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
这座位于大陆最南边的山脉,却依旧下着雪。
乡里的人也时不时抬头望望天上,留下一声叹息离去。
雪和雨分开下着,在山道上的绿色不知是何时消失的,但还是能看见一抹粉色,仿佛成了这世间最后一抹颜色。
......
......
已是入夜,微弱的月光从他们的头顶略过,房顶的乌鸦也在脚步声中飞走。
干冷的房屋内,纸糊的窗户下是已结成白霜的窗台,庙里供奉的泥塑也已经是变的残破不堪,就连仅剩的半个身子也是铺满了灰尘。
房屋内平稳的气流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一道黑影率先钻了进去。
片刻,少年熟练的把手头的木柴支起,又从怀里抽出一对火折子将其点燃,燃烧的木炭渐渐生起暖意,少年则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护着,一边贪婪的汲取着它的暖意,仿佛要把火焰彻底揉进他的胸膛里。
少年把油腻的长发扎了起来,黑色的发梢也因为长年在肉铺里的缘故变成了微卷。
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他那略显瘦弱的脸上也显得有一丝坚韧,只是神情有些冷漠,仿佛是一块埋藏在地窖的冰。
满是油渍和血污的黑色围裙下是怎么看都不强悍的胸肌。
少年走到破败的蒲团旁,也不在意上面的尘土,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站在旁边的男子则是站在一旁抱着一把剑一动不动。
男人一身白衣,长发在寒风中微微飘动,两个袖口都用蓝色的布条裹住,怀间抱着一柄长剑,面色偏白,五官长的实属俊俏,只是整个人都有一种病病恹恹的感觉,让人觉有一股淡淡的死气在弥漫。
不久,少年仿佛休息好了一般站起身来开始扒泥塑下的泥土,片刻一块木牌出现在他的手上。
“最后一块,玄天残片。”
少年把残片抛向面前的男子,又坐在蒲团上休息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依靠在一旁的男子接过残片,睁眼看了看他,又慢慢的把眼睛闭上。
“这是你的东西。”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盯着指甲里的泥土微微发愣。
“十年前的今天,你从我手里活了下来,就代表了你已经成了我的徒弟。”
片刻少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忘不了那天。”
男子再度睁开双眼,刹那间天上的月变了颜色,空气中的寒流更像是刀子一样的刮着木门,原本就破破烂烂的木门终于寿终就寝。
“当年一共几个人?”
“七个”
“七个不同的人。”
“嗯......”
十年前这个男人找到了陈十三,并把他带到了苍云门。
男人说他是他复仇的关键。
苍云门内门中的生活充斥了陈十三童年,痛苦,灾难。
苍云门也在此时爬到了巅峰,如果没有变故的话百年之后,必成大陆第一门派。
天算不知命,在苍云门最鼎盛之时,门中突发浩劫,七大长老全部死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几大齐名门派如同约定好的一样,一起出手,齐临苍云门。
也是在那一夜,陈十三成了全宗门追杀的叛徒。
没人知道当初陈十三是怎么逃出来的,因为无暇顾及,苍云门也在此后日坠千里,在自己的大阵苟延残喘。
近些年陈十三逃到乡里,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陈十三独自在村口的枯柳下独坐了三天三夜。
干变了村里最底层的脏活累活,最后在肉铺里当伙计,当日就在大泽乡的一条街上,陈十三操着刘老大留下的杀猪刀放倒了不肯引颈受戮的三百斤大肥猪,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邻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说刘唠叨这次遇到了才子,听的刘老大哈哈直笑。
那件事后,刘老大便把陈十三当成了自己家的人,同时也把自己的杀猪技巧统统传授给陈十三,陈十三在肉皮和骨缝中穿梭,他把自己在苍云门学到的东西彻底舍弃,唯独一件东西是他唯一舍弃不了的东西。
那就是[刀]
陈十三也在年后彻底接管了肉铺,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一只乌鸦沙哑的叫声惊醒了沉默的两人,陈十三身旁的木炭也烧的火红,镂空的石灰里遍布了不知是何处而来的蚂蚁,男子转身,走了出去,踩着石道。
“按照约定这是你的了。”男子顿了顿,一枚黑色的牌子出现在陈十三的面前,上面用红字写了个大大的十三。
“命牌?”
陈十三面色有些动容,捏着手中的木牌快声说道。
“轰!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暴炸声席卷了陈十三的耳膜,待陈十三稳定住了心神,山脚下的村子也早已变成一片火海。
“糟了!!”
来不及多想,陈十三的身子朝着崖下猛的一跃,早已超过了四境的气息,以一种令人惊人的威压席卷了四周的一切........
“今天之事,就让他停留在今天吧,命运才刚刚开始。”
站在崖边的男子,呵呵一声轻笑,甩过头慢慢消失在林中,仿佛之前的对话都不复存在。
.....
“刘老头!快起来呀!别睡了!村北头的土匪都杀到家门口了!”
村南头的李伯连连敲着刘老头的家门,两个拳头都敲红了。
李伯一脸惊恐的望着已经燃烧起来的村落,敲门的拳头也越来越重。
“什么?”
正在睡觉的刘老头被连连的敲门声惊到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有穿,把插门的栓子拔了出来,“土匪?在哪?我这就去砍了他们!”刘老大举起砍刀,整个人的胡子也飚了起来,面露凶相的就要往外冲去。
“刘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犯浑!”李伯则是连连拉着刘老头就要往外走。
李伯连声道:“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跑了,咋们也赶紧走吧!”
