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不断闪现的画面在眼前短促停留,原本盼着飨食餍足,但从盘子里蒸腾起愈发冷淡的水汽里,才知道味同嚼蜡。r
透明的面皮沾了醋,看似味美好品相,味蕾却迟钝。费力咽下两个,就再吃不下。将碗碟往茶几中央推了推,从袋子里翻出几只苹果洗干净,拣了柄水果刀在手,掂了掂,盘踞在茶几一角,默默练刀功。r
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面前落雪般堆叠着果皮,淡而清甜的味道沾上指尖,有些粘腻的触感。像是不经意粘上的蛛丝,看不见却又摆脱不掉。r
盘子里三个苹果形态各异排着队,漠然对我。r
心底渐渐涌上烦躁,抬起头去看墙上的挂表,时针停留在十点与十一点之间,同分针勾勒成一个胜利的符号,细瘦狭长有些挑衅的意味。r
分神的空当,只觉得指尖一凉,低头去看,伴随着指上涌出的刺目血色,继而是直冲脑海的疼。直到血液顺着指尖淌到指缝,才后知后觉痛哼了一声,扯过几张面纸胡乱按在手上。r
这样一来就没了气定神闲的意趣,只能懊恼不迭的自己消毒,两枚创可贴打个叉,很惹眼的缠在指头上。包扎好安静下来,看着一瓶白煞煞的玫瑰花,左右端详,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r
闲得发慌,时间相对而较,莫名漫长。我抓起茶几上几颗巧克力,百无聊赖的抓子儿玩。r
手掌反复起伏。左手按在桌沿上,负伤手指翘起,孤零零的有些可怜。正一个人玩得不知今夕何夕,手机在眼前一闪一闪的亮着。r
我迅速的捉在手里,握的很紧,因为太过用力,近乎有些痉挛。r
眼眶迅速浮起一层细如尘埃的水花,再眨眼去看,只是一片干涸。口里觉得渴,嘴唇僵滞不能成言。我看着屏幕上熄灭又亮起的名字,姿势僵持,不能松懈。r
其实只要关机就好,却发现手指似乎无法挪动。只能任由它在手心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掌心很烫很疼,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屏幕猝然暗下去,缺电关机。r
时间慢慢挪向十二点,细微不可察觉,我只觉得浑身冰凉,颓然靠坐在沙发上,良久叹了声。r
疲倦席卷而来,困意深沉快要睡去的时候,听到敲门声。r
被短促的声音一惊,睡意也就散去。骤然起身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脑袋中鼓噪,右耳似乎听到潮水的声音,一圈圈扩散开,蔓延到指尖。一阵眩晕,手撑着茶几缓了缓才直起身去开门。r
门把手冰凉,硌在掌心里激的人一颤,意识霎时无比清醒。门打开,方清砚一身湿淋淋的寒意扑进来,我后退半步,他的手只停在我颊侧,有些尴尬的一蹭而过。r
“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可是不留宿的。”r
他笑,“放心,给了保安两包好烟,再说——”他骤然停住,目光落在杯盏狼藉的茶几上。r
我看着茶几上一片混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闷声不语,状似不经意的把垃圾收拾进垃圾桶。r
“这是怎么回事？”他猝然走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包扎滑稽的伤口横亘在我和他的面前。r
他纵然是脱掉外衣,羊绒衫纵然干燥,但发上却是湿淋淋的。一想起会这样的缘由,我只觉得烦躁,一把甩开他的手,恶声恶气的说,“不用你管。”r
他却是笑,抓起盘子里的苹果,恶狠狠咬了一口,“好甜,专门给我吃的么。”r
“喂猪的。”r
苹果削好了很久,表面是氧化掉的微褐颜色,他浑然不觉,竟乐滋滋吃起来。r
想着一整晚魂不守舍却是为了这么一个可恶的人,未免觉得不甘。有些莫名的委屈,却还是忍住要淌下来的泪,越过他往卧室走。r
“墨宝,我有话跟你说。”r
我顿住脚步,却是背对着他。r
肩膀被禁锢住,身子被他大力扳过来,他唇角笑意俨然,十分可恨。r
“吃饭了没有。”原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话,半天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r
