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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光返照:两汉之交的短暂复苏(4)


  面对大好形势,南匈奴趁机向汉朝提出以南匈奴起兵为主,大举进攻、统一匈奴的计划。汉廷内部意见不一,尚书宋意清醒地看到鲜卑人的发展前景,认为其将来必然会成为汉朝的心腹大患,所以坚决反对出击北匈奴,认为应该保留北匈奴,既给鲜卑人保留一个强劲的对手,又能防止南匈奴坐大,尾大不掉。应该说,宋意的建议和当年班超以夷制夷的主张是一致的,但临朝称制的窦太后想的却是借这个机会给自己不争气的哥哥窦宪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三面受敌:被迫离开家园的骑马民族

  窦宪,字伯度,扶风平陵人,班超的老乡。汉章帝时他的妹妹做了皇后,窦宪沾光做了侍中、虎贲中郎将,其弟窦笃出任黄门侍郎。兄弟二人,同蒙亲幸,并侍宫省,宠贵日盛。窦宪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刚一富贵就翘尾巴,欺凌百姓。一次,他居然用超低价格把皇帝的姐姐的一所庄园给强买了去。汉章帝得知后大怒,明确地说“国家废宪如孤雏腐鼠耳”。窦宪害怕,连忙求妹妹帮忙。窦皇后毁服(降低服式等级以示自责)谢罪,一再代为求情,章帝碍不过皇后的枕边风,勉强饶了他。

  不久章帝去世,年仅10岁的和帝即位,窦皇后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窦宪兄弟以外戚身份掌握了大权,气焰又嚣张起来。

  谒者韩纡当年曾经审判过国丈窦勋,窦宪睚眦必报,令人将他杀死,割下首级在窦勋墓前祭奠;都乡侯刘畅来吊章帝之丧,得幸太后,数蒙召见,窦宪怕刘畅分了他的权,公然派遣刺客杀死刘畅。窦太后大怒,把窦宪禁闭于内宫之中,又想窦宪毕竟是自己的哥哥,杀了实在不忍心。眼下北匈奴实力很弱,不如让他去碰碰运气吧。

  公元88年十月,窦宪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和驸马耿秉一起,率领1万汉军,连同南匈奴及部分羌胡兵士,共计4万多人,分三路出击北匈奴。耿秉,名将耿恭的弟弟,当年曾跟随窦宪的父亲窦固出击匈奴,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窦太后任命这么一位世伯随同出征,表面上是做窦宪的副手,实际上是正牌的指挥官,同时也监督一下胡作非为的哥哥。窦宪在这位德高望重的伯父面前倒也老实,几乎是言听计从。

  次年,窦宪大军在稽落山附近找到匈奴主力,血战一场,大获全胜。窦宪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乌布苏诺尔湖)。此役,共斩杀名王以下13000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匈奴来降者达81部,20多万人。窦宪、耿秉去塞3000余里,登上燕然山,命令著名史学家班固撰写了一篇铭文,刻石勒功。

  同年,班超调发于阗等国士兵2万多人,用调虎离山之计攻破龟兹的重要帮手莎车国。次年又打败月氏副王谢,威震西域。北匈奴在两线都遭到了惨重失败。公元91年,龟兹、姑墨、温宿等国迫于压力,纷纷前来投降。汉廷随即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把原在汉朝做质子的白霸送回龟兹做了国王,取代匈奴的代言人尤里多。这样,西域诸国就只剩下焉耆、危须、尉犁三国尚未归顺。公元94年秋,班超调发龟兹、鄯善等八国的部队7万人,进攻焉耆、危须、尉犁。先后用计杀死焉耆王广、尉犁王泛,另立拥护汉朝的元孟等做了国王。至此,西域50多个国家都归附了汉王朝,班超终于实现了立功异域的理想。

  公元90年,南单于又派骑兵8000在汉军的配合下远征北匈奴,在天山一带包围匈奴本部。北单于受伤,在几十名亲随的保护下逃脱。远征军夺得单于玺印,俘虏了他的5个阏氏,斩首8000余级,俘虏数千人。

  窦宪认为北单于势力微弱,想乘机将其彻底消灭,于是在公元91年,派校尉耿夔、司马任尚等率兵出居延塞,在金微山大破北单于,俘虏单于之母,斩名王以下5000余级。汉军此次远征出塞5000余里,是两汉历史上北征匈奴行程最远的一次。北单于再也无力与汉朝对抗,率众退出蒙古草原,西走乌孙、康居,后来进入欧洲。

