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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起点回到原点——挑战祖母权威的皇长孙(1)


  以前的大家庭有一个共同特点,长子一般最卖力气,贡献最大,可受宠的却总是小儿子。在契丹帝国建立之初,皇太后述律平是真正的掌舵人。可她也没能免俗,拼着老命要为小儿子李胡谋求皇位。只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家伙实在不争气,不仅没当成皇帝,还把老妈的晚年幸福给赔了进去。可离了女人的契丹政坛依旧混乱不堪,无奈,述律家的女人们只好再一次粉墨登场。萧燕燕——契丹的武则天——适时地出现在前台。

  为了不违背母亲的心愿,耶律德光违心地册封小弟李胡做了“皇太弟”。就在述律平心满意足地准备继续掌舵时,耶律德光却像他父亲一样,不争气地死在了回銮的路上。为了不再充当殉葬品,急红眼的大臣们匆匆忙忙选择了一位仁慈的君主——耶律倍的儿子耶律阮。无意中,契丹帝国再次面临痛苦抉择:是坚守草原本位,还是向汉文化靠拢。

  病急乱投医:被赶上皇位的耶律阮

  太宗皇帝在中原称帝没有多久,就遭到强烈的反抗。在攻打后晋的过程中,军队沿用旧习,粮草靠沿路“打谷草”抢夺而来,进入大梁城后,依然故我地沿用旧习,大规模地洗劫百姓,以至于城周数百里几无人烟;而最初投靠帝国的汉人汉官又多是些奸狡小人,趁机鱼肉乡里,很快各地纷纷响起了反抗的声音。面对大规模的反抗,太宗开始坐立不安,他叹息道:“我不知中原人难制如此!”随后他总结:士兵“打谷草”扰民杀戮为第一失,官吏搜括百姓钱财为第二失,未遣返节度使治理原地为第三失。要想治理中原百姓,暴力是无用的,只能推心置腹、和协军情、抚绥百姓。然而耶律德光再也没有机会补救了。四月,他以“归国省母”为由,仓皇北返。就在北返途中,耶律德光身染急病,高烧不退,严重到周身堆满冰块并吞冰入腹也无法降温的程度,终于在栾城死去,年46岁。

  关于太宗皇帝的急病升天,契丹族内有一个离奇的传说。

  公元947年4月的一天,在怀州城西约50里的大山中,十几个契丹猎人正在打猎,忽然,一阵马儿急奔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草丛中窜出了一只异常美丽的白狐狸,闪电般地跑走了。这些猎人经常在这座山中行猎,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动物。正在惊诧间,一人骑着白马追了过来,此人身着铠甲,相貌英武,气宇不凡。猎人们仔细一看,竟是大辽国君耶律德光。只见他带住战马,将弓箭拉满,瞄准白狐逃走的方向“嗖”地射出一箭,随即传来一声狐狸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一切归于沉静。

  就在那些猎人目瞪口呆之际,更为离奇的事情出现了:只见离他们不远的太宗皇帝和他所骑的战马忽然间变得模糊起来,透明起来,最后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如此真切又令人难以置信,简直像是在做梦。他们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久,一个猎人终于想起来,太宗皇帝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汴梁城征讨后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吗?难道是看花了眼吗?猎人们再也无心逗留,于是收拾东西下山。可是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惊叫一声:“啊!是那只狐狸……”大家闻言围上前观看,只见一棵树下躺着那只被追捕射杀的美丽白狐,它的身上正是太宗射出的那支箭……

  正是在这一天,顺利攻入汴梁城的耶律德光在凯旋的途中,突然病逝于栾城,而“太宗射狐”的神奇故事便从当年目睹此事的猎人们那里一代代地流传开去。

  太宗死后,帝国再一次受到了皇位继承的困扰。

  虽然耶律德光是被述律平一手推上皇位的,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是母亲心目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述律平最疼爱的,还是小儿子李胡,尽管李胡并不比哥哥出色。

  事实上李胡既没有继承父母一丝一毫的文韬武略,更没有为契丹国建立过任何功勋。他只有一身蛮劲儿,狠辣方面倒是和爹娘有几分相似,甚至青出于蓝。平常身边的人稍有小错,就被他黥面刺字,更有甚者,还会把人活活剥皮抽筋或者活活抛入水火之中淹死烧死。契丹人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平民奴隶,没有不怕他的。

  阿保机作为父亲,比较清楚自己的儿子。阿保机曾经看过儿子们同睡时的姿势,见李胡缩着头躲在两个哥哥后面睡,非常不满地说:“李胡是几个儿子中最差劲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述律平偏偏怎么看都觉得李胡是最能干的儿子,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

