官员商贾，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酒肆青楼之间；绮楼上有佳人才子花前月下，倚栏听风；不知何人家宅中传来一阵丝竹，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行走在这片灯与火的海洋之中，令他想起了皇朝的夜，集中了整个天下的财富和风流，壮阔和温柔依偎并存，刀剑与美人相互辉映……想到这他就不再想下去了，因为这会令他很难过，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妖蝶目光留连于摊边的瓶瓶罐罐，画眉的青雀头黛，涂脸的香栗蜜粉，贴饰的花钿玉簪……
少女什么都没买，却逛的很尽兴。
突然她对玉初斜莫名的说道：“公子，要是小雪出来看看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玉初斜此刻该怎么回答？
说：你怎么知道小雪一定会开心起来？当然不是。
他说道：“你怎么知道小雪不开心了？”
妖蝶沉默片刻，目光从地上移到了天上。
玉初也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有星有月。
“小蝴蝶还想去哪玩？”
“公子我们去那可好？”
那是一条光线较暗的街巷，窄窄的，不过三米宽，两边的屋子都开着门，有飞天的檐角，其上挂着铜铃，声音清脆。
往里走去，就能看到一排排的红灯笼，还能听到说笑声和孩啼声，很是喜庆热闹。
门口立着一面陈旧的幡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凉碗羹”。
玉初斜没有想到这家卖羹的店中，生意竟然很不错，里面有不下二十多个人在，老人小孩都有。
两人的到来，使得店里的气氛瞬间凝滞，有人筷子掉在地上的都忘了捡起。
小二最先回神，立马迎上前，脚步有些不稳：“两位……客官，里面请。”
说完小二就赶忙跑去擦桌椅，两人落座，玉初斜看了看面前的桌子，锃亮锃亮。
他发现了其中似乎有何关联。
少女竖起两根玉指，笑着对小二说道：“两碗。”
小二点头哈腰：“好好，马上就来。”
玉初斜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少女也在看他。
“好喝吗？”
“不知道。”
玉初斜顿时想不通了。
少女似乎懂得了他的意思，随即抬手指了指那幡子，在“凉碗羹”字下有一行似蚂蚁般的歪曲小字，写着：一文钱一碗。
玉初斜忍不住皱起了眉，说道：“这字可真丑。”
妖蝶愣了一下，这是重点？
重点是一文钱一碗，多便宜！
羹很快便上来了。
碗很大，量很足。
但这并没有令玉初斜感觉不错，而是令他感觉怪怪的。
这就是所谓的凉碗羹？
固状似胶，透明似水。
他发现自己无法用多余的词来形容，更是无法对这东西产生一点食欲。
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的看向少女。
少女也移开目光，默默地抬头看天。
其他人没有移开目光。
自从两人来到这坐下来之后，这些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是他们引人注目？倒不如说是格格不入，玉初斜不喜这种感觉，妖蝶也不喜这种感觉。
两人在想：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里坐着的人也在想：这两人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咕噜”突然有吞咽声响起。
这声音因为格外的安静，所以格外的清晰。
实在是……令人不注意都难。
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岁男童，胖胖的小手护在碗边，整个脸都埋在碗里，等到他砸吧着小嘴抬起头来后，便默默地放开了碗，黑黑的眼珠骨碌的转动，带着懵懂还有……挫败。
小小的他自然也发现了气氛不对劲，但实在嘴馋，就偷偷的喝了一口，他认为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不可能被大人发现的，事实证明还是大人们发现了。
于是他缓缓低下头去像在认错，可态度一点都不诚恳，因为他的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碗里。
玉初斜嘴角弯了弯，不是觉得小孩子很天真可爱，而是觉得小孩子的心思很有意思。
在男童旁边坐着一位妇人，她双手抱着在襁褓里熟睡的婴儿，现在她腾出一只手将男童搂进了怀里，看向了玉初斜两人，目光带着敬畏与歉意。
玉初斜移开目光，看向了碗。
他需要说些什么？并不需要。
他应该做些什么，他端起碗。
“咕噜”吞咽声再次响起。
不是他发出的，是妖蝶。
“好喝吗？”
妖蝶没说话，默默地将玉初斜手中的碗拿走，就像当初拿走他手中的烤鱼一样……
片刻，两个空碗被放在了桌上，少女擦了擦嘴角。
“公子，你会生气？”
他如实回答：“有点。”
于是少女看着他，甜甜的笑。
看着这笑，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只是看了看妇人，看了看小二，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联，但不确定。
玉初斜是有点惊讶的，少女竟然没有要第三碗？
妖蝶拿出钱，付了账，少女从来不说谎，她是真的捡到了钱。
一文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