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分数修改得也太假了，”赵春深翘着二郎腿，一把捞过我的数学卷子，“噗，还粘出个洞，赵素素，你可不可以聪明点？”r
“一边去。”我把卷子从他手里抢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铺好，瞅着那改得歪歪扭扭的84分愁容满面，“这可是要家长签字的。”r
“傻瓜，我来。”赵春深从笔筒里找出一支签字笔，在卷子边上刷刷写上了妈妈的名字。r
左瞅瞅，右瞅瞅，写得还真像。r
“怎么样？”赵春深拍拍我的肩膀，语气诚恳得让我想落泪，“矮冬瓜，虽然你各种讨厌，但是眼睁睁看着你上吊，我还是于心不忍。”r
“可是卷子还得交上去的。”老师一看到我修改的那个8一定会气吐血，“你看看，已经粘成这样了，再粘一下就没法看了。”r
“那就干脆没法看了呗。”赵春深摊摊手，开门放大咪子进来，在外面疯跑了一天的大咪子，耳朵上，爪子上全是泥，抖了抖毛就要向我扑上来。r
“滚一边去，“我往后缩了缩，“脏成这样别想碰我。”r
大咪子失落地弓弓腰，前爪扑在地上，抓着地板革挠了两道。r
“有的人啊，只看到别人脏看不到自己脏。”赵春深蹲下身子向大咪子招了招手。r
赵春深爱干净得很，平时他在的时候都不允许大咪子进门，今天忽然跟大咪子表示亲近，让大咪子有些受宠若惊，绿色的大眼睛瞟瞟我，看我没有示警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踩着猫步挪过去，赵春深待它走进了，拎着后颈的皮毛将它提了起来。r
“喵……喵……”大咪子晃着脖子狂叫起来，赵春深将它挪到卷子上，一爪子印到了分数上，本已狼狈不堪的84分被泥水化开，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r
“喂！”我气恼地叫了一声，“这样我明天怎么交啊！”r
赵春深这才将大咪子放下，大咪子委屈地叫了一声，钻到床底下。r
“说你笨你还真笨，明天跟老师说卷子被猫弄脏了不就可以了。”赵春深白了我一眼，去外屋打了盆水，将手仔仔细细洗了三遍，又拿起抹布将地上被猫踩出的泥印擦干净，“纯天然的猫爪印，任谁也看不出破绽。”r
“赵春深——”我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遍，心里非常不踏实，“你会这么好心？”r
赵春深将抹布丢在盆里，扭头给了我一个妖娆的笑容：“当然——”r
“不会。”说完指了指椅子上的衬衫，“明天把衣服给我洗了。”r
“不洗。”我严词拒绝，我的衣服是妈妈洗的，赵春深为了表示他是个孝顺并且独立的好少年，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r
“不洗我就告诉妈去。”赵春深作势要出去，我一把冲上去拉住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别呀，有话好好说。”r
“洗不洗？”r
“洗，洗。”r
“这一个月的衣服都归你了。”r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r
“那就两个月……”r
“别，别。”r
“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孽债》的主题曲从石大婶家传了出来，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望着床板叹了口气，我平常是不伤感的，一伤感起来就不平常，上铺的赵春深翻了个身：“矮冬瓜，还不睡？”r
我的身世据说是这样的，不知被谁丢到了路边，可怜巴巴的饿得直哭，现在的妈妈看不过去将我抱了回来，那时候哭哑了嗓子的我只会说“叔叔山岁”，睿智的爸爸做了推测，他认为把舌头拉直的说法应该是“素素三岁”，素素大概是小名，三岁显然是我的年纪，于是给我取名叫赵素素。r
小的时候常听大人说什么童养媳的事，没听懂也没理会，可是白天苏明丽的话偏偏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没来由的有点乱，顺带着浑身不自在，于是在床上拱了一圈。r
“喂，赵素素，你属猪的呀。”床被我供得颤了两颤，连带着遭殃的赵春深骂了我一句。r
“赵春深……”r
“嗯？”r
“你讨厌我吧？”r
“那还用说。”赵春深“切”了一声，“没有你，整间屋子都是我一个人的，床呢，可以换一个大点的，我想睡这边就睡这边，想睡那边就睡那边，上学的时候还不用等人，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r
我被他这么坦诚的话刺伤了，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这么讨厌我，将来一定不会娶我做媳妇的吧？”r
“咳咳……”赵春深边笑边咳嗽，“这可不一定，你看电视上不都说了吗，结婚呢，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他们让我娶你的话，我这么孝顺，一定不会拒绝的。”r
我吓得呆了呆：“你做梦吧，我才不会嫁你呢。”r
“先不要这么早就下断言……爸爸妈妈对你很好吧？妈妈的鸡毛掸子什么时候真的落到你的身上来着？爸爸每次回来不给你带零食，你长大以后是不是要回报他们呢？”r
我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应了一声：“那当然了。”r
