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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回光返照:两汉之交的短暂复苏(1)


  在大汉保护伞下生活的匈奴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狼的野性,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一、昭君出塞:从此匈奴归汉家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席慕容《出塞曲》

  呼韩邪单于获悉郅支被杀,又惊又喜。喜的是唯一的对手终于消失了,自己可以安心经营破败的匈奴政局和社会经济;惊的是汉朝连年征战后居然还有力量发动远征,自己不仅继续争夺西域不可能,稍不小心还可能招致塌天大祸。唯一的保全办法是继续向汉朝称臣,别招惹这个汉廷。于是,呼韩邪单于于公元前33年第二次前往长安朝觐当时的汉元帝,并表示以后要经常前来拜见。汉元帝很高兴,赏给他很多东西。呼韩邪趁机提出恢复和亲的建议。于是汉元帝命人挑选了5位宫女,冒充宗室,供呼韩邪选择。

  南郡女子王嫱(字昭君)几年前选入宫廷,因为得罪御用画师毛延寿,始终没有得到皇帝临幸,颇多怨艾。一见皇帝要选人出塞和亲,暗想嫁给单于,虽然远赴大漠戈壁,生活艰苦,可总比独守青灯,一点点老死强得多,于是主动提出参选。王昭君国色天香,一选即中。不久呼韩邪偕昭君前去拜见老丈人,顺便辞行,汉元帝一见昭君,惊为天人,心中暗暗叫苦。无奈已经许婚,不能悔改,只好强作欢颜,赐予大批陪嫁,送他们启程。

  为便于联系,汉元帝封王昭君的弟弟王歙做了和亲侯,陪姐姐出塞。对于毛延寿,除了一杀泄愤,也没别的解恨高招。

  呼韩邪既得佳偶,喜不自禁,特意给昭君冠上“宁胡阏氏”的名号,表示从此胡地安宁。后来又上书要求作为边塞首领替汉朝守卫上谷至敦煌一线。汉朝居安思危,不肯把边境轻易交给胡族,委婉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王昭君安心于漠北,克尽妇道,次年为呼韩邪生下儿子伊屠智牙师,以后被封为右日逐王,进封左贤王,进入单于庭政治核心。公元前31年,呼韩邪单于病逝。王昭君请求归汉,汉哀帝要求她“从胡俗”,于是又嫁给了继位的复株累单于,并生下两个女儿。长女云嫁给须卜氏,史称“须卜居次云”(“居次”即匈奴语中的公主),在后来的匈汉关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呼韩邪去世后,他的大阏氏为稳固统治,征得大人会议同意,立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儿子雕陶莫皋做了单于,即复株累单于。复株累单于继续与汉朝修好,多次敬献礼品,并于公元前24年进京朝觐。公元前20年,复株累去世。三个弟弟先后即位,即搜谐单于、车牙单于和乌珠留单于。几个单于都对汉朝谨慎相处。

  自五单于争立以后,匈奴国力大减,王昭君出塞,双方恢复和亲,尽管和汉初的和亲不是一个味道,毕竟换回一个和平。为了维持这个和平,匈奴统治者只是尽力修好汉朝政府。像乌珠留单于在进京被阻拦后还是委屈地派兄弟前往做人质。汉平帝时太皇太后王政君垂帘听政,乌珠留赶紧又派王昭君的长女须卜居次云前往“入侍”。这时的匈奴已经完全没有了狼的野性。

  二、顽固的正统捍卫者:王莽的倒行逆施

  当了15年新朝皇帝的王莽,是2000多年来中国历史上最具争议的人物。有人称他是改革家,有人骂他是复古狂。有人把他比作“周公再世”,是忠臣孝子的楷模;有人把他看成“曹阿瞒的前身”,是奸雄贼子的榜首。有人赞他救世主,有人骂他野心家……王莽的道德水准暂且不论,单就他对匈奴的政策而言,是完全地错了。他不仅没有消灭这个眼中钉,还给后世王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在汉朝,因为政治经验还很缺乏,外戚和宦官一直在政治舞台上呼风唤雨。汉朝的小皇帝很多,注定了太后要临朝主政,从吕太后时就是这样。太后临朝自然要大力提拔不会背叛自己的娘家人,吕家、窦家、王家,等等,都是如此。等皇帝长大了,要夺回权力,同样也要依靠自己的妻族,像汉武帝时的卫青、李广利、霍去病,等等。宦官是自己的奴才,当然更可以信任。可话说回来,那时候还没有成熟的选官制度,不像后来的科举,一次可以给皇帝提供几百名候选亲信。皇帝的兄弟理论上都有篡位的可能,躲还来不及,自然不能重用,可以重用的就只剩下宦官和娘家人了。

