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间,只看见窗户透过来的微弱光线。
如濒临死亡者的脸色一样,那微弱的光线透着诡异。
这是苏小吉睁开眼睛后看的的第一件“东西”,如果说微弱的光也算是一件东西的话。
他只有意识,却没有感觉,连自己的躯体都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连他‘自己’这个人都感觉不到。
好像只有这么一缕缕意识,就如一个没有躯体的鬼魂,在黑暗里被禁锢。
他一时相当恐慌。
他不怕死,却怕这样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的存在?难道自己死了吗?
终于,他听到一丝呻吟,他才意识到张丽丽就在‘身边’,她怎么样了?
他想问,可是问不出来,好像自己是植物人一样,只有那么一点意识,没有活动的能力,也没有了说话的能力。
这岂不是比死还要糟糕?早知道这样,他宁愿死在宏光大师的手里。
地狱,这一定就是地狱了,可以禁锢灵魂的地狱,是不是他的灵魂被禁锢了?才变的如此糟糕?
他听到了张丽丽的声音,好像梦呓一般:“老公。”
苏小吉想回答:“老婆,我在这。”
可是他确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他自己的嘴巴他都感觉不到了,他想哭,可是哪里可以哭出来?
张丽丽又叫了一句:“老公,你在吗?”
苏小吉快要疯了,可是就算他感受在激烈,他只能这么静静听着,无一丝作为。
张丽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显然很惊慌,她喊道:“老公,你不在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声音急切,似乎流下了眼泪。
只听她继续喊道:“老公,你在哪里啊?你不用离开我······”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哽咽的声音叫整个房间都充满的痛苦。
苏小吉很想喊:“我在这儿!”
可是任他怎么‘呼喊’,就是没有一点声音。
他的嘴巴呢?手呢?为什么连心跳都感觉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丽丽在那里呜呜的哭了,在苏小吉的眼泪,她怎么能是个爱哭的女孩子呢?她温柔、古怪、坚强、娇辣,她竟然也会哭?
岂不知道再坚强的女人在绝境里都会哭,若是她们找不到所爱的男人,那更会伤心。
女人就是女人,既然是女人,心里总有个依靠。
自从有了苏小吉,张丽丽就对他严重的依赖,他显然成了他最坚强的依靠。
她遇到事情往往不愿意独立再思考,因为苏小吉会做决定的,而且他的决定往往很正确,所以她也懒得操那份心。
现在她该怎么办?她不得不自己动脑子。
可是在聪明的脑子没有行动的配合也顶不上作用,她赫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她的手脚都麻木了,她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微弱的光线,这是哪里?
地狱里的某一个房间?
地狱里怎么也有床?她虽然不能动,总算还有感觉,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就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而且她现在感觉到,她的身边有一个人。
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叫她欢喜,她曾经开玩笑说苏小吉是狗鼻子,现在的她又岂不是跟只狗一样,使劲的嗅着?
他熟悉的气息,叫人感觉踏实和温暖,只要他还在,那么就有办法出去了,他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她温柔的道:“好老公,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感觉到他很想说话,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她似乎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他显然没有点头,因为他连自己的头都感觉不到在哪里,可是他在这种意识里,确实是点点头的。
张丽丽接着说道:“你一定是告诉我叫我不要惊慌,你会想办法的,是不是?”她悠悠的道:“可是好老公,你现在有什么办法?”
黑暗里没人回答。
她继续说道:“我现在不能动,我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感觉到他强烈的精神波动,显然他很激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世界上痛苦的事情,有口难言算是一件,可是这么近在咫尺,却连手都不能拉一拉,却更是痛苦。
她很想他再次拉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就算是在冷的地方,有他的手,她的心里都是温暖的,他为什么不伸出手来?
她的心里顷刻之间充满了委屈,所以她又哭了出来。
黑暗中突然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张丽丽无限欢喜。
是苏小吉,苏小吉的叹息!
苏小吉这一声叹息,他的整个身子突然‘活’了一般,头脑、躯体,只在一刹那之间,竟然全部有了知觉。
他顿时欣喜,他的心跳也有了知觉,他感觉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他张嘴说了两个字:“宝贝······”,虽然这两个字有点生硬,他总算能够说话了。
能够说话,原来竟然是这么一件幸福的事情?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
看来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定某时某刻就由心底而来的感觉,不在乎是什么事情,也不在乎是得到失去。
张丽丽幸福的流下一滴眼泪。
苏小吉道:“宝贝,我在这······”
张丽丽很想和他好好的说说话,她有很多的话要说,说不完,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她就说了一个字:“嗯。”
这一个“嗯”字,却又包含了更多的感情。
苏小吉又道:“宝贝,我在这儿······”
张丽丽又“嗯”了一声,她的眼里已经有了喜悦的泪水。
“宝贝,你为什么哭?”
