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间

绿萝到的时候,甜妹已经在西餐厅里等了,还是老位置,二楼靠窗的桌,窗台上搁着的绿萝也都是她送的,她种绿萝有瘾,送绿萝也有瘾,恨不能用绿萝装点整个世界一样,甜妹说,从心理学分析,应该算得上是种病态。她说这话的时候,绿萝大笑,反驳她说那你对球鞋有瘾是怎么回事？算不算是病？甜妹拿白眼瞪她,说我一字一句都是为你好,你少跟我插科打诨装没心没肺。r

绿萝走到甜妹对面的座位,站着往窗户外面的街道俯看了一会才坐下,甜妹问她看什么,她笑着说没什么。甜妹嘟起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每次问你什么,都说没什么,我看你这个人,真的是没劲透了!绿萝问她那要怎么样才算有劲。甜妹瞬间来了精神,目光里闪出明亮神采,拍着手大乐道：像喻芊露那样,就有劲,她什么事情都跟我说!r

说喻芊露,喻芊露就到了,穿着售楼部的西装,头发用发网别住,很干练的模样,与那天宴会上判若两人。她先跟绿萝打了招呼,然后坐到甜妹身边空着的座位上,服务生微笑着递过餐厅,甜妹抢先接过,和喻芊露飞快地点完以后,便开始聊天,八啦八啦说这样那样的事,大致就是财务部谁谁谁的老婆生了个胖儿子,大家都去了只有谁谁谁没去,连礼都没封；或者是前台新来的那个女的普通话不标准,惹出了什么样的笑话；再或者是餐厅小卖部里面那个看着像男人的女人因为一点什么样的小事跟售楼部经理吵了起来,都是诸如此类零零碎碎的小事情。r

听她们聊起来,果真是很有劲的。绿萝插不上嘴,点完单以后还慢慢翻看菜单,从饮料翻到主食,翻到甜点,再又翻回到饮料,来回翻了两趟,然后抬起头望着对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女人微笑,听她们聊,仍旧是不插嘴。r

有时喻芊露聊着聊着会把脸转向绿萝,问她说：你说对不对？或者问：你觉得呢？r

绿萝猜她不是真想从她嘴里听见些什么,只不过不想冷落了她,才会时不时问她两句,这是喻芊露待人接物周到的地方,很有教养,不像甜妹,疯起来只顾自己,从不考虑到别人的感受。r

但不管喻芊露问什么,怎么问,脸上是什么样的神色,绿萝也都只不深不浅地笑着点头或者摇头,不发表意见。不参与八褂是绿萝给自己定的一条准则,任何时候都提醒自己不能逾了这个矩。r

八褂差不多也算是人类的本能,特别是女人的,越是人多的地方,八褂的内容越丰富,散播的速度也越快。绿萝在上海那年,也会跟同事一起在茶水间里面聊人家闲话,后来,不聊了。因为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事因为背后说人是非被整得很惨。人心都是可怕的,表面上跟你嘻嘻哈哈胡说八道着,指不定背后就会阴狠捅你一刀。r

绿萝到这家公司以后,为人处事一直小心谨慎,事事周到,即使这样也会得罪人,因为你太好了,便有人看不惯,背地里阴损几句也就罢了,就怕搞点什么小动作,害得你丢饭碗不算还得把脸都一起丢光。那年赵婷华的事件,办公室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明明知道是赵婷华把手机放进绿萝包里害她挨了陆总妻子的一顿打,可偏偏有人不这样说,偏偏有人说她是陆总的情人,说从进公司之前就已经被陆总包养了的,闲话传了好几个月,直到陆总离婚,跟赵婷华结婚,才终于没人说了。那段时间绿萝心里发若,面上却仍旧淡定,该怎样还怎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倒是甜妹替她不值,听见谁在背后乱嚼她舌根就跟人吵。r

不与人八褂自然是好事,能少许多是非,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不容易交到朋友,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很多时候是靠话多是非多作基础的,哪里来那么些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故事。绿萝平日在公司话不多,又总收敛着性子,虽然表面看上去很亲近,多接触几次,就能感觉出她心里面厚厚的盔甲,能清楚她不是个轻易与人交朋友的女人。r

绿萝跟甜妹也是日久天长朝夕相处下来,才有现在这样深厚的交情的,绿萝自觉眼拙,看人从来不准,所以一直信奉日久见人心的老话。这点,甜妹跟她完全反着来的,甜妹看人都凭第一感觉,只要第一感觉好了,立刻就跟人亲密无间起来,若是日后感觉越来越不对,便一弃了之,再不理会。比如她跟喻芊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