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冬的脸上突然很难看。
他对苏小吉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既有怀疑又有嫉妒。
为什么他好像总是很开心?
他有什么可开心的?论身份,比不上自己,论武功比不上自己,论老婆,也似乎没有自己的温柔,他似乎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为什么自己却还没有他开心?
他难道就没有心事?他为什么和这秋天的阳光一样灿烂、一样温柔?
得不到幸福的一些人,也希望别人得不得,这也是人的劣根性在作怪。
慕容冬明明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他却忍不住这么想,他的嫉妒之心在苏小吉开心的笑容里更加强烈,甚至连昨天晚上喝酒,他都开始耿耿于怀。
他竟然和苏小吉同时醉了,为什么酒量不大过他?
还有,苏小吉如今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昨晚醉酒的影响,而自己却喝了一杯醒酒茶,这样说来,苏小吉的酒量岂不是比他要厉害?
慕容冬心里的毒蛇开始活跃,他开始烦躁不安,可是他的脸上却平静的很,平静到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不能不说他的城府不深,城府深的人,忍受的痛苦往往更大,却未必懂的什么是幸福。
“苏兄。”慕容冬喊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如徐徐的秋风一样,叫人听了温暖。
苏小吉哪里能知道他心中的毒蛇?
见慕容冬和慕容夫人一起走来,苏小吉的脸上有点意外的表情,这一对夫妻,男的高贵,女的气质,也是绝配,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么肩并肩的出来散步,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注重身份,不是吗?
许多有身份的人,往往天天坐在椅子上,等着人家膜拜。既使偶尔散散步,也不欲叫他人看见,若是人多,那他们走路就一定不会这么随意,可是他们为什么今天这么随意?
没有一点架子,谁能想到平时冷酷高傲的慕容冬竟然如此随和?
看来人都是多面的,慕容冬如此,他苏小吉其实也是如此。
苏小吉微微一笑道:“慕容兄,昨晚醉酒,实在惭愧,你没事?”
慕容冬道:“你醉了我也醉了,只不过你先醉而已,除了和你之外,我还从来没有醉过酒。”
慕容夫人微笑道:“夫君不但没有醉过酒,也几乎不饮酒,若不是苏公子到来,他是不会这么喝酒的。”
慕容冬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遇知己千杯少嘛,苏兄到来,我自然很高兴了,怎么能不多饮几杯呢?”
他脸上似乎又有了些微笑,苏小吉甚至想:“我看的慕容冬的微笑,恐怕比江湖上所有人看到的加一块都要多,但是慕容冬和我又算什么知己?也仅仅是见过两面而已。”
他想的没错,慕容冬之所以对他这么异样的热情,说是“知己”,那是客套话、谎话,真正的目的,恐怕他们两个都明白。
慕容冬越加的对他怀疑,他感觉到的就越深。
如果说这种感觉是第六感的话,他的第六感一向不会错。
他为什么有这第六感?他自己也说不清。
说不清的东西,他却相信,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就如慕容冬一样,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夫人从前的男人就是苏小吉,可是他感觉好像就是他,他也相信,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其实一点也不可笑,而是可悲。
那第六感带给他们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若是不想,还会痛苦吗?
若是不想、不在乎,生活一定会平平淡淡、温馨而幸福,但若是不想,那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湖是恩怨的江湖,人活的是情感的人,有人,就有情感,有情感,就有纠葛,有纠葛,哪里少得了恩恩怨怨?谁又能对那些恩怨情仇不在乎?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那“情”却未必叫我们得到幸福,反而是更多的痛苦。
苏小吉看着慕容夫人,他的心中就很难过,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放不下这份情,看到她他没法不想到过去,听她的话,再为慕容冬长光,他突然觉得更加难受,只感觉有一块石头堵在心里,压迫得他几乎不能心跳。
慕容夫人和他眼光相对,急忙低下了头,脸有点微微红了,他为什么还看自己?那目光里有些许责备、有更多温暖、更多痛苦。
不可否认,他刺痛了她的心,但是即使心里再痛,她也必须和他的丈夫一样,脸上时刻都要表现的平静和高贵,慕容家族的人,最重要的表情就是那份气质的脸。
所以也仅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就恢复了冷静。
但这一瞬间的表情,却落在了慕容冬的眼里,他的脸色突然阴冷了。
只见他看了看苏小吉,冷冷道:“苏兄,我还有点事情,你们两位慢慢看,告辞。”
他生硬的转身,就好像一尊雕像转了方向一样,然后他迈起脚步,挺直了背,像个士兵一样的走了,后面,慕容夫人似乎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苏小吉若有所思,他怎么感觉到她并不幸福?
