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别楚克也站起来走到宁德身边。她是宁德一手扶持起来的,是康熙三十九年册封的贵妃,原先在后宫之中便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若不是尊重宜妃的辈分,看重宜妃背后的势力,连宜妃见了她也须低头请安。她和宁德在玄烨的灵柩前一站,便是当今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了。
宁德看了一眼别楚克,别楚克跟了宁德几年一向懂她的心思,于是走过去扶起尚在啼哭的宜妃。要贵妃来扶她,宜妃已经得了面子,她知道再闹下去也不像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被别楚克一搀,就势也就站起来了。
宁德的声音里透着豁达,就像深秋的蓝天一般清澈如洗,“大行皇帝去了。他驾崩前念叨的不过就是你们这几个孩子,希望你们和和睦睦,兄弟齐心。老九啊,额娘从小看你便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别人说老九糊涂,贪玩,做事常常没大没小,你德母妃和你额娘从来都不相信。都说贪玩的孩子才聪明,你说是不是啊?所以刚才你心里记挂着你皇阿玛,说话莽撞了些也情有可原。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汉子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绝不做那些蛇蛇蝎蝎的事,你说是不是啊?额娘知道你们孝顺大行皇帝,那么就听额娘的一句话,不要再吵了。”
她看了一眼宜妃,宽厚地笑道:“宜妃姐姐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随即她转过头,对着下面的宫人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道,“来人啊!把宜太妃送回储秀宫去,她累了,该休息了。”
永和宫。
胤禛下了朝,并没有急着回养心殿。因为乾清宫停着玄烨的灵柩,所以胤禛就住到了月华门边上的养心殿。
胤禛进来的时候,宁德正坐在窗边发呆。院子里不知何时飞进来两只鸽子,整日咕咕地叫着,永和宫这里常有吃食喂它们,一来二去便不肯飞走了。
“皇额娘。”胤禛不接五儿递上来的茶,看着宁德欲言又止。
宁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儿温暖,“你是气我今天在朝上为什么不肯接受封号吧?”
胤禛低下了头,“儿子惶恐。”
宁德仍旧示意五儿把茶奉上,自己扶了海棠站起来,走到胤禛身边,“我老了。”她慢慢地坐下,盯着窗外那两只鸽子,“自从圣祖爷走后,我常常梦到他,一闭眼他就站在我的眼前。”宁德的嘴角荡起浅浅的笑意,仿佛陷入了温暖的回忆中,“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其实我和你皇阿玛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是个爱跑的人,下江南,出塞外,亲征噶尔丹,尤其是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还比不上在宫外的日子多。”
胤禛望着那个融在光阴里的额娘,是那么不真切。她年轻的时候就爱穿那些素色的衣服,那时自己还替她遗憾,为何从来不曾见到额娘像旁的母妃一样穿些鲜亮的衣服。彼时,他年纪甚小,还正是爱红绿鲜艳之色的时候,并不知晓那纯色的好处。如今年纪渐长,他方才明白。额娘仍是如常的打扮,却让自己分明觉得额娘根本没有老去半分,仍是以前那样从容不迫的气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