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宁德却连回答都不再给福凝了。她心里隐隐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却是一个连自己也吃不准的答案:皇上是在跟自己较劲吗?她害怕地问自己,难道自己在皇上的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竟然要以牺牲其其格一生的幸福来和自己打赌,赌她肯不肯向玄烨认输。他明明就是逼着自己认错,逼着自己向他低头。不需明说,宁德已经明白,让其其格从永和宫里搬走,便是又一耳光打在了她脸上,等于玄烨也认为是她教坏了其其格。
可惜,她早就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她了。面子上的东西便如同那些个虚名,她是德妃,她是乌雅氏宁德,她是康熙的后妃,可是抛去那些名号,她还是她吗?若没有这些称呼自己难道就不是自己了吗?所以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只是淡然地微笑,放开了,一切都只如过眼云烟一般不真切。
十年前的自己尚肯为了那一分冤屈去委曲求全,只为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是识大体的,她是解语花,她从来不让人担心。十年后的她却终于看透了这份情,厌倦了,麻木了,不想再卷入滚滚红尘了。玄烨还以为她仍在和自己闹别扭,执著于谁对谁错。然而宁德却早就已经放下了。
畅春园,云涯馆。
自畅春园落成之后,玄烨每年倒有一半的时间在园子里度过。原本与玄烨闹翻之后,宁德并没有奢望能跟着众人过来,只是不知怎么搞的,自己竟然被温贵妃安排到名单上,也跟着玄烨住到了畅春园。她住的云涯馆就在二宫门后面,与玄烨常住的清溪书屋隔得极远,彼此见了倒也不必尴尬。
“主子。”琉璃过来问道,“外头的春色不错,主子要不要出去走走。老是闷在屋子里对身子也不好。”
宁德侧过身子,眼底像是古井里的水不起波澜,她想了想终于微微点了一下头,“好吧,便去瑞景轩里坐坐。正好把佟妹妹上次想学的《毛诗》带上。”佟妹妹,便是佟佳氏皇贵妃的妹妹,自从封了贵人之后,却并不怎么得佟贵妃疼爱,玄烨事多,又哪里能顾得上还有这么一个表妹。倒是宁德怜她单薄,时常照顾,因此佟佳氏别楚克便常与宁德走动,一来二去待她竟如亲姐姐般敬爱。
而自从被其其格气得吐血之后,佟贵妃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也顾不得事。一向在帮她协理后宫的惠、德两妃又因明珠之事被牵连,亦不能理事,玄烨便让温贵妃海澜珊暂代佟贵妃之责,将后宫之中大小事情都交给了她。因此这一次来畅春园小住,海澜珊以“舟车劳顿,佟妃之病宜为静养”之说,将佟贵妃留在紫禁城里,自己则带着后宫众人都进了畅春园,连佟佳氏别楚克也托了她的福,住进了瑞景轩。反倒是佟贵妃一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后宫,独剩寥寥几个实在是不能上路的宫妃陪着她。如今佟贵妃在宫中也不知作何感想,以往处处将温贵妃压了一头,谁知一转眼,人间便已是两重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