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公主所料,可突于很快就率部众投靠了后突厥汗国。遥辇氏契丹再次断绝了与唐的关系。如果说,此前唐玄宗是为了边疆的安定而百般忍耐的话,那么此时已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他诏幽州长史赵含章等人发兵讨伐契丹,大获全胜。失利逃亡的可突于不甘心失败,第二年又在突厥兵的支持下卷土重来,侵扰唐朝北方边境。当时负责守边的是幽州长史薛楚玉。他十分轻敌,率万骑往击,结果折将两员,损兵万人。得此消息,玄宗龙颜震怒,立刻擢良将张守珪为幽州长史,讨伐可突于。
张守珪是个聪明人,他充分利用了契丹族的内部矛盾。在此时的契丹族中,有一个人与可突于“分掌兵马”,他就是李过折,这个人曾是松漠都督府的“衙官”,是被推翻的大贺氏一派的人物。李过折早就对可突于独掌大权心怀不满,张守珪看中了他这一点,于是暗中派人与他联系,共议除掉可突于。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实施了计划。首先由张守珪正面攻击可突于,迫使他后撤;李过折则乘可突于兵败军心散落之际,乘夜色杀了可突于和屈列可汗,率众降唐。李过折终于当上了向往已久的契丹可汗,同时,还被唐政府封为北平郡王、松漠府都督。
可惜大贺氏毕竟已经过了气,得不到各部族人的支持,在出任可汗兼松漠都督不足一年后,李过折还是落了个全家都被部将涅里杀尽的下场。涅里推举了遥辇氏的李怀秀为“阻午可汗”,遥辇氏再一次夺回汗位,此后的历代可汗均由此部选出,管理族内事务,而涅里则任军事首长,专司军事,世代继之,直到阿保机建国。涅里就是阿保机称帝之后向上追封的“辽始祖”。
如果比较这段历史时期大贺氏与遥辇氏的不同,可以发现,大贺氏是亲唐一派,而遥辇则心向突厥。因此李怀秀上台以后,再一次叛唐而归附突厥了。
就在契丹族内争权夺势的斗争进行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欧亚草原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回纥民族正在不断地发展壮大起来。李怀秀降突厥没有几年,回纥首领骨力斐罗就灭了突厥,建立回纥汗国。契丹人失去了庇护,只能选择再次归唐。唐政府再一次接纳了契丹族人,授李怀秀为松漠都督,封崇顺王,以宗室女独孤氏为静乐公主妻之。
李怀秀为契丹可汗后,遥辇氏为契丹各部盟主的地位才稳定下来,契丹社会进入了遥辇九帐时期。经过与大贺氏和唐朝的战争,大贺氏原有的八部,由于李万荣“营州之乱”的失败和契丹内部的互相残杀,“部落凋散”,族众耗减,到阻午可汗李怀秀时已经“仅存五部”了。当形势开始稳定后,阻午可汗在涅里的辅佐下,立即着手整顿和重组部落,在现有的五部基础上几经改组,最后仍按照传说的内容,将所统部族分成了八部。当然,毫无疑问的,这时的契丹八部,与大贺氏时期相比,连名称也相差巨大了。
遥辇氏联盟的各部落首领称夷离堇,汉译为“大人”,从部落贵族中选举产生。他们对联盟的重大事务有决定权,并可任免联盟首领。“国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其次以代之”,便是他们行使权力的记录,这同大贺氏联盟时期的各部情况基本相同。
遥辇氏联盟首领称“可汗”,仍由世选产生。据《辽史》记载,遥辇氏联盟共有可汗九人,皆出自遥辇家族。联盟成立时间如自可突于立屈列算起,共存在170多年,平均每人在位近20年。如《辽史》记载没有遗漏,则说明可汗即使有一定任期,也是可以连任的。而任期的延长,表明可汗权力的增长。可汗可以利用权力和地位,左右选举,从而加强对联盟的控制。阻午可汗继立时,创制了继位仪式——柴册礼。这就使可汗的继任得以制度化,使他的权力在礼仪上、制度上得到了保障,从而巩固了地位。
遥辇氏联盟还设有军事首长,也称夷离堇。涅里为联盟首任夷离堇。唐朝封他为松漠都督,而他“让阻午而不肯自立”,坚决不受可汗位,但是却将兵马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同可汗权力的增长一样,夷离堇的职位也逐渐为部落中的显贵家族所控制。迭剌部的夷离堇,一直兼任着军事首长,他们不但掌管联盟的兵马大权,主持对外征伐,还慢慢地掌握了联盟内部的裁判权。遥辇后期,迭剌部首领也可以举行柴册仪,这表明夷离堇的权限已不在可汗之下了。
无法承受的大帽子:被冠以唐王朝“隐形杀手”的契丹人
“安史之乱”是中国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能为强盛的唐王朝制造后患无穷的麻烦,主人公安禄山第一个要感谢的恐怕就是契丹了。正是契丹人的强大成就了安禄山,使其掌握重兵而有实力发动“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又给了契丹发展的广阔空间,进而造就了契丹帝国。
就在契丹族内部的亲唐和亲突厥势力纠缠着、相互打压、难分上下时,有一个人从外部施加力量,将契丹彻底地推向了突厥,这个人就是安禄山。
说到安禄山这个人,他的发家可以说是完全依赖着契丹族的。在安禄山还是一个市井混混、为自己的生计发愁时,契丹族内发生政变,东华公主逃回唐地,可突于率部意欲投靠突厥。唐廷新派来的将领张守珪在幽州当地招募熟悉契丹情况的人入伍。就连张守珪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召来的这个安禄山会在20年以后改变中国北方的政局。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胡人安禄山的起家,不过是靠着一身高超的舞技再加上奉迎拍马的能耐。鲜为人知的是,契丹才是安禄山发迹的最大功臣,也是最大的牺牲品。
安禄山刚进部队,只做了一个小小的捉生将,但却经常能立奇功,被张守珪赏识并收为养子。虽然安禄山后来曾担任过平卢讨击使,但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小将领,是根本没有机会面见皇帝的,正是契丹给他提供了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在一次对契丹的战斗中,“禄山恃勇轻进”,结果中了埋伏,被打得全军覆没,只身单骑逃回幽州。张守珪依军法要处斩安禄山。临刑前,安禄山大呼道:“大夫不欲灭奚、契丹邪,奈何杀禄山!”
