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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居间调停:契丹太宗的南下战术(1)


  五代时期的中国,就像一个大杂院。群雄割据,却都在一个围墙内讨生活。今天东家多占了一块地,明天西家多盖了一间房,战争因而此起彼伏。可是业主们基本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把对方赶出去,于是只好到院子外面寻找同盟军。与阿保机两度南下,铩羽而归相比,耶律德光的运气简直好得不得了,甫一即位,就有人送上一份大礼:燕云十六州加上一个乖儿子。条件仅仅是南下“调停”一下“邻里”关系。

  与沙陀结盟:阿保机留下的宝贵遗产

  前面说到,在赶走了自己的哥哥,巩固了帝位之后,辽太宗耶律德光开始继续父亲阿保机的事业——向南用兵,争霸中原。契丹从阿保机开始就想把疆土扩展到黄河岸边,进而拥有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但契丹帝国的南部,一直处在多个割据势力争夺的形势下,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地盘平白地送给别人,所以对契丹的南下一向都很抵触。

  但这并不是说契丹没有逐鹿中原的机会,从战国时期开始,中国人就懂得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道理。五代十国时期的中国,就像一个大杂院,虽然都在一个围墙内,却是各过各的日子;常因为东家多占了一块地,西家多盖了一间房而打得不可开交。业主们基本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把谁赶出去,却也忍不住想自己多得些利益。就这样,当发现自己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打击对手的时候,大家纷纷开始在邻居中间寻找合适的同盟军。当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共同的敌人被打败,这个同盟关系也就可能随之瓦解。契丹,在当时征战不休的五代时期,就是各家争抢着要拉拢的邻居,因为他是这个大杂院中住得最偏僻的邻居,没有人会觊觎他的地盘,也不用担心契丹的胜利能够占到自己什么便宜。

  太祖皇帝当年就多次受邀请南下武力解决邻居们的争端,但是同盟军太弱,对手又过于强悍,所以两次出兵都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太宗皇帝充分吸取了父亲的教训,这一次邻家又起了争端,他在受邀进行武力调停时,很冷静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在众多的邀请者中,最终选中了石敬瑭。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案情。

  就在阿保机当上契丹帝国皇帝的同一年,他的邻居之一朱温也废掉了唐朝的末代皇帝,并自立为帝,建立了后梁政权,这是五代时期的第一个政权。这时的中央,名义上是全国的共主,实际上,朱温真正能控制的地方仅仅是河南和山东。中国北部的其他地方,如河北、关中、山南(秦岭以南,相当于湖北北部和陕西的汉中地区)、朔方(陕西北部和宁夏),均为大大小小的军阀所控制,他们中的大多数仅仅是在名义上服从后梁,甚至有些地区还在奉唐朝正朔,公开反对朱温政权;南方更是割据林立。

  当时最大的反对势力就是河东地区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

  算起来太宗皇帝应该叫李克用伯父的。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长了。早在后梁代唐、朱温称帝的那一年,当时还是契丹可汗的阿保机就曾带着30万契丹军队越过长城,南下攻打边境城市云州。不过,习惯了纵马奔驰的草原骑兵缺少攻城的战斗经验,云州坚壁清野,闭关自守,帝国大军攻城不克,于是只好灰溜溜回撤。

  然而,契丹的这次南下并非一无所获,当时的河东镇节度使,也就是前面一再提到的沙陀酋长李克用听说阿保机来到,马上带着部属前来会合。双方结盟于境上,相约灭梁,李克用和阿保机结为兄弟。李克用给契丹布匹数万,契丹以马3000匹还礼。两个强势人物达成了一项政治交易。

  李克用本来就是少数民族,自然不认为跟同为北方民族的阿保机结为兄弟有什么不妥。早在被唐逐入蒙古草原的时候,李克用就广交游牧部落,其中肯定也跟契丹族打过交道。虽然没有充分的资料证明他和阿保机在此之前有过联系,但是同为弯弓射雕的草原英雄,两人肯定互相知名,彼此惺惺相惜也完全可以想象。从李克用的角度来看,为了推翻后梁、自己称帝,和契丹搞好关系可以借其一臂之力,至少也可以稳定北方边防,消除后顾之忧。