“可是爸爸妈妈有我孝顺啊，对他们来说，你最好的回报就是给他们做儿媳妇了。你说，如果将来妈妈说，素素啊，你嫁给春儿好不好啊？你怎么办，拒绝可是伤了他们的心啊。”赵春深语速很慢，但却极其具有感染力，将妈妈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吓得抖了抖，越想越觉得绝望：“呜……呜……我，我可不嫁给你啊……”r
赵春深大概没想到我会吓得哭出来，沉默了几秒：“这么不禁逗。”r
在窗外视察我们是否按时睡觉的爸爸重重咳了一声：“赵春深，你皮子紧了，怎么又欺负妹妹了？”r
“呜呜呜呜……”心中的委屈逐渐放大，我的哭声也越来越大。r
“这是怎么了？素素，是春儿欺负你了还是不舒服啊？”窗外的爸爸有些急，冲隔壁喊了一嗓子，“美莲，你出来看看，素素今天是怎么了！”r
“喂喂，”赵春深扒着床沿探下头来，“你别哭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r
“不，不行……”我哭着拒绝。r
“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我不好。”赵春深自我谴责着，“别哭了别哭了，我嘴巴欠，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r
妈妈已经推门出来了：“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素素晚上回来就有点打喷嚏，不会是发烧了吧？”r
“你究竟要怎样啊……”赵春深急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r
“呜呜呜呜呜……”r
“行了行了，衣服也不用你洗了。”r
“真的？”r
“真的真的。”r
“我没事，就是被大咪子抓了一下！”我哽咽着喊了一嗓子。r
趴在椅子上打盹的大咪子伸了个懒腰，万分委屈地看了我一眼。r
“素素，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跟桃子似的？”早上到班级的时候，石小娇看到我的眼睛惊呼了一声。r
我自然不好意思告诉她是哭的，期期艾艾地说：“没事，没事。”r
陆丁瞄了瞄我，迅速将椅子往外抽了十厘米的距离：“红眼病可是传染的，你可别传染上我。”r
我将脸凑到他跟前，眼睛使劲眨了眨：“完了，现在红眼病病菌过渡到你那里去了。”r
陆丁吓得头往后一仰，碰倒了孙国强的水杯。r
水迅速四散开去，将孙国强的作业本泡在了水里。r
“啪！”孙国强将笔摔在桌上，一把拎起陆丁的领子：“你找抽啊！”r
“我不是故意的。”陆丁那白面包子的大脸又白了几分，手颤抖地指指我，“都是她了。”r
孙国强不敢把我怎么样，下次语文测验他还指望着我借他抄呢，所以我连解释都没解释，回身整理作业本准备交作业。r
“水杯是不是你碰翻的？”r
“是……可是……”r
“是不是把我的作业本弄湿了？”r
“是……不过……”r
“那你还有啥好说的？”r
“没……不是……”r
“你知道孙国强为什么这么生气吗？”石小娇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我，我自然不知道，静等着她跟我八卦。r
“他抄的那本作业可是他心目中完美女神许安安的，把许安安的作业本弄湿，啧啧，这回有好戏看了。”r
孙国强报复陆丁的方式很直接，就是照着他那羸弱的小胸脯给了一拳，许安安报复孙国强和陆丁的方式比较曲折，做值日班长的时候，记了孙国强和陆丁在自然课上不守纪律。这再次证明了“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真谛，因为许安安做值日班长的时候，距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r
由于数学老师还没娶媳妇，过剩的精力没有办法消耗，于是中午就给我们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剩下的大段时间用来背数学公式和定理。r
三十分钟自然不够回家一趟吃午饭的，我一般是买一袋八毛钱的方便面，再拌里面一袋两毛钱的小咸菜，边吃边看厚厚的一本盗版的《倚天屠龙记》。r
彼时班级的大趋势就是探讨《倚天屠龙记》，没看过的就要被主流排挤，而我爸妈觉得电视是小孩子堕落的源头，除了《新闻联播》，不允许我们看其他的节目。r
“赵素素！”赵春深在门口向我招手，我放下方便面跑了出去，眼睛一扫，发现了陆岸正站在不远处往教室内打量。r
赵春深几乎跟我同时发现了陆岸，视线定格在他身上，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你来找人？”r
陆岸的目光在赵春深的身上一扫，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又调试回去，转了两圈之后，嘴角撇了撇，懒洋洋地站在门口，抬头望向天空。r
“他是你们班的？”我低声问赵春深。r
“嗯。”赵春深点点头。r
“哈哈哈，那太好了。”我兴奋地拍拍手。r
“嗯？”r
“听说他不但数学好，各方面都特别出色，这回有竞争对手了吧，以后再不能像是孔雀一样显摆了吧？真是天道好轮回啊……”r
赵春深摸着他的尖下颌笑得像只刚刚偷了母鸡的狐狸：“矮冬瓜，你有一句话算说对了。”说完一直背着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手里居然拿了一袋蛋糕。r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赵春深迅速转身，微笑着丢下一句：“天道好轮回，招惹了我你还想吃蛋糕，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