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的事至此打了水漂,加之我绘声绘色的陈述,方阿姨只得不舍的放下这个念头。为表谢意,方清砚被我指使着下楼去收快递。r
“墨宝,这里面这么重,都是些什么。”r
“炸弹。”我忙着跟苏朵聊天,无暇理会他。r
“骗人。”他说。r
他手指敲了敲箱子,百无聊赖只好开了电视去看。r
下午有课,白宣正要出门,说正好送我。方清砚很识相的跟着我们下楼,堂而皇之上车。r
“我出去逛逛,你随意。”他说。r
白宣不置可否。总之是不好拒绝,我闷声坐上车,车子在热浪翻滚的车流中穿行,泊在一处柳深花浓的小院前。r
远处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姑娘渐渐走近,一朵朵可爱的草莓长在上面。她笑得很是开心,手舞足蹈的不知跟身旁的妈妈说着什么,同我点了点头往院子里走。r
“墨宝,你这书法班的同学,不会是那个小姑娘吧。”方清砚好奇的问。r
洋槐花开匝枝,嫩绿的花朵香味腻人,站在树下不久,便兜头簪上几朵。r
我很勉强笑了笑,摇摇头。r
我看向白宣,他神色平淡,说,“下课后给我电话,我来接你。”r
方清砚满腹好奇,神色向往之。r
“我还有事,清砚,我们先走。”r
我浅浅叹了口气,看他们离开后才重又抬起步子往院子里去。r
季老师年逾五十,姿容依旧姣好,或许是心存慈爱的人,年华也不忍下手雕琢皱纹。r
她身边团团围着三四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此时正往一口青花瓷缸里舀水。r
“季老师。”我说。r
一群小孩子欢喜朝我跑过来。r
“墨宝来了,来,帮我给这大花换换水。”她笑吟吟的说,把手中的水瓢递给我。r
大花是缸中一尾白中染了黑花的锦鲤的名字,季老师养了好多年。我依言往缸里添水,大花摇着线条流畅的鱼尾,姿态闲适,衬得水底的光滑石头更加安静。r
一开始见得的那个小女孩无声扯了扯我的衣角,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我手中的水瓢。我乐咪咪点了点头,把水瓢递给她。r
她很开心的笑,大拇指朝我点了点头。r
我看她认真舀水往缸里倒,被她脸上认真的神色打动。r
在她无声无息的世界里,此时的行为也是有声,色彩浓郁斑斓,叫人一时挪不开眼。r
“墨宝,帮我拿下椅子。”季老师手中挽了几个竹制的折叠小椅子,站在亭下看我。r
我过去帮她把椅子在亭下放好,如今天热,在浓荫如盖的院中扎了凉亭,此间授课,倒也极为凉快。r
小孩子们在我招呼下一一找了椅子坐下,我坐在季老师身旁,看她授课。r
手势起伏如花开,时绽时拢,我认真看着,听她发声,读她唇上语。r
寂静的院落,除却树枝上聒噪的蝉声,但只剩了季老师微微苍老却温婉的话语。r
比之飞鸟,比之花叶,比之万物。r
一切在她辗转的手语中赋予形状,有了生命。小孩子们脸上是肃穆的安宁,平静的让人心惊。r
我一时看着,内心荼靡。r
手臂一痕伤疼,却不剧烈。r
我抬起头,季老师面上是安静的严肃,掌心中握着一枝竹条。r
她缓声开口,“墨宝,你比他们幸运,但是你不许懈怠。你要知道,他们容不得懈怠。”r
我看着她,半晌缓缓的说,“我明白了,老师。”r
她复又抬起手臂,蔓蔓如枝,无风也动人。r
一下午的时间有小孩子在的缘故,时间眨眼即逝。纵然交流起来仍显磕绊,但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也是赏心乐事。r
同季老师打了招呼离开,本要给白宣电话,却被身旁斜刺里钻出的黑漆漆的车子挡住去路。r
车上下来一西装男,直直朝我走来。r
我心中一惊,准备扭头走。r
“白小姐,请等一等。”r
我僵直了背,那西装男紧走了几步,笑容有些僵硬,“白小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r
“抱歉,我不认识你。”我摇了摇头。这世上的骗子坏人要绑架都是这么说。r
他看我要走,急忙又说,“我没恶意,我们那天在江少爷家见过一面的。”r
我脑海中似乎掠过那被江城一脚踢到门外的西装男,心中一凛,“我真的不认识你,如果你再纠缠,我可要报警。”r
“白小姐,是江少爷的外公,找你谈谈有关江少爷的事。”r
我脚步顿住,看他神色笃定,不免有些好笑。r
“事关江少爷的安全,你也置之不理么。”他又说。r
好奇心还是被他牵引住,愣神的空当,车上又下来一人。r
头发花白的老者,衣着考究,眼神生得凛冽,不怒自威。他朝西装男点了点头,说,“你回车里等,我跟白小姐谈谈。”r
内心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老者朝我笑了笑,“你是白墨宝。”r
他眼神实在过于凛冽,我有些拘谨,但还是抬头看他,却不答话。r
“我是江城的外公,不知他有没有同你提过。”他说。r
“提过。”猜测成真,我不卑不亢的回答。r
