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英雄出身草莽,习惯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来直去,不喜欢算计。乌尔丁大王则不同,作为大禹的后裔、匈奴帝国的奠基人,他不喜欢使用武力,只喜欢炫耀。一阵挥干舞戚,就让东罗马帝国变成了匈奴人的金驴子。在他的“拉拢”下,西罗马人心甘情愿地把他当成最可靠的朋友,对受侮辱的东部同胞视而不见。
一、卓越的心理战“志愿者”:最早描述匈奴形象的罗马学者们
在世界历史上,“第五纵队”向来是各国最挠头、最可怕的敌人。在匈奴铁骑刚刚踏上罗马帝国的领土,还没有尽情挥洒长刀、羽箭的威力时,一批罗马知识阶层的“优秀分子”已经开始主动为匈奴帝国“服务”,充当了第五纵队的先锋,而且没要一分钱的报酬。
公元395年,提奥多西驾崩。由于生前坚决支持天主教,教会控制的知识群体也给他封了个“大帝”。提奥多西是罗马帝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统治着整个地中海沿岸的君主。可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大帝却不会教育儿子。提奥多西临终前,两个儿子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年龄都不大,一个18岁,一个11岁,而且智商都很低,在他们中间挑选继承人,实在是难为提奥多西。在即将去面见他忠诚信仰的上帝之前,不甘心皇权旁落的提奥多西决定让两个儿子都当皇帝,把罗马帝国分成两半,一人一半,不偏不倚。至于将来谁能重新一统帝国,就看两个儿子谁的造化大了。作为东罗马帝国皇帝或首任拜占庭帝国皇帝,阿尔卡狄乌斯在名义上获得了亚洲西部、埃及和希腊、色雷斯和莫西亚;西罗马帝国皇帝霍诺留则获得了意大利、高卢、不列颠、西班牙、西北非洲和潘诺尼亚。之所以说是名义上,是因为莫西亚、潘诺尼亚以及高卢地区在事实上已经脱离帝国控制,成了蛮族的天下。
提奥多西知道两个蠢儿子不争气,万一被人篡权,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为此,提奥多西想出一个好主意:把两个儿子托孤给名将斯提里科,为笼住斯提里科,他还把侄女兼养女塞雷娜嫁给了他。
斯提里科确实忠心耿耿,可他是个汪达尔人。这让提奥多西的另一位宠臣、西哥特人阿拉里克心生怨恨。因为哥特人和汪达尔人是世仇。从此以后,这两个人的争斗成为罗马帝国的时代主题,这为匈奴帝国的运筹提供了机会。
在罗马帝国走向分裂的同时,原本松散的、各自为战的匈奴各部却在走向整合和集权。虽然从史籍中还看不出匈奴内部权力划分的实情,但可以看出原本松散的各部已经投到两个大王的麾下。和匈奴历史上的“三权分立”不同,迁入欧洲的匈奴只有两部分:东匈奴和西匈奴。在两者之上还看不到一个类似单于式的集权人物,巴拉姆贝尔似乎就是西匈奴的大老板。碾压罗马帝国、驱赶日耳曼人的任务暂时主要由西匈奴承担。东匈奴主要在乌克兰草原及顿河以西地区活动。
在巴拉姆贝尔与哥特人大战的同时,东匈奴也没闲着。他们于公元384年沿黑海海岸南下,翻过高加索山脉,联合里海东岸的所谓白匈奴(其实是月氏人的一支),侵入两河流域,进攻依狄萨城,但被罗马将军瑞茨麦尔击败。吃了败仗的东匈奴王很没面子,不久即重整大军,再次向西亚进军。他们首先征服了亚美尼亚,然后直接向同为游牧民族的波斯萨珊王国发动了进攻。萨珊王国的勇士们虽然也是弓马娴熟,但和匈奴铁骑相比,还是差了一筹。萨珊很快屈服,他们的“万王之王”跪在使者面前磕头求饶,答应割地纳贡。不久之后,波斯人又进一步与匈奴人联手,策划袭击当时在罗马帝国控制下的叙利亚和以色列地区。
叙利亚地区是西亚最富庶的地区之一,是罗马帝国称雄于西亚地区的根据地。首府安条克是叙利亚以至整个西亚地区最大的城市,号称有50万人口。罗马帝国派驻了4个军团,保卫这块沃土。可就在匈奴大军即将兵临叙利亚的时候,东罗马皇帝阿尔卡狄乌斯却莫名其妙地把这些驻军全部调走了。大概是以为萨珊王国已经十分虚弱,对叙利亚没有什么威胁了吧!