  窦宪平定匈奴,威名大盛。于是以耿夔、任尚为爪牙,以邓叠、郭璜为心腹,把揽朝政,占据要津。

  此时的汉和帝已经长大。东汉时代外戚和宦官轮流掌权,根本原因在于大多数皇帝即位时年龄都很小,年幼时太后垂帘听政,自然要重用娘家人,等皇帝长大了,朝廷已经被外戚把持,到处是他们的爪牙,皇帝要想夺回权力,只好依靠内廷的宦官。汉和帝也不例外,在宦官的帮助下,逮捕了窦宪的爪牙邓叠、邓磊、郭举、郭璜等人,下狱处死。窦宪兄弟被收回权力,先后自杀。班超的哥哥班固因为曾为窦宪撰写记功碑文,也受了连累,英年早逝。

  卫青、霍去病连年征战,未胜单于,但都以身名自终,世称良将。窦宪挥兵数千里,平定北匈奴,功绩超过卫、霍,但却因为贪恋权位,终至身败名裂。这倒应了东方朔那句话:“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就在北单于低飞远走的时候,他的弟弟于除鞬率领残余的8部2万多人,自立为单于,随即向汉军求和。窦宪为了给南匈奴留一个对手,承认了他的单于身份。但是就在汉军远征北匈奴的时候,鲜卑人渔翁得利,趁机占据了北匈奴故地。于除鞬兵微将寡,无力东进,只好龟缩在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一带。窦宪死后,于除鞬害怕受连累,擅自率众北走。汉军随即追杀,于除鞬被杀,本部人马或死或降,余众亦远走高飞。

  公元94年,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在汉军的帮助下夺得单于位置。师子当年曾多次率军跟随汉军出击北匈奴,归降南匈奴的北匈奴部众都很恨他。师子也是小人得志就猖狂,开始大肆迫害投降的北匈奴部众。于是,新降的15部匈奴20多万人推举逢侯做单于,逃亡漠北。

  但是漠北已经是鲜卑人的地盘,逢侯一行刚一出塞,鲜卑人就和汉军、南匈奴军一起对逢侯发起进攻。逢侯损失2万余,被迫远走。公元118年,走投无路的逢侯被迫跑到朔方塞请降。汉廷为了防止他再次反叛,把他迁徙到远离边塞的河南颍川郡居住,永远隔离了起来。从公元94年起兵到公元118年投降,20多年时间里逢侯的行动在汉文史籍中很少有记载。汉朝在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对塞外用兵,他是怎么失败的呢?唯一的对手大概只能是新兴的鲜卑族了。

  逢侯失败后,留在漠北的匈奴部众还有10余万。这些人大多和鲜卑人融合为一体。这其中的宇文部依旧在大青山一带生活,在公元2世纪的时候甚至还曾经赶走鲜卑人,占据了西拉木伦河上游。不久鲜卑民族中涌现出一位勇健而有智略的首领——檀石槐。檀石槐统一了鲜卑诸部,建牙帐于高柳(今山西阳高县)。随后,檀石槐率部北拒丁零,东败夫余,西击乌孙,南扰汉边,尽据匈奴故地,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军事部落联盟。宇文部无力抵抗,遂加入檀石槐的阵营,逐渐演化为宇文鲜卑。

  但是鲜卑人的联盟更原始,更依赖英雄的存在。檀石槐一死,联盟很快瓦解,继之而起的是拓跋鲜卑。这拓跋鲜卑的来历比较复杂,还要从那位飞将军的孙子——汉将李陵说起。

  李陵投降后,单于把女儿嫁给了他,这位公主的名字即拓跋。李陵死后,他的儿子参与了五单于争立,支持乌藉单于。乌藉单于兵败被杀后,李陵的后裔投到郅支单于麾下。郅支西走,李陵后裔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漠北。“胡俗以母名为姓”。他的后裔因此姓了拓跋。此后,拓跋一家逐渐繁衍成一个小部落,并与鲜卑人通婚,最后形成了拓跋鲜卑部。一般人都知道拓跋鲜卑是鲜卑父胡母的混血儿,可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舅家曾经是汉将李陵。拓跋鲜卑可以说是鲜卑民族中血统最不纯的一支。不过正是这一支后来统一了混乱的黄河流域,为后来的大唐盛世开启了大门。