  外戚、宦官既然成了政坛骨干,其他人自然没多少机会。忠正能干的大臣得不到提升,还可能被杀害或排斥;留下的不是谄媚奉承之辈,就是“大隐隐于朝”、明哲保身的“大隐士”。在这样的政治氛围中,一旦皇帝没什么本事,全国马上会黑暗一片,腐败横行。西汉末年恰恰就是这个样子。

  公元前33年,汉成帝即位,皇太后王政君把持朝政。王家在朝中势力弱小,王政君深感孤单,于是大肆提拔娘家人做官。哥哥王凤首先做了大司马大将军。六年后,王凤的五个弟弟同一天封侯,王氏的势力空前膨胀。不过就在王家春风得意的时候,王莽却没有沾上光。

  王莽,字巨君,王政君的侄子。他的父亲王曼是个薄命郎,眼看姐姐掌握了大权,他却很不知趣地死掉了。而且他的长子也是个废物,新婚不久即一命归天。王曼父子一死,丢下年幼的王莽和寡母孀嫂没人照顾。王凤兄弟忙于揽权,也顾不上这个侄子。结果王莽一家在众叔伯纷纷入朝秉政的时候却过起了贫穷的日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王莽从小就养成了节俭、好学的习惯,而且特别善于表现自己。王凤生病,亲生儿子不愿服侍,王莽却在旁衣不解带服侍了一个多月,深得姑姑、叔伯欢心。

  公元前16年,王政君终于决定奖励一下王莽。她让成帝追封王曼做了新都侯,王莽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侯爵。虽然封了侯,王莽的态度依旧很恭谨。他广泛结交各级官员,赡养救济名士,连自己的军马衣服也拿来分发给宾客,自己的老婆接待客人时穿的却是破旧衣衫。朝野人士纷纷传播他的佳话,王莽的名声逐渐超过了他的叔伯们。

  表兄淳于长名列九卿之首,却腐败成性,而且居然给皇帝的废皇后许氏写信调情。王莽得知后毫不客气地检举揭发,气得太后马上让成帝免了淳于长的官。王莽自己则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很快荣升大司马,时年不过38岁。

  正当王莽声誉日隆时,成帝突然驾崩。成帝无子,侄儿刘欣继位为哀帝,其母家也就成了新的外戚。王莽失势,被迫回到新都侯府闭门不出。王莽的儿子王获杀了一名奴婢,被他痛骂一顿,逼令自杀。王获临死前大骂父亲只要名声不要儿子。王获这一骂很大程度上已经撕开了王莽伪君子的面具,可惜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外戚宠臣不仅专权,而且穷奢极欲,贪得无厌,土地兼并恶性发展。成帝、哀帝时,失去土地流亡的百姓数以百万计,大批沦为官私奴婢,死于沟壑的百姓更不计其数。从高层官员到百姓贫民,对现实都普遍不满,无不希望出现某种积极的变革,于是,以一副正人君子、道德楷模形象出现的王莽当然会给大家带来希望。

  几年后,哀帝病死,太皇太后王政君顺应民意,急召王莽进宫,恢复大司马职位。王莽别有用心地建议迎年仅9岁的中山王继帝位,是为汉平帝。太皇太后以72岁高龄临朝称制,由王莽执政。

  王莽很快收罗、组织起一个得心应手的班底:王舜、王邑为心腹谋士,甄丰、甄邯负责决策,平晏掌管机密,刘歆撰写文告制造舆论,等等。公元1年,大臣们向王政君提出,王莽“定策安宗庙”的功绩与霍光一样,应该享受与霍光相等的封赏。王莽得知后,上书表示,他是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同定策的,希望只奖励他们4人,以后再考虑他,并不顾太后多次诏令,坚决推辞。于是太后下诏:王莽增加封邑二万八千户,封为太傅,称安汉公,以萧何的故居作为官邸,并定为法令,永远遵守。王莽接受了安汉公的称号,但退回了增封的土地和民户。

  王莽又建议先封诸侯王和开国以来功臣的子孙,然后是在职官员,增加宗庙的礼乐,使百姓和鳏寡孤独都得到好处。于是朝廷下令:全国成年男子每人增加一级爵位;无子的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可以将孙子作为继承人;宗室中因有罪而被开除出族的,可以恢复;全国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如年老退休,可以终身领取原俸禄的三分之一;上一年多收的赋税一律退还;天下吏民不必再自行置备服兵役所需物资;等等。全国上下无不为此感谢王莽。为了复兴儒家传统制度,他奏请建立明堂、辟雍、灵台等礼仪建筑,并为学者建造1万套住宅,“天下寒士俱欢颜”。

