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男儿有泪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就在我陪着莉娜姐在白水河边钓鱼的时候，乌鲁木齐的一个酒吧里耀华也在和范处长小酌。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天范处长在痛说革命家史中喝得酩酊大醉，哭得唏哩哗啦。
原来范处长在莉娜去深圳以后，天天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也曾几次下决心想辞职去找她，却是看着贫病交加的父母实在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他爸爸更是火爆脾气一触即发：“人家是市委书记的千金，咱是穷工人家的娃儿，咱不高攀！想当年咱对她好，是因为她老子落难她可怜！现如今人家好了，咱本分过日子，和她不冉（粘）！”酒吧的那个角落里，时而掠过奇幻的灯光打出一张扭曲、痛苦的脸。耀华点着一支烟，静静倾听着他的故事。
范智华手肘撑在桌上，眼睛凝视着手中举着的那杯红酒，轻轻荡了荡，盯着那折射得殷红诡异的光，渐渐沉浸在往事回忆中。
破屋里他妈妈扯着他衣袖絮叨：“人家高门大户地，咱家有啥麽？咱拿啥接她家来麽？她这么一跑，她爸还不恨煞你咧？你倒插门不是去看人家脸色麽？咱娃儿那点不好？受那罪做啥？月月那姑娘有啥不好？又勤快又孝顺，心眼儿又好，身体好长得也好，人家一门心思对你好，穷人家的娃儿又会过日子……。”一张白皙的圆脸在殷红的酒杯里对他甜甜地笑，红润粉嫩的小嘴嘟着叫“智华哥~”。酒吧那头呜咽婉转出一曲萨克斯的《人鬼情未了》，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那光怪陆离的灯光旋转映过，那一泓殷红荡出梦幻般的涟漪，莉娜那幽怨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把他的魂魄一直吸入那幽幽的黑……。
其实自从范智华上了大学，给他提亲的保媒的就没断过，月月就是其中一个。他爸和她爸是工友，他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有心计的姑娘早把功夫都下在他家里了，对他更是温柔体贴得赛过他妈。但是他心里只有莉娜，八年的感情，爱已经变成了血液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流淌。“嗒”，一滴男人的眼泪滴进那醇香迷蒙的液体，滴碎了那双幽幽的眼睛。耀华同情地看着他，拍拍肩膀说：“哥们，喝酒，喝酒！”他猛得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睛，把那杯酒一口倒进了嘴里：“呵呵，我是不是很傻？”耀华点着一支烟塞到他手里：“既然这样你就一拍屁股走他妈的，天涯海角的去追她啊。”智华苦笑着说：“那怎么可能呢？我那个破家，当时就靠我撑着。我是大哥，大哥就是责任，我玩儿不起浪漫啊。”
说着抓起酒瓶斟了满满一杯，“咣”地仰头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