大泽乡前些年经常遭受土匪的袭击,年年民不聊生,可不知为何四年前,村北头的土匪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今天突然又出现在大泽乡,这事必有蹊跷。
但见李伯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爆裂的声音,紧接着一根利箭穿透了层层房屋来到了他们的眼前。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摩擦声震碎了李伯的耳膜,让他直接晕了过去,就在箭羽还有三寸就要飚到刘老大胸膛时,一道身影闪过刘老的面前,两掌一拍,一道透明的壁垒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挡住了飞驰而来的利箭。
可利箭的余威任然波及到了壁垒后的刘老大和李伯,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
陈十三的脸上一变。
“四境!和我一样......村北头的土匪怎么可能会有四境的人?”陈十三的心中骇然,但还是返身去扶起了刘老头。
“刘伯,你没事吧?”
“没....没事。”
方才失去余力的箭羽也重重的跌落在地,刘伯咳了口血痰,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眼前站着的陈十三,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但又变得十分的慌张,连连拉着陈十三往后推,往后连带着把李伯也带回了门内,顺便关好了大门。
“陈十三你搞什么鬼,大半夜不睡觉,尽出去瞎捣蛋,没受伤吧?”说着便给了陈十三一击暴栗,完后又绕着陈十三连圈转,还不忘抓抓胡子,发出嗯哦的声音。
“刘伯,我没事。”
陈十三看着刘老大,并在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也是暖意连连。
确定陈十三没事后,刘老大的表情也略微转好,完后连忙低下身子去查看李伯的伤势。
就在这时门口的吵杂声渐起,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也来到刘老大的门口。
陈十三面露警觉之意,悄悄的往门口走去,摆了摆手让刘老大带着李伯先进屋去,刘老头看见陈十三的手势,也不含糊,一身精壮的老肉一提李伯的胳膊便把他顺势背在了背上,悄悄的进了木屋.....
......
一个面相黄鹤色,张着一嘴龅牙的人看着这烧起的村庄,眼瞅四下无人,也不管四处的惨叫声,便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石台上,缓了口气,身旁的同伴也跟着他靠在了土墙上。
“哎,老赵头,你说咱们干了着种事会不会遭报应呀?”其中的一名同伴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头,声音颤颤巍巍的问道,年轻的脸上涌出的汗水不断的滴在肮脏的布衣上。
“先擦擦汗吧。”老赵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手绢,递给了面前的年轻人,待年轻人接过了手绢,老赵头也是微微一叹,看着四下火焰漫天的村落,慢慢的念道起。
“遭不遭报应我是不知道了,我家了还有个一岁大的娃娃,这几年年年闹饥荒,这贼老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没正常过,我还要活下去,我的孩子还要活下去,我反正不能现在就死了。”
带血的刀刃斜躺在旁边,好像在诉说着一个笑话。
想起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老赵头的怨气也加重了几分,连连用手拍地上的泥土,待怨气发泄完他又望向面前的年轻人,问道:“你年纪轻轻为何也要来着种地方,你和我不一样,我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年轻何必来搅这趟浑水?”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
“我爹妈死的早.....”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家里的东西都被财主霸占,我像一条狗一样被赶了出来,从那天起,我就不认为还有什么事是比我复仇还重要的了。”说完这话年轻人把头抬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继续说道:“但复仇总是需要力气的,我一无所靠才来到这里当的土匪。”
“等我有了一些成就,我就脱离这里,去仙门里学法,到时候,等我大仇得报,我就当大侠,替天行道,也算是弥补了着些年的债孽。”
年轻人说着,又低下了头。
二人沉默。
“我说.....二位,手底下的活可是干完了?”
一种邪魅的声音充斥了他们的耳旁,坐在地上老赵头被惊的直接跪了下去,站在一旁的年轻人直接被这种声音刺的双耳充血,痛不欲生。
来到中年男人身穿深紫色上衣,配上淡蓝色的裤子显得不伦不类。
长发遮目,两个手上的手指明显长于旁人,面相一青一紫。
身后跟随这十几个大汉,但都面如死灰,双眼无神,口被针线缝死,身边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老赵头赶紧扶住了年轻人,完后又迅速半跪,双手抱拳道:“小的不知是佐大人来到了这里,还望大人放过小的们,我们.......”
佐秋生挥了下手,面带笑意。
老赵头的身子却伏的更低了,脸上的汗珠不自觉的滴在了泥土里,周围燃烧的熊熊大火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温暖,反而是如进了冰窖,通身不自在。
“行了,让你们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当赵老头听到调查的字眼时,顿时觉得浑身一震,如遭雷劈。
紧闭着眼,颤抖的回答道:“大......大人,小的以前是在军营混过,知道点逼问的手段,但这些村民实在嘴硬,问.....不出....什么东西。”
“嗯....你走吧......”
佐秋生笑吟吟的说到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啊?!....啊,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赵老头急忙给佐秋生行了个礼,连忙走开,还不忘回头看年轻人一眼。
当赵老头刚迈出数步,整个人咣当的一声倒在了那里。
全身瞬间溃烂,没一处好肉,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不到半刻便只剩下一地的白灰了。
佐秋生看都没看赵老一眼,手指在空中捏了捏,道“没用东西就要丢到,你说对不对?”
当他说完,便盯着年轻人笑眯眯说到:“我相信你有我想要的答案的,对不对?”
年轻人看着他,他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晕倒了。
“废物.....”
看着晕倒的年轻人,佐秋生的手如见了什么晦气之物的挥了挥手,一种灰蒙蒙的气体也向其躯体蔓延。
“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你要不要听?”
一个开门的嘎吱声,佐秋生的脸起先是疑惑,完后又变得异常惊喜,吃惊和癫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混杂着。
“你!你!你!你竟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