  太宗几次南下亲征,述律太后早就开始担心,如果他在战场上有什么不测,自己无法控制局势怎么办。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她让德光将李胡册立为“皇太弟”。也就是说,如果耶律德光死了,弟弟李胡继承皇位,那么述律平依然还是皇太后,还可以继续临朝摄政。可惜这一次述律太后没有如愿,耶律德光客死异乡,手掌重兵的将领们自然不会就这样把权力再还给那个嗜杀的太后。本就反对南下用兵的太后,如果再次“临朝摄政”,自然要把这份怒气与丧子之痛发泄到这些随着皇帝出征的人身上。这样的恐惧尤以随耶律德光南征的显贵们为重,因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就是述律平残杀的勋戚之后。

  不甘坐以待毙的大臣们决定另奉新主,求个生路。奉谁为新帝呢?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中了一个人:耶律倍之子永康王耶律阮。耶律德光病死的第二天,耶律阮便在众人的拥戴下,在镇阳(河北正定)于叔父灵柩前正式继了辽国皇帝之位,是为辽世宗。不知是故意挑衅祖母的权威还是爱情至上的伟大,世宗册立从后晋宫中得到的汉族宫女甄氏为皇后(她是辽朝唯一打破了萧氏为后族传统的女人,也是唯一的汉族皇后,比耶律阮整整大10岁)。

  横渡之约:祖孙对峙的戏剧化结局

  耶律阮即皇帝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述律平耳中,一心想要宝贝儿子李胡当皇帝的她勃然大怒,连耶律德光的葬礼都没了心思打理,立即派“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胡率兵“讨逆”。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但不得人心而且还毫无本事,很快就被打得大败而归。述律平怒火更盛,亲自整顿兵马,和李胡一起率部来到上京城外的潢河(今西拉木伦河)岸边,准备和孙子决战。然而一生随心所欲的述律平这一次好运似乎走到了头。不但耶律阮营中的将领没有一个肯临阵倒戈,就连上京城里的官员们也没有全数站在述律平和李胡一边。在述律平所掌握的军队中也只有她的“属珊军”还肯听从她的调遣。

  心有不甘的述律平质问与自己对峙的耶律阮部属萧翰为什么背叛自己?萧翰理直气壮地反驳:“当初你为了立威易储,无辜杀掉我的家人,我怨恨你已经很久了!”述律平没料到自己横行一世,临到老居然会落得如此被臣下和孙辈秋后算账的地步,恼羞成怒之下,令李胡将跟随耶律阮的贵族及将士家眷全部抓了起来,并下令说,如果自己失败,就杀死这些家眷们。

  李胡的这种做法,引起世宗的军心浮动,多数契丹臣僚不愿意打内战,更不愿意看到“父子兄弟相夷”的惨剧。述律平和李胡也因此更加失去人心,“述律所将兵多亡归兀欲”。两军隔潢水对峙,各有忌惮,一场骨肉相残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为了避免战争,那些被李胡囚禁了家属的将领们,都劝世宗同太后讲和,希望能和平解决争端。这时身为惕隐的耶律屋质挺身而出,解决了帝国的这场危机。

  职掌皇族政教,协调皇族内部的关系,是耶律屋质的职责之一。他善谋划,很得太后信任,在这种形势下,既可能助太后,也可能被世宗争取到自己一方。于是世宗“欲行间,乃设事奉书,以试太后”。太后把这封信给屋质看,屋质不避嫌,竟劝太后与世宗讲和。屋质十分坦率地说:“太后辅佐太祖平定天下,是对江山社稷有功之人,因此臣为您效力,在所不辞。如果被太后您怀疑,臣虽然想要尽忠,也做不到。为今之计,如果说能够和解,事必有成;否则就应该马上开战,以决胜负。然而一旦开战人心一摇,国祸不浅,惟太后裁察。”这句话,表面上看,屋质向太后指出了两条道路:或和解,或速战,不能游移不定,并提出警告一旦开战,“人心一摇,国祸不浅”。但从史实记载看来,屋质是主张双方和解的,例如他又劝说道:“李胡和永康王都是太祖的子孙,神器并没有落于他族,永康王即位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太后宜思长策,与永康王和议。”

  在他的说服下,述律太后决定与兀欲(世宗)议和。太后问:“这种和解的工作,派谁去合适呢?”屋质自告奋勇,为和谈之使,道:“如果太后不怀疑臣,臣请求前往。如果永康王能听从我的劝告,跟您和谈,那就是宗庙、社稷之福。”太后于是遣屋质渡河传书给世宗。