罗马驻军的撤离使安条克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本来不善于攻城的匈奴人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座西亚名城。足足有200多年没有享受过幸福的城市生活了,进了城的匈奴人像掉进金库的叫花子,拼着命地四处搜刮、大开杀戒。几天之内,数十万市民肝脑涂地,教士、妇女、儿童一概不能幸免。一个市民在石碑上为后人留下了可怕的记录:“他们就在我们中间,而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在圣泉里饮马,在庙宇的台阶上霸占我们的女人,在城市的柱子上悬挂我们孩子的头颅。我们的女儿被脱光衣服,放在马背上带走。她们就这么离开了安条克,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阿米亚诺斯,古罗马著名历史学家,安条克是他的故乡。他曾经长期在罗马驻西亚的军队里服役。匈奴人蹂躏他的家乡时,阿米亚诺斯大约50岁,有可能亲眼目击了匈奴人的暴行。不管是目击,还是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反正阿米亚诺斯开始关注匈奴,并为我们留下了《历史》一书。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罗马人对匈奴人的第一印象:
“他们居住在米阿提海(即亚速海)的东岸。离着冰洋很近,较其他蛮族更加野蛮。他们生下孩子以后,就用钢刀在孩子们脸上划上深沟,这样孩子们长大了要生胡须的时候,疮疤就可以制止胡须的生长。所以到了老年,还没有胡须,样子很难看,犹如宦官。但是他们有强壮的四肢,有粗壮的脖颈,形态丑陋,看起来很像两条腿的野兽,又像被人粗加砍制,用来架在桥梁两头的木头偶像。”
“这些人虽具人形,但在生活上是极其野蛮的,他们不用火来烹调食物,也不用任何调味品。他们的食物只是野生植物的根,和不论是什么野兽的半生的肉。他们只将兽肉放在他们的大腿与马背间温一下就生吃下去。他们没有房屋,他们躲避房屋如同躲避坟墓一样。在他们居住的地方一座茅屋也没有。他们只是在山林之中漫游,自幼就学会了忍饥耐渴,不怕寒凉的本领。在离开家乡的时候,除非绝对必需,他们永远不会进入人家的房屋,因为他们觉得在屋顶之下是不安全的。”
“他们穿着用麻布或地鼠皮缝制的衣服,在家、出外都是如此。衣服一经穿上后,就不再脱下来,也不更换,一直到完全破敝碎落,不能再穿时为止。他们头上戴着圆形小帽,用山羊皮围着他们多毛的腿。他们的鞋不是用鞋形来制作的,致使他们行动起来,非常不便。因此,他们不善于徒步作战,而是整天骑在马上。马很强壮,但是并不好看。有时他们用妇女骑马的样式,以便进行日常工作。他们每个人都不分昼夜地在马上进行买卖,在马上饮食,将头俯在马脖子上酣睡,在马上做梦。如有重要事情需要讨论,他们就骑在马上开会。”
“作战时,他们结成楔形的阵,并大声嘶喊,声音极其粗野。因为服装轻便,他们行动迅速,出没无常。有时忽然分散成小队进行攻击,各处乱冲,大肆屠杀。他们行动如飞,在敌人还没来得及看见时,他们已经杀到敌人营垒的前边。他们使用一种投掷的武器,尖端并不用金属,而用磨尖的骨头,巧妙地紧缚于柄上。因此他们可以在远处对敌人进行攻击,向敌人投标之后,他们疾驰敌前,用剑来战斗,不顾生命。当负伤的敌人正注意自己的创伤时,他们向敌人撒网,使敌人手足被缚,不能行动。他们实在是最可怕的战士。”
对残酷蹂躏自己家乡的匈奴人,阿米亚诺斯的描述带有明显的歪曲和情绪化。不过这恰恰帮了匈奴人。因为阿米亚诺斯笔下残酷、出没无常的匈奴人形象是大多数罗马公民了解匈奴人的第一个窗口。他的情绪化描写恰恰增加了罗马人对匈奴的恐惧,在无意中充当了匈奴心理战的工具。
不光是阿米亚诺斯,还有更多的罗马人“自愿”充当匈奴帝国的心理战战士。希赫米密斯在公元396年写道:“20年来,每天都有罗马人的鲜血从君士坦丁堡流淌到阿尔卑斯山……匈奴人袭击阿兰人,阿兰人袭击哥特人,哥特人袭击汪达尔人和萨尔马忒人,从伊利里亚被驱赶出来的哥特人又来驱赶我们。这事的结果还无法预料……”
