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世界帝王的阿提拉感到口袋有点瘪,“帝国首席大将军”的薪水太少了。东罗马这匹金驴子发起了犟脾气,阿提拉只好去牵另一头听话的驴。可这头从来都很乖巧的驴子也发起了脾气,“老车把式”只好挥起皮鞭,准备教训教训它。
一、由挚友到仇敌:调转枪口的阿提拉
善于外交的阿提拉这回犯了一个大错,居然让汪达尔人给涮了一把。匈奴大军在高卢遇到了拼死抵抗的日耳曼人,而且打起了并不擅长的攻城战,给天主教会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编造上帝神威故事的机会。素来和阿提拉关系不错的老朋友埃提乌斯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光杆总司令,没办法,他只好去向昔日的对头西哥特人求助。
我们知道,在5世纪30年代,西罗马帝国的实际领导人埃提乌斯曾经三次借助匈奴人的力量镇压了高卢不安分的日耳曼部落。匈奴和西罗马的关系空前亲热,大批匈奴人因为这种亲密合作而熟练掌握了拉丁语,对近邻东罗马人使用的希腊语却很少有人能熟练使用。为了加强这一关系,双方使节相望于道,络绎不绝。埃提乌斯还把自己的儿子——卡佩里奥送到匈奴王庭做了人质。但在整个40年代,我们几乎听不到西罗马的声音。在一个掠夺成性的主子面前,西罗马帝国一点血都不出就能获得长期和平,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人们有理由相信西罗马帝国同样支付了大笔贡金。不过西罗马人知道怎么保住面子,他们授予了阿提拉“帝国首席大将军”的称号,然后定期支付他一大笔“应得”的薪水。
然而,这一亲密关系在40年代末出现了裂痕。阿提拉越来越恼恨西罗马帝国,因为他们接受了大批匈奴帝国的逃亡者,而且百般拖延,拒不遣返。公元441年,匈奴在攻击东罗马时,锡尔敏市教堂的金器被一个商人趁乱偷走。后来这批金器被他抵押给了另一个家伙。这个倒霉的债权人后来成了匈奴人的俘虏,供出了这批金器的下落。但此时的金器已经辗转流落到西罗马政府手里。此后,阿提拉多次派人索要这批“属于”他的财产,西罗马人却不识抬举,以教堂的金器如果引渡会亵渎上帝为理由,拒绝交出来,还派出使者请求阿提拉宽恕那个债权人。东罗马使团在路上碰到的西罗马使者的任务,就是来交涉这批金器。金器归属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让阿提拉更加怀疑西罗马人是否真的有做朋友的诚意。
阿提拉梦想做世界帝王,建立亘古未有的从大西洋到幼发拉底河的大帝国。现在,西罗马人逼得他不得不动手了。西罗马帝国领土广大,从哪里动手呢?阿提拉选择了近在眼前的高卢。
促使阿提拉把攻击突破口选在高卢有如下原因:
公元448年,教士攸多西亚斯逃亡到匈奴王庭,他是高卢“巴高达”奴隶起义的秘密领导之一。他告诉阿提拉,高卢地区的下层民众恨透了西罗马贵族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迫切希望有外来的力量帮助他们获得解放。如果阿提拉出兵,肯定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汪达尔王盖塞里克自从在公元447年得到匈奴人的帮助后,觉得阿提拉是个可利用的冤大头,于是决定再利用一回。为了缓和两个日耳曼王国的紧张关系,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曾经把女儿嫁给盖塞里克的儿子胡内里克。后来西罗马皇帝瓦伦蒂尼安为讨好盖塞里克,保住北非粮仓,也许诺要把长女欧多吉娅嫁给盖塞里克的儿子。西罗马这个还没有瘦死的骆驼显然比从多瑙河下游一路逃来的这匹西哥特死马大得多。为了攀高枝,盖塞里克逼迫儿子和西哥特公主离了婚,还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儿媳妇的鼻子、耳朵割掉,然后送回西班牙。西哥特人非常愤怒,摩拳擦掌,准备渡海杀向北非,为公主报仇雪恨。汪达尔人从来不是哥特人的对手,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借匈奴人的力量打击西哥特人,盖塞里克派人联络阿提拉,提出联合进攻西罗马的建议,由阿提拉进攻高卢,自己直接渡海进攻意大利本土。阿提拉信以为真,再一次充当了冤大头,盖塞里克则在战争起来后作壁上观。
