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香味从皮肤上伸展,我紧紧锁上门,直到双腿麻木才察觉呆立良久。有那么一刹那,大脑空白,只是觉得窒息。r
我们早已过了两小无猜的年纪,刚才彼此故作镇定的交谈,此时想来脸颊滚烫,觉得尴尬又懊恼。r
原本想看从白宣书房挑来的书,却始终安心不下。失去做任何事的心情,只开了床头灯辗转反侧。江城不善与我煲电话粥,大多时候只是偶尔的一个电话,说些琐碎事。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响起来。r
“江城——”我哼了一声。r
他声音中带了笑意,“是睡了么,明天上午考完最后一科就可以走了。”r
“奥。”r
“你要是困的话接着睡,明天再说。”他温声说着。r
“江城。”此时睡意早已退避三舍,我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r
“墨宝,车票我已经买好了。”r
“火车上人挤人,你把票退了吧,不然的话,我陪你一起。”我说。r
“傻丫头,士别三日|你倒是懂得挟君子令诸侯了。”他无奈的笑说。r
掌心里出了汗,我拍板,说,“就这样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r
他语气格外认真,说,“墨宝,我答应你下一次同你一起走,这次真的不行。”r
有些灰心,但也明白江城一旦做出决定,想要更改却是很难,我只能善解人意的咕哝了声,“好吧。”r
问清他发车的车次和时间,我挂断电话,枕着手思量许久。r
即便窗外寒风凛冽,但室内却温暖,夜深之后还是敌不过睡意,浑噩睡去。r
醒来时是晴好的早晨,靠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窗外有不知从谁家传出的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吊嗓子的声音。虽不清晰,却奇异的有种不忍触碰的安稳。r
打开卧室门出去的时候,正巧看见方清砚端着一玻璃碗不知何物的东西往客厅的茶几上放。他看了我一眼,唇边浮起戏谑的笑意,说,“难得八点之前看见你,你倒是会挑时候。”r
仍旧是往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全然不似昨晚的尴尬无措。我舒了口气,始终悬着的心安稳降落。r
我看了眼水汽袅袅的碗,说,“你一大早倒腾什么,是什么好吃的？”r
他把碗搁下,说,“你先把脸洗干净再来吃,反正它也跑不了。”r
等洗漱好坐下来,我喝掉一大杯温开水,捏起长柄银勺,忍不住说,“一大早你让我吃这么甜的东西。”r
碗里盛的是川贝雪梨,我舀了一勺,绵糯的甜,有些腻人。r
他咬了咬牙,说,“要不是你整日咳嗽噪音污染,我才懒得做。”r
细想来,自从上次感冒之后,咳嗽一直不见好。r
“你昨晚就是去买这个？”我又挖了一勺,问他,“你放了几颗冰糖,太甜了。”r
“你不是喜欢甜的么。”他有些困惑,“我也记不清,大概七八颗。”r
“唔,实在是吃不下,要不先放冰箱里。”我商量着看他。r
“算了,吃不了倒掉就好。”他神色郁郁的站起来。r
我拿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说,“你这人这么小心眼,我又没说不喜欢,我一下吃不完你也不能强人所难。”r
他板着脸说,“吃起来过甜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就不懂拒绝么。”r
我撂下碗站起来,忍不住有些生气,“方清砚,大清早你找茬是不是,我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r
“我——”他一时语塞,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着我,懊恼的揉了把头发,扔下我往卧室走去。r
我一时哭笑不得,看着还剩下大半的川贝雪梨,还是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冰箱里。r
有时候某一刻某个场景某个人打动你的,不是太浓烈的幻觉与热切,反而是最细小微末的东西。犹如观看话剧时光束下飞扬的灰尘,犹如患得患失的笨拙。虽然寻常不易察觉,但却静水流深往看不见的地方去。r
江城下午的火车,因为白宣三日后休假,我和江城不能同日回城,我们已经多时不见,到底还是忍不住去了火车站。r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始终按捺着不联系他,他发短讯来说已到车站,我唇角抿起笑,只回了一个好。r
此时正值学生放假农民工返乡,车站自然是乌泱泱的人群。昨晚记下了他的车次,此时屏幕滚动着发车信息。我细细的看,等找到后去找候车室。r