对这些“志愿者”,东匈奴似乎并不领情。他们没有放过的意思,反而直扑基督教的圣地耶路撒冷。上帝这回终于发了一次威,地中海气候的夏季炎热、干燥,让来自寒温带的匈奴联军很不适应。无奈之下,匈奴改道西进,扑向不久前刚刚臣服的波斯。肥沃的美索布达米亚平原成了他们肆意掠夺的乐土。不过这回他们碰到了对手。公元396年,匈奴大军包围萨珊王国的首都——底格里斯河畔的泰西封。萨珊国王巴哈姆四世不甘心做阶下囚,率领全城军民拼死抵抗。匈奴缺少攻城设备,另外抢劫得也差不多了,基本上可以满足,于是在围攻了一段时间后主动撤离,翻越高加索山脉北上,回到“故乡”享受去了。此后,东匈奴一感到物资匮乏就向高加索以南的“顺民”讨要贡赋,稍有不从就挥师南下。这一局面直到阿提拉统一匈奴各部,建立统一的匈奴帝国时才告结束。
二、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的知识产权拥有人:匈奴大王乌尔丁
开国之君往往拥有盖世武功,匈奴帝国的奠基人乌尔丁大王却发明了另一套方法:用胡萝卜填满敌人的口,用大棒驱赶代理人去抢夺敌人还没咽下去的胡萝卜。自己则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时不时地帮罗马人一把,既换取了好名声,还能乘机讨一笔丰厚的报酬。西哥特人阿拉里克和汪达尔人因此成为匈奴人南下的先锋官。
东匈奴在西亚横行的前夕,西匈奴发生了权力更替:征服了整个东欧平原的一代天骄巴拉姆贝尔去世,和他似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乌尔丁接替了他的位置。在提奥多西和西哥特人的协议中,加盟了哥特联军的匈奴人获准进入潘诺尼亚(主要在今匈牙利)地区生活。匈奴人惊讶地发现,在德涅斯特河以西还有这么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只要有草原,就应该属于我们”,匈奴大王乌尔丁决定迅速向潘诺尼亚地区挺进。
公元395年夏天,提奥多西大帝尸骨未寒,乌尔丁即率军渡过多瑙河,势不可挡地由东向西横扫巴尔干北部。巴尔干北部属于东罗马帝国,不过大部分已经被提奥多西让给哥特人居住,只有少部分罗马人零星散布在哥特人中间。忙着和弟弟瓜分遗产的阿尔卡狄乌斯无暇顾及这些零散的罗马公民,任由匈奴人的长刀在他们头上挥舞,抵御匈奴侵略的任务完全落到了倒霉的色雷斯总督头上。巴尔干北部是色雷斯总督的辖区,总督没办法推卸责任,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乌尔丁乞和,希望他放自己一码。没想到乌尔丁很不给面子,指着太阳狂妄地对总督说:“凡日光所照临之处,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征服。”总督只好灰溜溜地回去,悄悄收拾行装,准备在匈奴大军兵临城下之前逃命。匈奴铁骑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折向西北,杀奔心仪的潘诺尼亚。总督长出了一口气,开始起草报告,向皇帝报告自己是如何成功地赶走了野蛮的匈奴人。乌尔丁第一次进攻东罗马帝国所造成的阴影就在这一特殊背景下被消弭殆尽,没有给东罗马朝野留下什么深刻的不良印象。这为以后两国的“合作”创造了条件。
在提奥多西与西哥特人签署协议后,早已归顺匈奴的东哥特王胡尼蒙德为了给主子腾地方,带领大批部众以及一大批阿兰人离开乌克兰草原和顿河东部草原,陆续进入潘诺尼亚,和这里的苏维汇人、汪达尔人一起生活。这几个民族虽然语言、生活习惯不同,但却能和平相处,亲密无间。倒是斯皮德人受到一定的挤压,不过也还基本维持了在匈牙利东部平原以及邻近山地的统治地位。
可自从乌尔丁看上这块沃土,这里的平静生活便被打破了。胡尼蒙德当然不敢和主子对抗,主动拉着阿兰人迁走了。斯皮德人、苏维汇人、汪达尔人、伯艮第人在匈奴铁骑的扫荡下,勉强抵抗了一阵后纷纷向西渡过莱茵河进入高卢,和早已定居这里的法兰克人、阿勒曼尼人等抢起了饭碗。盎格鲁人、萨克逊人跑得更远,干脆渡过汹涌的英吉利海峡,跑到匈奴铁骑不可能到达的大不列颠岛上,和这里的主人凯尔特人、朱特人等进行了长期的较量,直到成为英伦的主人。
匈牙利草原是欧洲内陆最后一片草原,再往西则是盘根错节的森林地带。森林地带可以说是游牧民族的坟墓,战马的威力根本无法发挥,如果下马步战,个头、力量都不足的匈奴人显然不是身材高大的日耳曼人的对手。于是,乌尔丁在占领了匈牙利草原后,放下了长鞭,开始细心调教归顺了自己的日耳曼各部。现在,在他手下有和匈奴一样,可以为他提供马上战士的游牧英雄阿兰人;有已经擅长农业生产的东哥特人等日耳曼部众为匈奴提供粮食。流浪了200多年的匈奴人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