就在盖塞里克运筹的同时,定居高卢的法兰克王国内部发生夺权内战,两个杀得你死我活的王子几乎同时向外国发出求救信号,只不过长子求助于阿提拉,幼子则把埃提乌斯当成了救命稻草。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一个合适的理由,阿提拉想起了那个自作多情的荷诺维亚公主。他向西罗马皇帝派出求亲使者,要求瓦伦蒂尼安把姐姐送到匈奴帝国,同时把西罗马帝国的一半领土作为嫁妆送给他,因为公主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她有帝国一半的继承权。
瓦伦蒂尼安虽然气得要死,但不敢公开发作,只好对使者解释说:公主已经出嫁(此前他已经把烦人的姐姐匆忙嫁给一个低级贵族),而且按照罗马法律,出嫁的女儿不再享有继承权。
阿提拉大怒,马上打着解救未婚妻的旗号挥师西进。
一场决定欧洲命运的大战开始了。
密布的战云吓坏了虔诚的教士们。据说通格勒市的主教阿拉瓦提乌斯跑到罗马,通过虔诚的斋戒和守夜,最后打动了上帝的使徒圣彼得。圣彼得对他说:“最圣洁的人,你为什么要打搅我呢?上帝已经考虑过了,天意注定匈奴人要进入高卢,这块地方必须沦为废墟,就像被一阵疾劲的狂风暴雨扫过一样。因此你现在要听我的忠告:赶快回去把你的家里安排就绪,准备你的后事,预备一张洁白的裹尸布。因为正如我们的主——上帝所说的一样,你将离开肉体,你的眼睛也不会看到这族人在高卢做的歹事。”阿拉瓦提乌斯果然接受了上帝的旨意,回到通格勒,含泪告别他的教民,然后得了一场轻微的疟疾,灵魂离开了肉体。
阿拉瓦提乌斯的故事其实反映了西哥特人攻陷罗马后“世界末日”理论大行其道的现实。面对战无不胜的匈奴人,教士们没能力,也没信心救助上帝的子民,只好用上帝的末日理论为自己的无能遮羞。把教民受到惩罚的原因归罪于他们的罪孽和对上帝的不忠诚。阿提拉本人也因此在戈德吉赛尔、阿拉里克之后,被基督徒授予“上帝之鞭”的称号。其实,阿提拉自认为是战神,怎么会屈尊做一条上帝惩罚教民的鞭子呢?
公元451年年初,阿提拉在匈牙利草原上集结他的“多国部队”,向西进发。沿途又有多个日耳曼民族加入,匈奴帝国治下的所有民族都参加了战争,号称有50万人。在西罗马方面,高卢地区的所有日耳曼民族、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哥特人,甚至不列颠群岛上的凯尔特人、朱特人、萨克逊人也渡海赶来参战。几乎欧洲的所有民族都卷入了战争。
2月,阿提拉的大军抵达莱茵河畔。为了造渡船和木筏,他们几乎砍光了周围的树木。4月初,大军从科布伦茨附近渡过莱茵河,杀入高卢。瓦拉米尔率领的东哥特军迅速摧毁了巴塞尔、科尔马;斯皮德大王阿达里克则占领了斯特拉斯堡、施佩耶尔、沃尔姆斯和美因茨。滨河法兰克人则向他们的近亲法兰克人发起进攻,于复活节的前一天——4月7日,把重镇梅斯洗劫一空。梅斯城被一把火烧光,只剩下副主祭斯蒂芬的小礼拜堂完好无损。
这下基督教主教们又有了宣扬上帝神力的机会。他们杜撰了一个荒唐的故事:在敌人来临之前,一个教民在幻觉中看见神圣的副主祭斯蒂芬在向圣彼得和圣保罗求救,希望上帝放过梅斯,不要让匈奴人把这里烧光,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小礼拜堂焚毁,以便让人们知道上帝的威力是确实存在的。结果圣彼得说:“最亲爱的弟兄,放心去吧。这座属于你的小礼拜堂将会在烈火中单独豁免。至于全城,我们无法获得这种恩惠,因为神圣审判的判决令已经发下。人们的罪恶日益深重,他们的罪行的音响已经上达天庭。由此之故,这座城必须被火烧掉。”于是,小礼拜堂保住了。
教会还刻意编造出一个贞女乌尔苏拉。据说这位圣洁的英格兰少女为了阻止阿提拉对不列颠的入侵,主动带着11000名少男少女渡海去见匈奴人,而且还真让她见到了。可是阿提拉要求把这11000名上帝的孩子变成奴隶作为补偿。乌尔苏拉坚决反对,结果和这些孩子们一起被杀。连孩子都杀,可见匈奴人有多么残酷,这才是教会蓄意编造故事的初衷。
不过基督教主教们说的也不全是谎话,兰斯主教的故事就是真实的。洗劫梅斯后,匈奴大军又杀奔兰斯、里昂,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这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城市。兰斯大主教为了拯救全城信徒,唱着《旧约》里的诗篇,手持圣器,穿着全套法衣走向匈奴人,劝说匈奴主将放过兰斯。结果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搬了家。