是不是感觉错了?他宁愿自己感觉错误,希望她幸福,哪怕以后永远再见不到她。
突然张丽丽道:“夫君,你看那背影像不像一个人?”
苏小吉道:“像谁?”
张丽丽道:“鬼王。”
苏小吉再次看了看,摇摇头道:“不像。”
张丽丽道:“可是我感觉好像很熟悉······”
苏小吉道:“也许是你想多了,慕容冬怎么可能是鬼王呢?慕容家族的声明地位已经达到极点,他没必要去做鬼王。”
张丽丽点点头,道:“你说的是,看来我真是想多了。”她温柔的问道:“老公,你现在还累吗?”
苏小吉闻了闻手里那个红彤彤的石榴,道:“看到了秋天颜色,吻到了秋天的气味,我好多了。”
他双手一掰,“咔嚓”一声,将那火红的石榴掰开,露出里面一粒粒饱满而通红的石榴子,笑着给了张丽丽一半道:“老婆,来,我们把秋天吃进肚子里。”
张丽丽笑着接过,先吃一粒,道:“很甜。”
她如一个鸟雀一样将几粒塞进苏小吉的嘴里,叽叽喳喳的道:“老公,你尝尝是不是很甜?”
苏小吉嚼了嚼道:“酸酸甜甜,味道不错,想不到慕容冬的脸像冬天一样,他家院子里的石榴却如春天般的美味。”
“春天般的美味?”张丽丽第一次听说春天还有美味,笑道:“难道秋天就没有味道?”
苏小吉道:“有啊,秋天的味道就是温柔。”他看了看四周道:“你看,秋天的阳光也温柔了,树叶子开始发黄,秋风就如老婆的手一样,叫我感觉很好,还有那一串串的石榴,压低枝头,看,一只鸟儿飞了上去,瞪着他那咕噜咕噜的小眼睛,想偷吃石榴呢。”
张丽丽咯咯笑道:“就你嘴甜,秋天、秋天有这么好吗?”
苏小吉笑道:“当然这么好了,所以我们要把秋天吃进肚子里嘛······”
他一边说笑着,一边迅速的拨下几粒石榴,送进张丽丽的嘴里。
无限温柔,无限幸福。
秋天的味道果真很好。
秋天不仅仅是一颗石榴果实,更重要的是那些知道体会秋天的心。
懂得体会,知道珍惜,任何人的秋天都是美的,不仅仅秋天美,一年四季都会美。
不懂得珍惜,不想去体会,就算站在万花丛中,世界也不美。
美与不美,看来不在乎环境,更重要的是一颗心。
心里美,世界就美;心里不美,世界就不美。
慕容冬的世界就不美,猜疑和嫉妒、憎恨和怒火都因为心里的那个念头越加的严重,他又不爱说,于是在心里发酵啊、发酵啊,原先不过一颗种子,现在竟然成了参天大树。
他一路上走着,一路上沉思,哪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苏小吉?到底是谁?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谁,是不是苏小吉,就冲着苏小吉那幸福而随意的个性,就不能饶过。
三个掌门到来岂不是一个机会?他慕容山庄不能去做的,别人若去做,是不是很合适?
他笑了笑,很是得意。
他的笑没有人知道,因为他笑在心里,是冷笑,冷笑!
三个掌门来了,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慕容冬的眼里,他们都不值得一提,凭借他的武功,他相信就是他们这十几个来人一起上,也过不了他三招,可是他还是要装做对他们尊敬,人活着免不了这样做做样子的,做做样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海天派的海掌门最是口快心直,见了慕容冬就说道:“慕容庄主,我们是来找你给评评理的。”
他的块头又大又笨,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大海龟,更可笑的是他还留有八字胡须,年纪虽然不大,不过由于胡须的缘故,看起来就像动画故事里的龟爷爷,慕容夫人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不容慕容冬说话,接着就道:“海天派、神川派、义水派都在东海城市‘大泽港’,本来各是各的地牌,向来无事,可是义水派的杜掌门贪心过度,想要吞并我们海天派,所以才有了各种纷争,如今杀人放火,什么事情都发生了,弄的没法收拾,在打下去就得同归于尽,不打下去,又不知道如何解决,特请慕容庄主为我们评评理。”
义水派的杜掌门体型就如一头河马,嘴巴也大,听了海掌门的话之后,怒道:“不是我们想吞并他们的地牌,实在是海天、神川两派欺人太甚,屡屡暗害我们义水派的人,我们不杀了他们,迟早死在他们手里。”
神川派的牛掌门怒道:“你胡说什么!是你们两派欺负我们神川派才是,你们两派之争,挨我们什么事情?为什么打到我们神川派的地牌?”