他唇角一丝讥诮,说,“看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好。”r
我摸不准他的态度,但极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再次陷入缄默。r
“小城对我有很多误会,但将来他还是会回叶家,这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他语气里是自以为是的专制独断。r
我看着他,明白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真正的目的。r
“我们叶家不比你们小家小户,江城你是配不上的,所以,我希望你离开他。”r
声音似一把利刃隔了天色一处伤痕,被压抑的情绪便汩汩而出。r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抱歉。”r
“白小姐,听人一劝很有好处,小城那孩子的心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作为长辈,我怕你将来会后悔。”他见我走,轻描淡写一句。r
爱情果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可笑的是我天真觉得如此。外界的阻力千奇百怪,但我从不想有朝一日会有人极为强势的命令我,让我选择离开。r
心中虽然慌乱,但好在面上风平浪静将那一份淡漠维持下去。我淡淡一笑,“劳您费心,这些话,您大可告诉江城,如果他来说,或许我会听的。”r
他似乎被戳中软肋,神色闪了闪。r
我转身离开,手掌攥的生疼。r
紧走出一条街后才慢慢止住脚步,这才发觉心神被刚才猝然的遭遇扰乱。给白宣的短信发出不久之后,他开车很快找到我。r
“墨宝,你怎么了。”白宣下车疾走几步,手指搭上我微凉的手臂。r
“哥,先上车。”r
在车上我良久不说话,半晌涩然开口,“哥,你说这种大家族的人,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好。”r
白宣捡了一处地方停车,耐心听我说话。r
“原本觉得这种事不过发生在旧时年代,没想到现在也有。”r
“你怎么了？”r
“今天下午,就是你接我之前,江城的外公找过我。”r
白宣手指敲动方向盘,指尖掠过下巴,笑了声,“怎么,他外公阻止你跟江城在一起,来了个棒打鸳鸯？”r
我疑惑看他,眉梢还挂了几分沮丧。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r
“听你这不清不楚的几句话,也能猜个大概。”白宣叹了声,“这没什么稀奇,情侣之间遭到双方亲人阻拦的事乏不胜数,只不过这一桩,有些大手笔。”r
“叶家在L市产业极大,江城的外公不是个简单的人。”白宣一句话,让我愈发疑惑。r
“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讷讷的说,“我都不知道。”r
白宣挫败的扫我一眼,“我不问,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妹妹交往的人的家底,我这做哥哥的怎样也要知道的。”r
“你好狡猾,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我倒真看不出你这么有侦探的潜质。”我恼怒不已,“你还偷偷查了些什么,你太——”r
“叶家只江城的母亲这么一个亲子,江城自然是叶家唯一的骨血,你们两个,的确有些危险。”白宣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r
讯息来的太过突兀,我一直以为江城不过简简单单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却不知他身后这么多牵扯。曾经只顾眼前心思,哪有此后盘根错节的想法。更不懂将来牵涉的许多,但若要安稳走下去,这一切却如沟堑,要携手越过,也是不易。r
“复诊已经帮你约好,后天上午,你心里有数。”白宣忽然说。r
妄图回避的现实云翳般笼上来,无实无状,垂下暗淡的眼瞳,我轻声说了句,“回家吧,我饿了。”r
满腹心事吃完饭,江城电话打来也不过是三言两语。,他听出我言语中的落寞,忍不住追问。我顾左右而言他,跟他说今天上课时的趣闻,说道口干舌燥,手机压得右耳廓有些疼。r
他声音里被我的话语染了笑意,等我停下来才说,“墨宝,凡事别勉强,这些东西也不是短时间速成的,我们用不到最好,你慢慢来。”r
眼眶有些热,我低头,声音埋在水杯里有些瓮声瓮气,我说,“你放心就是,只是耳朵用累了,有时候得歇歇。”r
他笑声有些苦,落进我杯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