苏小吉的话音里带着难过。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不是因为处境的艰难,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喜悦,他既然明明知道,为什么要问?
岂不是多此一问?
这自然不是多此一问了,虽然看起来是废话,可是生活的学问,往往就在这诸多的废话之中,就像老熟人见了面,我们打招呼说:“你吃饭了吗?”一样,那“你吃饭了吗?”又岂不是一句废话?可是这种废话却保持了两个人良好的关系,若没有这样的废话,朋友越加陌生,亲戚逐渐凋零,生活越渐冷漠、无趣。
苏小吉只想这句话占住张丽丽的思绪,好使她没有那么悲伤。
他总不想她难过的,这是因为爱。
张丽丽用像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道:“我想哭。”
虽然这声音似乎比蚊子还要小,却比阳光还要叫人感觉温柔,一个若女子的柔弱、娇怜,都在这样的话语里绽放。
苏小吉好想抱住她,在她脸上爱抚的亲上了十口八口,将她亲的闭上自己的小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就如羞答答的少女一样。
可是他还是动不了,这不免叫他感觉难过。
他感觉他的身上好似有很多蚂蚁在爬行一样,浑身痒痒的,他知道这是血液在渐渐流动,他在慢慢恢复。
但为什么会这样?他记得他们喝了孟婆的汤之后就晕倒了,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他们竟然躺在这样一间房子里,还有这么一张宽大而舒服的床。
总算比在雨地里要强上很多。
这又是哪里?
突然,借着窗子里透过的微弱而苍白的光线,他看到一些红色的东西飘了进来。
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那些东西进来之后,他突然感觉自己能支配自己整个躯体了,就连张丽丽也站了起来,难道他们之前中了毒?现在这些红色的粉末是解药?
他想不明白,虽然他很想明白。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两个人。
皆穿着灰布衣服,戴着绿色的帽子,在昏暗之中隐约如鬼魂一样。
他们就像两个鬼魂的影子。
一个影子道:“苏公子,你好些了吗?”
苏小吉道:“好多了。”
另一个影子道:“你是不是可以走路了?”
苏小吉道:“可以了。”
第一个影子道:“那么你们跟我们来吧。”
苏小吉问道:“要去哪里呢?”
对于未知的东西,他总想问一问,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而这样的情况下,得到的大多数的回答,其实也根本没什么意义。
果然,第一个影子道:“你跟来便是。”
第二个影子道:“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把你带到哪里。”
张丽丽疑惑道:“你们也不知道去哪里?那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第一个影子道:“苏夫人,我们只是地狱里一个小小的鬼差,就算在阳间,以我们这样的身份,也不会知道多少东西的,是不是?”
张丽丽无言,因为她已经确信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门开着,外面好像隐隐绰绰的世界,看不大真实。
好像很浓很浓的白雾,浓到连几米的距离都看不到,就算人和人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是雾吗?怎么这雾气里有一种刺鼻的味道?
是樟气?若在樟气里行走,人又岂能无事?
白色的雾气好像缓缓流动着,无边无际的很是壮观,整个世界除了雾气没有任何的东西,看不见山石,没有房屋,没有草木,没有动物,白的空寂,白的阴冷。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石柱,石柱光秃秃的,上面连个字都没有,大约有十几米的高度。
那其中一个影子道:“两位就在这里等着,自然有人迎接。”
苏小吉见白雾在他们身边流动,越来越浓,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雾气吞没。
再看不见他们的影子,苏小吉和张丽丽站在石柱前,看雾气流动,心绪万千。
这又是到了哪里?
“到了哪里”是他们来到这异样的世界之后打心眼里问的最多的,事实上,他们很少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人的世界,还是鬼的地方?
是阳间还是地狱?
阳间又岂能没有太阳?地狱吗······真的有地狱?
突然“轰隆隆”一声响,就见石柱所在的地方突然下陷,整个高大的石柱瞬间就陷落地下,原先石柱所在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深坑。
深不见底,黑麻麻的。
难道地震了?
不容他们想,从黑麻麻的洞底就传来一个粗糙而怪异的声音:“苏小吉,张丽丽,请你们下来。”
请他们下去?不是开玩笑吧?
这深不见底的洞穴,一个人若是跳下去,不摔死也的残废,苏小吉他们可不想做残废,所以他们呆呆的望着漆黑的洞口,是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他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