他晃动着牛一样的身躯,继续道:“总之,不管你们任何门派,想在我们地牌上闹事,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
海掌门道:“慕容庄主,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我们海天派已经有四十多人丧命在他们两派手里。”
杜掌门也道:“慕容庄主,我们义水派也死了四十多人了,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神川派的牛掌门也道:“我们神川派死的最多,已经死了五十多人,请慕容庄主一定要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主持公道。”
慕容冬有点头疼,听他们的意思,是互相大打出手,以至于不可收拾,才想到叫慕容山庄出来主持公道,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怎么主持,倒确实是个难题。
见他正在疑虑,慕容夫人淡淡道:“三位可是愿意听我们慕容山庄来调节?”
海掌门道:“愿意。”
杜掌门犹豫了一下,也道:“愿意。”
牛掌门道:“慕容庄主拿了方案,不管什么我都接受。”
慕容冬看了看妻子道:“既然这样,夫人,你就替我说吧。”
他实在没有什么主意,反正慕容夫人有主意,于是干脆推给了她。
慕容夫人笑笑道:“我想问各位,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
死去的人当然不会活过来,所以他们三个都说“不能。”
慕容夫人道:“既然人死不能复生,三位何必在争执下去呢?”她淡淡道:“不如就此打住,往事不提,各自善后各自的,岂不是很好?”
三位掌门人的脸上都很难看,其实他们之所以来,也无法是想要这么个结果,可是这个结果别人又给不了,只有强大的慕容山庄才能给予,外人若问为什么就此罢休了,他们也可以说是慕容山庄出来调停的,慕容山庄的话,谁敢不听?
只有牛掌门欲言又止,慕容夫人知道他神川派死的最多,据此打住,似乎觉得吃亏,所以她说道:“神川派多死了十几个人,若就此打住,似乎心里未免难受,这样吧,你们既然来到我们慕容山庄,也就是相信我们慕容山庄,至于死去的人你们总要善后的,所谓善后,也不过是需要给家属金钱上的补助而已,神川派多死的那十几个人,善后的费用就由我们慕容家族来出,也算我们山庄的一点心意吧。”
慕容冬的眼神突然一动,似乎进了一只魔鬼,可是谁也没有察觉到。
他异样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心里又多了一番感慨。
牛掌门似乎又要说话,不过他还没说出来,只听慕容夫人道:“三位若没什么意见,就这样吧,若是三位有意见那就请保留,不然就是太不给我们慕容山庄面子了,我们慕容山庄的话一言九鼎,我想三位掌门英雄知道江湖规矩,不会不给我们慕容山庄面子的,是不是?”
她说完温婉一笑,随和的不能再随和,可是三个掌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山庄的话一言九鼎,他们自然知道,不过慕容夫人也的确说出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只不过碍于面子,他们想叫屈两句,谁知道慕容夫人一句话打死,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
很久,他们终于说道:“没意见。”
慕容冬道:“既然三位没意见,那就是接受我们慕容山庄的调停了,从现在以后,谁要是旧事重提、抓住以前的仇怨不放的话,那就是不把我们慕容山庄放在眼里,到时候就别怪慕容山庄无情了。”
三位掌门急忙道:“不敢、不敢。”
慕容冬眼珠一转,突然道:“三位掌门远道而来,还没有吃过饭吧?”他说道:“正好天近中午,慕容山庄已经备下酒宴,欢迎三位的到来。”
三个掌门自然又是道谢,慕容冬淡淡道:“对了,苏小吉苏公子武功盖世,他正好也在我们慕容山庄做客,一会我给你们引荐一下,他对三位的大名,也是久仰的很呢。”
只听海掌门道:“苏小吉?我听过他的事迹,正想找他比划比划。”
杜掌门道:“谁不想找他比划啊,我也想,他既然在慕容山庄,就请庄主安排,我要与他较量一番。”
牛掌门道:“听说苏小吉自大的很,我也想领教领教。”
慕容冬道:“三位误解他了,虽然三位想和他比较,不过他却未必和三位比较,他一向不屑与人比较的。”
他这句话未免是有点火上加油,果然三位掌门怒道:“他是不是太自大了?”海掌门道:“慕容庄主,请你带我们去见他,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比较。”
慕容夫人看了看慕容冬,眼里有着异样的目光,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说,是不想说,也不能说。
对于丈夫的怀疑,她岂能没有察觉?
况且在她看来,这三个掌门也不是苏小吉的对手,慕容冬只是想给苏小吉找一点麻烦而已,就由着他去吧。
他也一个可怜的人,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