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青露子每天都会坐在古木桩前为他的养父吹箫。六百年前，至从被人类砍伐后，养父再也没有现身。尽管如今，从树桩边缘生长出来的枝桠已经茂密得盖住了密集的年轮和锯具留下的伤痕，远看去，像一个盘腿而坐的绿矮人。谁都清楚，被砍伐的树木，即使生命旺盛，也再回不到从前了。然而青露子常常梦见养父又长成了参天古木，巨大的树冠无比葱茏，招引来无数鸟来搭巢安家。r

土地神从土地里钻出来，大声说：“还是地上好啊，有阳光，有风，有鸟语花香。”r

青露子蓦起想起上个月，他和同伴跑到城市里玩，在一家商场里的电视专柜处看到了“海底世界”，那奇丽的风光，种类繁多的奇异生灵令人啧啧称奇。第二天，他让同伴再带他去，同伴们却都拒绝他，声称去多了，身上会染上俗气，到时无法飞天了。r

想完，他打起手势问土地神：“怎么能从淡水龙变成海龙？”r

土地几乎是目瞪口呆。r

青露子脸红了，慢慢打手语说：“我想做海龙。”r

“做什么海龙？”土地突然顿着手杖嚷起来，“你根本不适合做海龙，除非你能让淡水鱼变成海鱼。好啦，孩子，别瞎想了。海里有什么好的？没有阳光，没有光明，没有鸟语花香。在远离水晶宫的海域是一片黑暗，因为没有夜明珠。这就是为什么海底生物都色彩斑斓，很多带光，因为是一片黑暗啊。看啊，阳光多好啊，处处皆光明，照在身上暖至心。不然，你干嘛不一天十二时辰在水里呆着？”r

这时，天突然下起了雨。土地连忙钻进土里。青露子却走到空旷处，望着天空陷入了思忖。雨水浇在他身上，呈珠子般滚落，就像打到荷叶上一般。因此，他的衣服一点也没湿。r

事实上，土地并没有钻进土里，而是直奔云天去了。正在降雨的北海龙王敖顺一听青露子想到大海里去，激动之下，把中雨降成了大雨。土地神忙喊道：“龙王，注意你的雨量。”r

降完雨，龙王急问：“他怎么突然想做海龙？”r

“我想一定是上次敖熹他们带他去了趟大海，他就惦记上了。”r

“必须让他死了心。”龙王毫不犹豫地说。r

“好吧，我现在就下去告诉他一切。”r

龙王见土地神飞下了凡界，忙追下去，揪住土地神的衣袖，低声喊道：“你疯了！”r

“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真相：你父亲的错误，要由你来承受。不要想着复仇，你的生母不会愿意看到，你的生父没有权力改变。波塞冬的私生子是怪物。宙斯的私生子，也没有资格坐在众神之中！”r

“土地！”龙王脸色骤然变白，如遭雷霹一般，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r

土地转头一看，猛见青露子站在后面。他一惊，从云上摔向了大地。敖顺尴尬至极，面对儿子苍白的脸，心如刀绞，说不出一个字来。r

青露子忽然冲向下方的森林。敖顺喊道：“露儿，露儿，露儿……”r

草木仙听到了龙王的呼喊，纷纷显身，他们看到青露子在前面跑，龙王在后面追。一个草仙叹息道“这一天，总算到来了。”r

青露子突然被树根绊倒了，无声地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敖顺慢慢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头，随后将儿子搂入怀中。r

傍晚，敖顺忍痛离开了青露子。众草仙围上来，安慰他，告诉他龙王从来没有抛弃他，一直在庇护他，在他摔倒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受伤的时候，在他被野兽和人类追赶的时候……r

这时，一个草仙跑过来高兴地喊道：“露子露子，你父亲出来了。”r

青露子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奔向树桩。他一眼看到养父站在弯弯曲曲的枝叶上，竟只有一手掌长了。r

他忙用双手捧起养父，眼泪又一次汩汩而下，落在养父身上。r

养父大声喊道：“别哭了，我身上都被淋得又湿又咸！”r

草木仙们笑起来。r

这夜，他依着古树桩而睡，听着养父幸福的梦呓，进入了一个无梦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