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马面正检查着每一个上桥人的身份。
他们好像没有看到苏小吉和张丽丽走过去似的,一直忙忙碌碌。
只见那些“鬼魂们”有各种各样的人,男女老少、胖瘦高低、不过到了这里,却一样的排队等候。
能不能上奈何桥,好像就是牛头马面两个说了算。
这些各种各样的人全都是身无分文,苏小吉和张丽丽现在才算明白:一个人无论活着多么富有,死了是一分钱也带不走的,他们穿的衣服虽然不同,不过在这恶劣的天气中,全部都变成了破破烂烂。
一个胖子排到了桥头,牛头一巴掌就把他打了个转圈,道:“太胖,在这里饿上三年,等瘦了再过桥。”
胖子问:“为什么?”
牛头照头又给了他一巴掌,道:“怕你压塌奈何桥。”
胖子无声的退下,他甚至不敢再问。
哪怕多说一句话,他也不敢。
现在的牛头马面手里,都有着各自的武器:牛头拿叉子一个,马面拿鞭子一个。
遇到看不惯的人,难免就会插上一下,或者打上一鞭。
好歹鬼就是鬼,似乎是不怕打的。
苏小吉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是幻象。
因为他看起来这一切都似乎是假的,叉子没有质感,鞭子缺少弹性,难道他连最基本的感觉都要没有了吗?
是因为过度的体力消耗?还是迷茫带了的绝望?
是不是地狱,他已经不在乎,能来到哪里、未来会怎么样,他们也不在乎,一个人不怕了生和死,还有什么能令他畏惧的呢?
所以他的脸上竟然带着笑容。
笑自己悲惨的命运?还是不幸的处境?
张丽丽呢?
她一样的笑,既然生死都无所谓了,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
笑着就算死,也比愁眉苦脸死要潇洒的多。
假如结局一样的话,何不令过程更加精彩一些?
人嘛,活着要有活着的感觉,活着要有活着的事情,做完了活着想做的事情,就算死了又如何?
他们大笑着走到了牛头马面的面前,直到牛头马面不看他们都不行。
牛头怒道:“又是你们两个来捣乱,你们想怎么样?”
苏小吉和张丽丽又笑了,能叫别人生气,似乎也是他们的光荣。
苏小吉道:“过奈何桥。”
张丽丽道:“去阴曹地府。”
苏小吉一伸胳膊,道:“来吧。”
张丽丽闭上眼睛,道:“快点吧。”
马面和牛头相互看了看,满脸的疑惑:“干什么?”
苏小吉道:“不是要那绳子绑我们吗?”
牛头呼呼的喘气,好像一台喷雾机。
马面的脸似乎更长了,长的几乎像一根绳子。
张丽丽突然咯咯咯咯的笑道:“你们为什么这样的表情?”
难道还在生他们的气?
牛头马面也会生气,说出来是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牛头生气鼻子变大,马面生气脸会变长,是不是更加的可笑?
可笑不可笑,因人而异,不在乎事情的本身。
张丽丽见了他们就笑,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头牛,一只马,竟然是地狱的好帮手,牛马活着的时候被人奴役,不想人死后要被牛马鞭打,这是不是因果?
讲什么因果,结局就是结局,也许根本没什么道理。
牛头道:“不用了。”
马面说:“因为没有绳子了。”
苏小吉问道:“绳子呢?”
马面很生气的道:“绳子不是叫你夺去了吗?”
苏小吉道:“我只夺了马面的绳子,牛头你的呢?”
牛头道:“跑丢了。”
苏小吉笑了,道:“为什么要跑?”
牛头道:“谁跟你们一样啊,无所事事,我们这里多少人等着过桥呢。”
他们难道还很负责任?
牛马就是牛马,连死后都任劳任怨,苏小吉甚至有点尊重他们了。
苏小吉再次重复道:“为什么要跑?”
牛头气呼呼的道:“怕你们捣乱。”
苏小吉道:“是吗?”
牛头道:“是。”
他的牛眼睛瞪的老大,以至于苏小吉和张丽丽忍不住又笑了。
笑吧,人生能有多少时光?又能有多少惠心的微笑?短短的光阴,有限的存在,多笑一点,多开心一点,岂不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牛头马面的身边,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婆婆。
她的面前一锅粥,稀的看见人影。
虽然这里也是昏暗的很,可是能隐隐约约看见清汤里的人影--不,鬼影。
鬼还有影子?