张守珪本是个爱才之人,再加上他对安禄山一向印象极好,所以也有意保全安禄山。于是张守珪想了一个两全之计:将安禄山解送长安,由朝廷处置。玄宗看了张守珪的呈文后,认为安禄山是个少有的人才,应该赦免,让他戴罪立功,所以只是下令免去安禄山的官职,作为一般的士卒在军前效力,“以白衣将领”。这样一来,安禄山反倒因祸得福,虽然暂时丢了官,却在天子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朝野中也成了人物,为其日后的飞黄腾达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回到幽州后,张守珪对安禄山更加另眼看待,给他创造了各种机会立功赎罪,还让他负责接待朝廷派往幽州的各方面人员。
安禄山生性圆滑,谄媚巧言,善于窥伺人心,他使出浑身解数,刻意巴结、贿赂朝廷来的官员。不久,安禄山就赢得朝廷各方面的一片赞誉。安禄山靠他奉承拍马的手段,再加上玄宗心中早已对他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于是平步青云,一步一步地升官,直到当上平卢节度使。
契丹的阻午可汗降唐,又拜官又封王,还娶了唐朝公主,本应在当地休养生息,过几年和平日子。但是,刚刚“事业起步”的安禄山却不能容忍这种安定局面的出现。安禄山通过侵掠契丹并引起契丹的不断反击,人为地激化了唐与契丹之间的矛盾。就这样,契丹成了安禄山仕途上最有力的敲门砖和垫脚石。他采取阴谋手段,诱骗平卢附近的契丹和奚等族首领和将士,参加宴会,在酒席上,用药酒灌醉他们,把兵士杀了,又把他们首领的头割了,献给朝廷报功;同时不断向朝廷要求军饷和粮草,扩充自己的实力。一将功成万骨枯,就在安禄山得到越来越多实惠,被玄宗倚重为“安边长城”的同时,契丹人却越来越无法容忍这种无休止的侵扰了。最终阻午可汗与涅里发动了叛乱,杀了静安公主,投附于回纥,以求自保。
契丹反叛出唐,让安禄山发现自己不再拥有谋求政治利益的筹码,为防止最后落个“走狗烹”的下场,就决定先下手为强,自范阳起兵,发动叛乱,攻向洛阳。一时间渔阳鼙鼓动起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这就是有名的“安史之乱”。这次叛乱成了唐朝由盛至衰的转折点。盛极一时的唐王朝从此成了一个名义上的存在,真正掌握时局的则是那些盘踞各处的藩镇节度使们。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将“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归结为契丹的连年犯边,认为契丹是导致唐王朝灭亡的“隐形杀手”。似乎,如果没有契丹,就不会有安禄山,也不会有安禄山的拥兵自重,更不会有之后长达数百年的战乱纷争。殊不知,在整个事件中,契丹也同样是一个受害者。契丹人也不明白,为何唐王朝如此变化莫测,刚刚还热烈欢迎、下嫁公主,转脸就派兵偷袭,烧杀劫掠。其实,这全都是安禄山为满足个人私欲而使出的挑拨伎俩造成的。
契丹人无端地背着这个罪名走过了几个世纪。尽管在唐晚期,屈戍可汗附唐,拜为云麾将军、守右武卫将军,但是深植在中原人心中的刻骨偏见已经形成。正因为如此,在五代以至北宋,契丹并没有像沙陀等其他草原民族那样被中原政权认同,而是被想尽办法地抹黑和丑化。就连“澶渊之盟”签订,两国已约为兄弟之后,在宋人出使契丹时所写的笔记中,仍被称为“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