穿过拥挤的人群,候车室里依旧是人头攒动,只找了一小会儿就觉得眼花,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他。手机刚贴到耳朵上,于万千人中,轻易将他看进眼底。r
黑色羽绒服在他身上亦能有清朗的味道,他此时右手拖着行李箱,左肩上斜挎着包,而右手中拿着的,是女士的挎包。r
手垂下去,我看到他松开右手拿出手机,唇边温然笑意,将手机贴到耳朵上。r
纵然周围人声鼎沸,我似乎还能听到听筒里传来他低醇如醉的嗓音。r
“喂,墨宝——”r
他眉头皱了下,有些茫然的转过头朝我在的地方看过来。r
要多久,才能让彼此的目光穿过重重人海,寂然相逢。r
他面上先是错愕,继而浮出无奈而又宠溺的欢喜。心底柔软如被潮水洗过的沙滩,我慢慢走过去,直到他有力的手臂将我慢慢的抱进怀里。脸颊掩进他驼色的围巾里,是水洗过的淡淡的皂香味。r
周围的喧哗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开,他渐渐松开我,玩笑般的语气,“墨宝,你这是赶来同我私奔么。”r
“你不是已经选好人了么,哪里会轮到我？”我推开他,指了指他搭在行李箱上的女士挎包。r
“这是——”r
“江城,豆浆买来了——”r
我抬头去看。r
“白墨宝？”尹嘉怿有些吃惊,“你好。”r
我抬眼去看江城,他一脸平静,接过尹嘉怿手里的豆浆,说了声谢谢。r
“你们两个,一起走么？”我终于忍不住问。r
尹嘉怿很是熟络的把包挎在肩上,说,“江城没告诉你么,我也是要去L市的。”r
江城说,“是,她外婆的家也是在我们L市的。”r
“白墨宝,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家江城拐走的。”她笑容甜美,玩笑般的语气。r
我笑了笑说,“就算你拐的走,我也能找的回来的。”r
说完三人一起笑起来。r
广播里开始播放该车次的登车信息,冗长的队伍开始聚集等待检票。江城揉了把我的头发,“我在家里等你,不要让我等太久。”r
这一句有些甜腻的温暖,我抿了抿唇,喊了声江城。r
他侧过脸来,我拉住他的围巾,踮起脚来,飞快从他颊边烙下一吻。想要离开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被他抬手制住,眼前笼罩下灰色的阴影,他在我额头吻过,清冽的气息骤然兜头泼下。r
“天冷,回去的路上要当心。”他朝我挥挥手,过了检票口。r
我像个傻子怔然良久。众目之下他第一次给予我的吻,像是一个伤口,有些凉,有些疼,滚烫的温度或是错觉,在额上徘徊不散。r
回去的路上却飘起了雪,纵然早晨有晴好的日光,但天空此刻却莫名的晦涩,铅灰色的云团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r
车里是当地的电台播放着实时路况,而后开始播放一首日文歌。我听不清歌词,只是那男子的声音清澈如水,徐徐漾满车厢。r
车流慢慢变得拥挤,心头却难得安稳。听一首歌的时间,等他渐行渐远。我并不觉得遗憾,只是因为我们要抵达的地点并非相似,而是相同。r
只是听他说一句等,就觉得纵使是冰天雪地,也能闻到青灰覆满积雪的质押上,春日晴花的味道。r
等车子爬上高架桥才慢慢的挣脱出拥挤,回去的时候已经错过饭点。我在玄关换好鞋子,摘下围巾脱下羽绒服挂好。r
白宣正对着电视看网球赛,见我回来忍不住问,“外面又下雪了？”r
“是啊。”我懒懒的在沙发上坐下,有气无力的说,“这种天气,真是怪。”r
“没什么可怪的,只怕是会越下越大,到时会麻烦。”他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电视屏幕,手里还捏着一把奶糖。r
“哥你多大了,怎么还吃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我从他手里抢了一块,剥开糖纸扔进嘴里。r
“果盘里有还来跟我抢,给你留了饭,自己拿去热。”r
“方清砚呢？”我起身往厨房走。r
“你走了之后他去教堂了。”r
“没事去那里做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有了这么高贵的信仰。”我从冰箱拿出包裹的严实的蛋包饭。r
“专业需要,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整日花前月下,你要理解单身青年,白墨宝同学。”他说。r
“这蛋包饭是谁做的？”我看着上面用番茄酱写的字,有些无力。r
“小砚子做好饭走的。”r
“难怪。”r
等饭热好,我捏着勺子在茶几前正襟危坐,神色有些莫测。白宣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倒是极为贴切。”r
“我哪里像猪,上面不是应该写些温馨的字眼么。”我恶狠狠挖了一块。r
“那你想要些什么,恩？”他笑问,眼底却无一丝笑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