4月下旬,阿提拉杀到塞纳河畔的路得西亚(后来改名为巴黎)近郊。全城一片慌乱,争相走避。年仅7岁的小修女吉诺维却临危不乱,大喊着要全体市民冷静下来,以坚定的信念祈求上帝的拯救。很多妇女听从了她的劝告,不再逃亡,而是来到教堂虔诚地祈祷。男人们却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匈奴人进城,妇女们充其量沦为奴隶或被奸污,自己则肯定没命。他们纷纷向吉诺维丢石头,甚至威胁把她丢进塞纳河。
大主教日耳曼觉得吉诺维有胆有识,于是派她去见阿提拉。吉诺维穿着一袭白衣走向阿提拉,预言他将走向灭亡,“在撕裂良心的谴责下,你将带着你的军队尖叫着向东撤退。”阿提拉看着这个诅咒自己的小姑娘,感觉很可笑。大概是看厌了马屁精们的笑脸,乍一被人诅咒,让他感到很有趣。路得西亚不是他的目标,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于是他同意了小姑娘的请求,率军绕过路得西亚城,向南杀去。
路得西亚市民欣喜若狂,把小姑娘当成了先知和城市保护神。吉诺维死后,巴黎市民把她安葬在圣保罗教堂的地下墓室里保存。不过天主教会并不希望一个女孩成为圣人,他们把“圣”字加封给了大主教日耳曼。至今巴黎仍然有一支世界足坛劲旅以“巴黎圣日耳曼”做自己的队名。
阿提拉的大军继续向南挺进。在路过特鲁瓦城的时候,城里的主教洛普派了7个人去和阿提拉谈判,结果全被杀了。根据教会文献的记载,洛普主教后来自己出城,问阿提拉:“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阿提拉回答:“我是‘上帝之鞭’,奉天主的命令来惩办罪人。”洛普说:“你要是‘上帝之鞭’的话,那就应该按照上帝的旨意行事,不得胡作非为。我这里没有罪人,你走吧!”于是,阿提拉灰溜溜地撤退了,洛普主教后来也因此功劳被教廷封“圣”。这段记载纯粹是杜撰,阿提拉怎么可能自贬为上帝的工具呢?不过阿提拉确实没有攻占特鲁瓦城,因为洛普主教表示愿意为他在高卢的征战充当向导。
二、“匈奴人在这里被香槟吞噬”:二流军事家阿提拉导演的卡泰隆尼战役
在卡泰隆尼原野,掉进香槟酒缸里喝得醉醺醺的阿提拉指挥了一场拙劣的战斗,把匈奴人积攒的荣誉全丢光了。不过阿提拉倒是出尽了风头,先是发表了一通比罗马演说家还激昂慷慨的战前演讲,随后又拒绝学习先辈丢下士兵率先逃命的传统,而是给自己堆起一堆马鞍、布具,随时准备投火自焚。
已经占领达半个高卢的阿提拉继续向南挺进,这次他的目标是奥尔良。
在发动战争之前,阿提拉曾经分别给西罗马帝国皇帝和西哥特王国的国王去信,向前者承诺不会进攻意大利,表示自己的目标是屡次从眼皮底下溜走的西哥特人,希望和西哥特人有仇的西罗马政府行方便,只要把高卢作为荷诺维亚公主的嫁妆送给他即可;对后者,阿提拉说了类似的话,希望西哥特人能帮助自己消灭罗马人,至少不要卷进来。
对罗马统帅埃提乌斯而言,要打败阿提拉,唯一的依靠就是西哥特人的支持。可匈奴人打到里昂的时候,西哥特人仍然表示他们会奋勇保卫家园,但要让他们出兵到高卢,免谈。埃提乌斯没办法,只好带着一支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都明显不足的罗马军团前往高卢抗战。这时,元老阿维图斯被重新请出山,前往西哥特王国首都图卢兹做说客。
阿维图斯巧舌如簧,对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说,阿提拉是一个胸怀大志、希望统治整个地球的征服者,只有所有的被压迫者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打败他。随后他又百般描述匈奴人压迫西哥特人的历史,而且说匈奴人仍然不想放过西哥特人,他们会杀过比利牛斯山,继续打击西哥特人。西哥特人基本是基督教徒,阿维图斯巧妙利用了这一点,说高卢地区居住的野蛮人只知道保护自己的葡萄园不受侵犯,只有虔诚的西哥特人才会勇敢地保卫上帝的教堂和圣徒的遗骨。这些话虽然很受用,但仍然改变不了狄奥多里克。
可是,阿提拉对奥尔良的攻击改变了狄奥多里克的态度。阿提拉如果把目标锁定在意大利本土,应该早就东进波河流域。可阿提拉仍然幻想盖塞里克会出兵亚平宁,所以兵锋依旧南指。这一战略性错误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