  太祖皇帝阿保机当时的想法,除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可能还有在邻居中寻找一个帮手的意思。毕竟这次南下的失利,使得阿保机认识到,自己多年积累的作战经验,只适用于自己家门口,到了南方,需要补充新的知识。跟李克用这个邻居结成亲戚,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当时李克用到代北,收集沙陀旧部,并趁机占领了河东地区,自称晋王,以河东为基地,厉兵秣马,准备和朱温争夺天下。可惜李克用并没活到战胜朱温的那一天。幸好他的儿子比朱温的后代不知道争气多少倍,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存勖替父亲完成了心愿,挥军灭了后梁,建立后唐。李存勖称帝,是为后唐庄宗,追认李克用为武皇帝,庙号太祖。后唐替代了后梁,却是换汤不换药,皇帝自己控制的地方不多,大多数地方诸侯仍然仅仅是羁縻。庄宗在位三年,成德镇(在今河北中部)军乱,乱军拥立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为首领,随后攻入首都,庄宗死于乱军之中,李嗣源即位,是为后唐明宗。明宗死后不久,凤翔镇军乱,明宗子闵帝被推翻,乱军推明宗养子李从珂为帝,是为后唐末帝。后唐政局一片混乱。

  上层的混乱,助长了中下层骄兵悍将的跋扈。后唐末期,连李克用、朱温那样至少还能控制部下的强人都找不到了。藩镇的规模变小,将领的力量变弱。为了赢得军队的支持,各地军阀包括称帝的在内,无所不用其极地拉拢士兵。下层士兵一没有长远的政治理念,二没有严格的组织纪律,唯一的要求就是钱财。所以,这些以当兵为职业的军人朝秦暮楚,稍不满意,大者更帝易帅,小者劫掠府市。官兵当不下去,就纵入山林当强盗。就拿后唐末帝李从珂为例,他当上皇帝之后,为了讨好士兵,居然连皇后的首饰都拿出去犒赏军队。饶是如此,士兵仍不满意,一群乱兵洗劫了首都的市场,而皇帝连问都不敢问。

  奉上大礼:慷他人之慨的“老”儿子石敬瑭

  就在太宗皇帝扫平内乱、考虑帝国的下一步发展战略的时候,从南方来了一个叫桑维翰的人,声称自己是代表主子石敬瑭来认亲的,想要认下太宗皇帝这个爹。太宗皇帝开始也很惊讶,可是这个桑维翰不愧是个饱学之士,生就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分析个清清楚楚。

  说到这个石敬瑭,其实也不是汉人,史载:“石敬瑭,其先沙陀人也。”这个沙陀人是什么人呢?沙陀人,原是突厥——回鹘民族的一个分支部落,世代居住在沙陀渍(在今新疆境内),以游牧为生,于是以沙陀为族名。后来因为和周围的游牧部落争夺水草,战斗失利,向东迁移,投靠唐王朝,被安置在山西大同附近。沙陀人仍然保持着部落组织和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男孩生来不离马背,由全体成年男性组成的骑兵队,在冷兵器时代颇具战斗力。

  石敬瑭年轻时曾隶属于李克用的义子李嗣源帐下。当时正值后梁朱温与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争雄,石敬瑭冲锋陷阵,战功卓著,并曾救李存勖于危难之中,李存勖曾拊其背而壮之,由此声威大振,在军中名噪一时。石敬瑭还数次解救李嗣源于危急之中,从而得到器重,逐渐成为李嗣源的心腹。李嗣源还把女儿永宁公主嫁给他,并让其统率亲兵“左射军”。这样说起来,石敬瑭就是李克用的孙女婿,刚好比太宗皇帝低了一辈;尽管年纪上有点出入,比太宗皇帝大了十多岁,但至少辈分没乱。

  到后来,这个好女婿更是一手把自己的岳父扶上了皇位。当时魏州发生兵变,李存勖命李嗣源率军平叛,石敬瑭也一同出征。在魏州城下,李嗣源的部队也发生兵变,与魏州的叛军合兵一处,拥李嗣源为主。李嗣源本想回朝请罪,石敬瑭却劝其夺取开封,以成就大事。李嗣源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意见。石敬瑭自告奋勇,亲统骁骑三百为前锋,抢占开封,又回兵渡汜水,直取洛阳。后唐庄宗李存勖为乱兵所杀,李嗣源顺理成章地入洛阳称帝,即后唐明宗。

  石敬瑭为什么不去享受荣华,反而跑来认德光为爸爸?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在自己家里被小辈欺负得实在呆不下去,想求得太宗皇帝为自己出头。

  由于石敬瑭在这次军事政变中立功颇大,后唐明宗任他为保义军节度使,赐号“竭忠建策兴复功臣”兼六军诸卫副使。当时,许多官将都不奉公守法,而石敬瑭却以廉政闻名,颇受明宗李嗣源褒奖。从此以后,石敬瑭以驸马兼立国功臣,职位逐年升迁,历任侍卫军马步都指挥使,河东节度使,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总管等职,负责抵御契丹南下,后来又被赐封为“耀忠匡定保节功臣”。