  公元5年,富有四海的汉平帝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年仅14岁。王莽从汉宣帝玄孙一辈中挑选了只有2岁的刘婴继位,史称“孺子”。紧接着,武功县令孟通“及时”地从井中挖得一块白石,上有朱笔撰写“告安汉公莽为皇帝”。当时谶纬之学已经很流行,朝野上下对上天的指示都很尊敬。现在既然天降诏命,太后当然不敢违背,王莽于是当了“摄皇帝”,刘婴则变成了他的皇太子。

  2年后,王莽又故伎重演,唆使梓潼人哀章做了个铜柜,柜里放的纸上写着“王莽为真天子”,还将王莽的8位大臣和3个胡编的名字,每人写上官职,附于后。黄昏时分,哀章抱着柜子去高祖庙,将它交给值班的仆射。得到报告后,王莽立即去高祖庙将金柜迎回,即真天子位,改国号为“新”,演完了攫取帝位的最后一场戏。

  王莽是个典型的儒家理想主义者,登皇位后马上热情顽固地推行他的复古改革。

  公元9年,王莽下诏,历数土地兼并的危害,下令所有土地收归国有,实行井田制。天下田地一律改称“王田”,奴婢改称“私属”,都不许买卖。每个不足八口的家庭,占田不得超过一井(900亩),超过部分必须分给九族邻里,原来没有田的人可以按照一夫百亩的制度受田。对胆敢诋毁“井田圣制”的人,一律流放边疆,以儆效尤。

  为了抑制商人对农民的过度盘剥,制止高利贷,控制物价,王莽在公元10年下诏实行五均六筦法。所谓五均,即在长安、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等城市设“五均司市师”,设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管理市场。每季度中月由司市官评定本地物价,称为市平。物价高于市平,司市官照市平出售;低于市平则听民买卖;五谷布帛等生活必需品滞销时,由司市官按本价收买。百姓无钱时,可向钱府借无息或低息贷款。所谓六筦,即由国家对盐、铁、酒、铸钱、五均赊贷等五种产业实行国家垄断经营。

  从这些政策的内容看,似乎相当合理,制定的出发点也不能说不对,如果真能实行,政府和百姓双方都能得益。但是,土地并非一句话就能收归国有,收回土地肯定要得罪大批既得利益群体,这些人往往又有着巨大的能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扰国家政令的执行。无地农民希望得到土地,一旦拿不到也会对政府不满,这样,王莽就把上下两个阶层都得罪了。而五均六筦实施的前提是政府必须掌握相当数量的商品和货币,同时拥有强有力的管理手段和桑弘羊式的精通经济管理的人才。王莽则一个条件也不具备,于是只好依靠富商大贾来推行。这些人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结果只会形成危害更大的官商垄断经营,对国家,对百姓没有一点好处。

  至于王莽对货币的改革,更是胡闹,除了给古钱币爱好者增加一点收集的乐趣和麻烦外,没一点用处。

  一个成功的改革者,不能只依靠某一部分人群,否则会引发激烈的社会动荡。他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社会各阶层都有所妥协,实现双赢或多赢,从而促成社会的平稳向前发展。在妥协中逐渐消灭旧事物,培育新生命。王莽是个改革者,但却是一个不称职的改革者,是个志大才疏的改革幻想家。他的改革方案很快被自我否定,辛辛苦苦抢来的帝业也迅速地瓦解了。

  王莽泥古不化,一切都要符合古义,又深受“夷夏之辩”的影响,在对待边疆少数民族的问题上自然也会犯下很多错误。

  他胁迫羌人献出青海湖一带的土地设立西海郡,以便与已有的北海郡、南海郡、东海郡合起来凑全“四海”。为了使这块荒地像一个郡,必须强制移民,于是增加了50条法令,以便增加成千上万的罪犯,满足移民的需要。这个西海郡因此也成为第一个损害王莽形象的祸首。

  对于匈奴,早在汉平帝时王莽就开始改变汉朝以往的和平共处国策,谋求一步步削弱匈奴。公元2年,他炮制了一个约定,要求从此以后匈奴不得接受从汉朝、乌孙、西域诸国以及乌桓流入的人口。这等于要把匈奴彻底孤立起来。国力日减的乌珠留单于忍气吞声,只好接受。

  更荒谬的是,乌珠留单于本名囊知牙斯,王莽出于汉族本位思想认为这个名字太长,公然要求单于改名。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儒家文化的传统,匈奴虽然没有儒家思想,可也有尊严,逼人家改名,等于让单于背弃祖先。不过这位乌珠留单于确实是一位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改名就改名,不仅自己改为单名“知”,手下人也一起改。弟弟右贤王改名“舆”,右犁汙王改名“咸”,儿子改名“助”、“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