他以前没见过鬼,对这些事情没有经验,如今一看,是有影子的。
“他们是不是鬼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苏小吉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又怕什么?”
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悲哀谁能理解?谁也理解他们?
理解他们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悲哀?
有多少个人有过这样的悲哀?
或许,人人都有过。
听说奈何桥前一个送粥的婆婆,叫做“孟婆”。
其实那不是粥,那是忘情的汤水。
无论生前多么痛苦多么幸福的事情,喝了那些汤之后,就会忘却。
忘却的好,许多事情本就不必记在心里的。
心里的事情越多,就越会痛苦。
孟婆道:“两位要不要喝点汤?”
她看着苏小吉疑惑的眼神,道:“喝一点,什么都会忘记的。”
苏小吉摇摇头。
孟婆道:“忘记了事情很好的,你再不会痛苦,也不会留恋。”
苏小吉道:“真的吗?”他的脑子已乱,评判是非的能力大打折扣。
张丽丽也是这样,她也已经慢慢迷糊了。
孟婆道:“无论爱恨悲喜,这时间一切痛苦的根源都会忘记。”
苏小吉喃喃道:“难道连爱也是痛苦的?”
孟婆道:“爱恨相生,悲喜相生,有爱必有恨,有喜必有悲,所以爱也是痛苦的。”
“那为什么还要去爱?”
“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呢?
因为你们都是人。是人,就有欲@望。
或者可以这么说,人活着,就是七情六欲。
苏小吉问道:“那么我们喝了汤,就没有欲望了?”
孟婆点点头。
张丽丽道:“老婆婆,你会不会说谎?”
孟婆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张丽丽道:“因为你是个女人,是女人都爱说谎的。”
孟婆道:“你岂不是也是个女人?”
张丽丽道:“正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才知道女人最会善于说谎。”
“那你们喝还是不喝?”
牛头道:“喝吧,味道很好。”
马面道:“不但味道好,还很营养。”
牛头道:“采用植物精华,熬了七天七夜而成。”
马面道:“喝一杯,就忘记一辈子,效果很好。”
牛头道:“而且孟婆的汤还是老品牌,家喻户晓。”
马面道:“童叟无欺。”
苏小吉听的心烦,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是脾气却变的不小,不怕死的人脾气一向很大的。
所以他骂道:“喝你妈的头。”
张丽丽道:“他妈的头也是马头。”
苏小吉道:“做那么稀,能好喝?”
张丽丽道:“那么稀会有营养?”
苏小吉道:“看来这老太婆很会说谎。”
张丽丽道:“连牛马都会说谎。”
苏小吉道:“为什么他们都爱说谎?”
张丽丽道:“因为谎话最动听,而且别人愿意听。”
苏小吉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说谎话?”
张丽丽道:“我们不说吗?我就说,不停的说,天天要说。”
苏小吉笑了,道:“说的好。”
张丽丽道:“恐怕我们以后没法说了。”
苏小吉道:“为什么?”
张丽丽道:“因为我们恐怕活到头了。”
苏小吉道:“做成鬼照样可以说。”
张丽丽豁然道:“对啊,本来鬼话就是谎话,他们说的我们怎么能够相信?”
苏小吉道:“所以我们不能喝。”
孟婆很失望,她说道:“不喝就忘记不了痛苦,你们为什么不尝一尝?”
苏小吉道:“是啊,我们为什么不尝一尝,反正我们很饿,是不是?”
张丽丽道:“是啊,喝点汤,也比肚里空空的好。”
孟婆道:“这就是了。”
她给两人各盛了一碗,苏小吉先品了一口,道:“味道不错。”
他一饮而尽。
张丽丽跟着喝了。
汤的滋味确实不错,而且确实叫他们忘记了痛苦。
因为他们喝了汤之后,突然头脑发晕,就不省人事。
不省人事的人,还怎么能知道痛苦?
看着苏小吉和张丽丽倒下,所有的“鬼”都笑了,他们笑的一个比一个起劲,似乎一个个乞丐突然成了富翁一般。
“抬下去。”孟婆吩咐一声,就有四个人跑了过来,两两一副担架,把苏小吉和张丽丽放上担架,过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