  明宗死了之后,儿子李从厚即位,为后唐闵帝。当时凤翔节度使李从珂(李嗣源的养子)和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拥兵自重,割据一方。闵帝对他俩都不放心。为削弱他们的势力,有人给闵帝支了个“高招”,让二人对调。李、石二人自然很不愿意,李从珂比较沉不住气,在凤翔率先起兵反叛,领兵杀向洛阳。这次交锋,闵帝大败,仓皇之间仅率数骑出逃。路遇要去找李从珂商议“军国大事”的石敬瑭,闵帝的随将嫌石敬瑭不保皇帝,一言不合短兵相接,石敬瑭干脆将这些随从全都杀死,然后将闵帝幽禁起来,去向李从珂请功。最后李从珂派人将闵帝杀死,改元清泰,自立为帝,即后唐末帝。

  这个李从珂本来姓王,李嗣源爱惜他的勇敢,收为养子,本来不是皇帝宝座的合法继承人,所以这个皇帝当得十分弱势,为了安抚部下,连皇后的嫁妆都拿出去犒赏军队。石敬瑭好歹也是个正牌的女婿,加之镇守的河东是当时最强大的藩镇之一,主弱臣强,双方都觉得不太安全。后唐末帝对石敬瑭猜疑颇大,石敬瑭亦疑心重重,二人矛盾日益尖锐。石敬瑭在参加完李嗣源的葬礼之后,害怕李从珂起疑心,不敢提出回河东,整天愁眉不展,再加上有病,最后竟瘦得皮包骨,不像个人样。妻子赶忙向母亲曹太后求情,让李从珂放石敬瑭回去。李从珂虽然不是曹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曹太后从小对他如同亲生一样,又见石敬瑭病成这样,估计难以构成什么威胁,于是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石敬瑭回到了河东。石敬瑭回去之后,日子过得也是提心吊胆,妻子有次回去参加李从珂的生日宴会,想早点回家,李从珂却醉醺醺地对她说:“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要和石郎造反呀?”妻子回来告诉了石敬瑭,使石敬瑭更加确信李从珂对他疑心很重,因为酒后吐真言嘛。

  为防止以后有变,弄得措手不及,石敬瑭决定试探李从珂,就假装上书辞去马步兵总管的职务,让他到别的地方任节度使,如果李从珂同意就证明怀疑自己,如果安抚让他留任说明对他没有加害之心。可惜李从珂没体会到石敬瑭的“良苦用心”,他听从了大臣薛文通的主意。薛文通说:“河东调动也要反,不调动也会反,时间不会太长,不如先下手为强。”李从珂于是下令调石敬瑭去他处任节度使,这下刺激得石敬瑭不得不为自己考虑退路了。

  当时,石敬瑭先装病不走,然后又要求李从珂让位给李嗣源的亲生儿子李从益,说李从珂是养子,不应该继承皇位。俗话说,“打人不打脸”,石敬瑭这样做,实在是让李从珂很没面子。恼羞成怒的李从珂下令罢免石敬瑭的所有官职,然后派兵讨伐,命张敬达领兵攻打太原。在这种形势下,双方之间的较量是难免的,而且按照乱世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失败者失去的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同时也是生命甚至家族。李从珂先下令讨伐石敬瑭,出兵包围了太原,随即把石敬瑭留在首都的二子一弟,一起杀掉。

  对石敬瑭而言,谈论这场战争的正义与否毫无意义。或者打败对手自己当皇帝,或者死无葬身之地,投降或者妥协都是不可能的。当时的河东镇兵力并不占上风,想要取得胜利或者活下去,只能在邻居之中找一个帮手。环顾四周,能帮助他的,就只有北边契丹这个远亲了。所以,就有了前面说到的,太宗皇帝接见石敬瑭的使者桑维翰。

  太宗皇帝听了桑维翰的述说,也觉得石敬瑭被“欺负”得很可怜。加上自己的多年经营,契丹帝国的国力逐年上升,太宗也想在邻里之间显示一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石敬瑭的请求,决定南下帮帮这位多年疏于联系的“亲戚”。

  就在这时,半路竟然杀出了个“程咬金”,要求太宗皇帝不能偏听偏信石敬瑭的一面之词,这就是赵德钧、赵延寿父子。

  赵氏父子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小说《杨家将》是这样描述的:有一个辽国的汉官,名字叫做“韩延寿”,是个阴险狡诈之徒,迫害杨家父子的坏事件件有他。他的名字也大有文章。“韩”取自“韩德让”,韩德让是契丹著名的汉族官员,在契丹中期的历史及辽宋战争中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还要详细地说到他;而“延寿”就是这里要说的赵延寿。这两个人在小说家眼中,都属于“卖国贼”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