“你要是饿自己去煮,我困了,要去睡。”我绷着脸。r
“吃醋了？”他笑。r
“我才,不会吃你的醋。”我结结巴巴的反驳,像只踩到尾巴的小兽,几乎要跳起来。r
“我说的是这里——”他滚烫的指尖拂过我的唇,眼底一抹笑,飞快低下头,狠狠亲过来。r
我一句疑惑被他咬住,嗅到苹果青涩的味道,在彼此的唇齿间游荡。r
“——很酸。”他抬起头,示意我去看未收起的碗筷,“嘴唇这么白,看来是让醋给泡的,饺子应该没吃多少。”r
答非所问,明白又中了他的圈套,只觉得脸颊很烫,耳朵很烫,嘴唇很烫,像是阳光下锡纸的巧克力,甜浓的快要融化。r
他胸膛很暖,我却用力挣脱出来。r
我眯起眼,说,“方清砚,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r
他眸子晃了晃,神色一凛,之后笑意却更为恶劣,“然后你是不是要说,我被别人非礼了？”r
“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r
“今晚何田,对我告白。”r
我只觉得心中一沉。r
我说,“那真的是,恭喜。”r
“不问问我的回答？”方清砚眸子冷下来。r
“不想。”r
“是不想？还是不敢？”他竟有些莫名的懊恼,“白墨宝,我跟你的情敌出门,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r
我咬唇不语。r
他的手从我肩上滑落,语意寥落,颓然背身。“我有时觉得累,哪怕是丝毫,你也不曾在乎过我么,就算是毫不讲理的吃醋,我也很想看到,可是——”r
“方清砚,平安夜要过了。”我说。r
他侧过脸看我,一侧清逸轮廓。r
“圣诞快乐。”我说。r
察觉出我的疲倦,他眼底是惊惶的神色。r
“如果我不在乎,现在就不会放你进来,更不会弄成一团糟。”我苦笑了一声,“真过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
看似因果颠倒的一句话,答案昭然。r
他僵立在原处,半晌不动分毫。r
我转身去卧室抱了被子,在沙发上放下,“今晚你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要是饿,水饺自己煮,晚安。”r
经过他身边,被他骤然拖进怀里,用力抱紧。r
“别用抱过别人的手来抱我,起码先去洗个澡。”我淡淡的说。r
“傻瓜。”他说,“今晚我和何田,根本就不曾见面。”r
我身子一僵,两人间寂静安和的气氛被打破。我抵开他胸膛,像个傻子,声音飘忽的问,“你说什么？”r
他笑意盎然,“我在楼下转了很久,等你打电话给我。”r
“我才没那么没眼力见,影响到你跟老同学叙旧不大好。”我板着脸说,“那何田怎么办？”r
“心怀宽大啊墨宝,这么关心情敌。”他说。r
“我倒是盼她睡大街才好,就是怕某个人心疼。”r
“不过话说回来,何田告白是真,我拒绝也是真。”他认真看着我说。r
他神情却轻松,仍是笑,“你们这些女生的小伎俩,我还是看得清楚的。”r
见我疑惑,他抓起我手指咬了一下,“何田在这里是有个表兄的,她今晚这么做,无非是让我去见她。为叫她死心,我不愿节外生枝,确认她人安全,也就无事。”r
“那你在楼下转这么久,就是等着我找你。”我闷声说。r
“你虽然没过问,不过醋意不小,我很欣慰。”他眉眼弯了弯,“手指还疼不疼？”r
我忍了忍,挣扎出一个笑来,“看我这么狼狈,你总该满意了。”r
他别开脸,笑着看别处,脸颊却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r
我不自在的低垂下头,一时静默相对,情愫幽徊。r
半晌他手指握住我脸颊,脸颊丝丝凑近。亲吻落下之前,告白恍若未闻,他说,“墨宝,我很欢喜。”r
我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衫,扎在手里细细密密的柔软。r
两个人一段情,或许恍似博弈,方清砚大抵是树下那只阿谀奉承,藏尽诡谲心思的狐狸,为的不过是那块奶酪。r
我是那只松口的鸟雀,死咬不放的是真话。怕他得了会离开,但是此时他怀抱如时阳初暖,唇合齿衔,才知道,留在我身边的,只是他而已。r
窗外雪花阒然,不知疲倦,空气里不知是雪的味道还是花的味道,煦暖的,伴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