  双方谈判正式开始。谈判初期,双方都不冷静,相互指责,对立情绪十分严重。一方面,“太后遣屋质责世宗自立”;另一方面,世宗“遣宣徽使耶律海思复书,词多不逊”。耶律屋质带着太后的书信渡过潢水,到潢河南岸来见世宗。屋质一见到世宗就先发制人,问道:“永康王没有得到太后的认可就自立为帝,现在又兵临上京,要知道国家是太祖与太后共创的,您这样做能得到臣民的拥戴吗?”太宗忙说:“孤是被众将拥立的,我称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太后废长立少,放弃我的父亲,而立太宗为帝,她这样做,难道不亏心吗?”耶律屋质说:“太后在此事上,确也有过错。但是现在为了不致使骨肉相残、国家部落瓦解,臣希望大王能与太后相见,各释前嫌,和好才是上策。”

  世宗认为太后、李胡之军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可能取胜,屋质则说:“就算是太后和李胡的军队不敌您,就算您真的胜利了,可是太后和李胡是您的亲人,您能把骨肉亲人怎么样呢?何况这场战争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就算说,您幸运得胜了,但是那些被李胡囚禁的诸位大臣的家眷们,就没有一个能够存活下来了。这样看来,只有议和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话说到这里,世宗“左右闻者失色”。屋质又进一步向世宗阐明:“您与太后见面,将不满都说出来,和解并不是一件难事;不然的话,决战很快就要开始了,后果不堪设想啊。”世宗被耶律屋质的话说服,同意和谈,并遣耶律海思携书信“诣太后议和”。

  屋质回到太后身边,禀告了兀欲愿与她相见议和的意愿,太后也同意了。

  双方先是海思与屋质谈判。慑于屋质的能言善辩,世宗在派海思谈判时就曾告诫他“汝见屋质勿惧”,在和谈之初,双方“始相见,怨言交让”,和谈十分困难。在和谈毫无进展的情况下,述律平无奈,只好把谈判全权交给屋质,“汝当为我画之”。

  屋质往返数日,终于使祖孙二人面对面地坐下来解决帝位问题。这时,耶律屋质直接参与了调停太后与世宗之间的矛盾。祖孙两人见面之后,唇枪舌剑,怨言交加,愈说愈僵,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耶律屋质见事情要糟糕,不得不站出来说:“太后、永康王既然相见,是想要开战,还是想要和解?今天您祖孙二人能坐到这里,自然都是为了和解,然而现在却互不相让,怎么能够谈得下去呢?”听了耶律屋质的话,祖孙停止了争吵,但怨气并未消除。耶律屋质见自己的话产生了作用,就对述律平说:“太后,您是否同意我为您主持公道?”太后表示同意。他又转而问世宗:“永康王,您对此有什么意见?”世宗说:“既然如此,请你评判一下是非吧。”屋质说道:“只要太后与永康王能互相释去夙怨,臣才敢说话。”太后道:“好吧,你说吧!”耶律屋质说:“好,既然太后和永康王信任我,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这样,耶律屋质掌握了这场谈判的主动权。他首先向太后提出了世宗最在意的问题:“昔人皇帝(耶律倍)在,何故立嗣圣(太宗耶律德光)?”太后回答:“立嗣圣,是太祖皇帝的遗旨,整件事情并不是我的主意。”太后的回答,无论是不是真实的,太祖已经过世,无从核实,世宗也只能接受这种说法。屋质接着又问世宗说:“大王何故在军中擅自称帝,不禀报尊亲(述律太后)?”这个问题,提出了述律太后最不满意世宗的地方。世宗不平地说:“当年按礼法应该我父亲人皇王继承皇位,结果被祖母、叔父夺走了皇位,而我的父亲却不得不远走他国。”耶律屋质脸一沉,说:“太后固然有不是之处,但人皇王背离自己的国家,投奔后唐,难道是为子、为臣应有的行为吗?大王身为王孙,陈兵逼迫祖母,毫无逊让之意,您这样做难道是合乎孝敬之道的吗?”世宗被耶律屋质问住了,太后心里痛快,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殊不知,耶律屋质话锋一转:“太后偏心,废长立幼,现在还假托是太祖遗命,立太宗为帝,致使人心不平,才引起今日之争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太后是难辞其咎的。您身为国母,明知有错,但至今仍没有反悔之意,如果再这样下去,祖孙之间的争战就难以避免,骨肉相残,生灵涂炭的局面就会出现!”屋质越说越激动,说完就把手中的笏板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