  在与鲜卑人联姻形成的部落中还有一支匈奴父鲜卑母的铁弗匈奴,后来也曾风光一时,并为我们留下了唯一一座目前还能看到残余的匈奴城市——统万城。

  ●最后的疯狂:独守西北的呼衍王

  公元102年八月,年迈的班超离开西域回到洛阳。九月,因病医治无效去世,时年71岁。班超的继任者任尚改变班超只看大义不拘小节的方针,频繁追究西域各国以及手下官兵的小过失,盲目、急切地推广汉地文化,激起各国反抗。朝廷认为维持在西域的存在成本太高,于公元107年下令撤回都护,放弃西域。

  汉朝一撤,回到大漠的逢侯马上进入西域,并以之为后勤补给基地,大肆勒索贡物。但鲜卑人的持续进攻打碎了逢侯的美梦,公元118年,逢侯再次投降汉朝。

  公元119年,汉朝敦煌太守曹宗派长史索班率军到伊吾庐一带屯田,并招抚西域各国。这时,曾经和窦固大战伊吾庐的北匈奴呼衍王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在匈奴的官员系列中,并没有呼衍王。呼衍是匈奴贵姓之一,估计史籍中所说的呼衍王应该是呼衍姓的一支力量。

  索班没料到在西域还有匈奴,仓促无备,战死沙场。曹宗损兵折将,很没面子,于是求汉廷给他5000军士,去找匈奴报仇。好在当时主持政务的邓太后没有昏头,她听从了班超之子班勇的建议,在敦煌设立西域副校尉,遥制西域。其余不过是在国力衰微的情况下虚张声势罢了。呼衍王见汉朝示弱,信心倍增,于是拉着车师等仆从国一起进攻汉朝的河西走廊一带。汉廷无力还击,一度想关闭玉门关,放弃关西领土。与呼衍王相呼应,在车师附近又冒出一个伊蠡王,主要和羌族人联合,进攻东汉的张掖一带。

  公元123年,汉朝政府终于顶住压力,开始反击。班勇被任命为西域长史,率兵进驻柳中城(在今新疆吐鲁番一带)。备受匈奴压榨的西域各国见汉朝将领回归西域,而且是班超大将军的后人,欢欣鼓舞,纷纷主动提出愿意在班勇的领导下反击匈奴。班勇顺势召集各国军队,于次年冬季进入车师,在伊和谷(今新疆腾格里山)打败伊蠡王。公元125年秋季,班勇又统领6000汉军攻入车师后王驻地,抓获匈奴使者,并在当年索班遇害的地方处决,算是为索班报了仇。公元126年,班勇发各国兵直扑呼衍王驻牧地,呼衍王逃走,手下2万多人投降。在这次大战中,班勇意外地抓到一个单于的哥哥,这才知道匈奴又冒出一个单于。为了引诱单于来攻,班勇特意让车师王亲手杀死了这位王兄。单于果然中计,怒气冲冲地带着仅有的1万多骑兵前来讨伐车师国。班勇在金且谷(今新疆博格多山)整兵迎战。单于自知不是对手,主动撤走。

  公元135年秋,呼衍王的部队又一次出现在车师,并攻破后王部。这是汉朝重新进入西域后的唯一一次重大失败。敦煌太守裴岑非常气恼,因为他是最接近车师国的汉朝将领。公元137年,裴岑独立率领本郡边兵突袭呼衍王的驻地巴里坤,大破其众,并杀死呼衍王。呼衍王的子孙似乎不愿意离开故土西迁,14年后,又一个呼衍王出现在伊吾庐,汉军追击到蒲类海一带,呼衍王退走,从此再没有出现。

  从公元91年北单于退出漠北,到公元151年呼衍王最后一次出现,整整60年的时间里,北匈奴的骑兵不时出现在西域,说明此时的匈奴正在西域一带挣扎,还没有完全放弃东方草原大国的梦想,还在依依不舍地遥望着已经换了主人的蒙古草原。草原民族是没有家的,无垠的草原随处是我家。可这次,部分匈奴人却恋家了,不舍得走了。大概也就是因为这种留恋,使他们没有形成一股合力,没能共同努力齐步向西走,以至于在西进的路途中遭遇到一些不必要的坎坷,直到两个世纪后才出现在罗马帝国的万千子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