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甚是欢喜,笑道:“你这句话说对了。这首歌儿由他唱来,流水声响,却无法掩住半点。满山清幽,落日余晖,兼之二人坐在河边,风采如仙。当时我听到,如痴如醉,暗想徐真这小子太过神秘,敢发前人不敢想,敢说前人不敢说。他歌声苍凉但却豪迈,引人入胜,却是我生平头一遭听到。赵青呆呆地望着徐真,脸上忽然一红,低下了头。我瞧得清楚,心下隐隐不甚舒服。”
“徐真唱完歌,笑道:‘怎么样?好听罢?其实人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去注意而已。有时候行人一句问候,一个动作,就能触动你内心的柔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们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开心是过一天,难过也是过一天,干嘛非要不开心?’赵青道:‘是。徐大哥,谢谢……谢谢你。’徐真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想通,赵小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点儿。小师妹被人抓走,那个人要我去恒山见过仪琳,才肯放过小师妹,我没办法,非去恒山一趟不可,咱们就在这里分手罢。’赵青脸色一白,道:‘徐大哥,我……’忽听左首脚步声响,我甚是奇怪,翻身躲在大石之后,但见山下奔上来七八人,身穿青色道袍。”
盈盈看看天色,收起短剑,道:“雨势甚大,不知何时才停,徐少侠伤势如何也看不清楚。姐姐,我去拿蜡烛。”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道:“我到得洛阳,便来绿竹巷,盈盈,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等盈盈回答,接着道:“你这些年四处乱跑,回黑木崖,也不肯多住几日,我早已查得清楚。你是神教圣姑,若非在我控制之中,我岂能放心你一人在外?”
盈盈一凛,仍往帘后走去,道:“姐姐怎地忽然说起这事?盈盈住在此处,也非什么秘密,倘若有心,谁人都可打听得到。”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你八岁时,说起每个月,一起吃饭的叔叔总会少几人。看似无心之言,实则提醒任教主,你小小年纪,心机深沉,道我看不出来么?”
盈盈伸手揭开帘子,足下却一动不动。
东方不败彷如不见,接着道:“我那时神功未成,任教主有勇有谋,智计双绝,我担心他瞧出端倪,不等功成,便发动熊兄等人,合力擒下任教主,将他关入西湖之底,一关八年有余……”
盈盈笑道:“爹爹年老力衰,精力也大不如前,他常说教中事务繁忙,自己已无法独自处理,也想将教主之位退下。东方姐姐,爹爹时常夸赞你,说你精明老练,处事公允,武功又是勇猛精进,在神教之中,威望除了爹爹,无人可比。他还说当年一起闯荡江湖,姐姐数次舍命相救,跟他生死与共,实是过命地交情。是以神教教主之位,爹爹退下,除了东方姐姐,旁人更无资格。姐姐,那日见过爹爹,他已说的清楚,要将教主之位传给你。只是爹爹次日便即失踪,八年来始终没有半点消息,盈盈道他早已去世,不意竟然尚在人间。”她虽在笑,声音娇柔,却无一丝感情,右手微微垂下。
东方不败道:“我来绿竹巷,泄露杀害任教主之意,盈盈,眼下你知任教主尚在人间,是否要去营救?嘿嘿!你去拿蜡烛?当真是为了拿蜡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道:“断肠散只怕快要发作了罢!?”
盈盈不等她话落,足下一点,窜入里间,同时嗤地一响,拔出短剑,左三剑,右三剑,连刺六剑,在身后舞得密不透风。她知东方不败武功通神,倘若动手,势必闪电一般,自己绝难抵挡。这六剑封锁身后所有死角,已是她生平功力所聚。窜入里间,身子一退,靠墙站立,却觉东方不败并未动手,心下甚奇。
东方不败道:“东方不将天下人看在眼中,天下人又如何将东方看在眼中?”叹了口气,接着道:“盈盈,我纵横江湖数十年,何种毒药不曾见过?菜肴中下毒,不等入口,我已知晓。这些年来,什么皇图霸业,在我心里早已淡了。你隐忍八年,心意我能不知么?今日我来绿竹巷,也是报了必死之心。”
盈盈躲在门后,道:“姐姐,断肠散并非如何了不得的毒药,姐姐神功盖世,要逼出毒药,甚是容易呢。”
东方不败默运真气,只觉每次输入真气,便如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声息,仅能护住徐真心脉,对推经截脉手法凛然而惧,发觉他身子稳定许多,说道:“盈盈,我死之后,神教上下,便数你圣姑了。任我行囚禁西湖梅庄,你持我令牌前去,他们不敢不放人。任我行野心极大,他若出世,江湖上定然又是腥风血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自嘲笑道:“那时我已身死,纵然再闹个天翻地覆,与我也没有干系。”
盈盈一凛,知黑木令由教主所持,教内上下,见令如见教主亲临,她怎肯将如此要紧地物事给自己?念头尚未转过,嗤地一声轻响,帘子无风自起,一块木牌平平飞了进来。仿佛半空之中,有只隐形的手托着木牌一般。木牌飞到墙边,撞在墙上,又往盈盈飞来。
盈盈不敢伸手去接,往右跨出一步,只见木牌忽然加速,快如闪电,往自己胸口撞到。其势之快,直无思量余地。盈盈右侧一张桌子,纵跃过去,势必难以躲过,她剑尖一挑,刺木牌中心。这一剑瞬间刺出,又准又狠,实是盈盈生平功力之所聚。哪知木牌飞到盈盈身旁尺余之处,速度减弱,缓缓落下。它轨迹一变,突兀之至,盈盈一剑刺到空处,再想变招,已然不及。她暗叫糟糕,木牌如此力道,只怕被撞得筋断骨折。但木牌落在掌中,却是轻轻而落,绝无半丝劲力。
盈盈一呆,东方不败劲力拿捏之准,手法之诡异,委实难以想象。她运力小了,盈盈长剑挑落,必能刺中木牌。运力大了,木牌击中盈盈,便会伤到了她。如此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暗器手法之中,极为难得。何况她无法看到盈盈身影,以木牌反弹之力,更显手法出神入化。
东方不败道:“坐下罢!我纵然中毒,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盈盈心想:“东方不败城府极深,奸诈无比,今日所见,却觉她语气淡然,好似心灰意冷。难道她故意来绿竹巷,便是为了说出爹爹关押之处么?她有什么阴谋,不露半点口风。现下已然发觉中毒,真是可惜,倘若蜡烛拿出来之后,她再发觉,那时毒入血脉,便无法逼出了。”沉吟片刻,见黑木令油光发亮,入手沉重,是真品无疑,当即收起短剑,拿了蜡烛,走入大厅,点亮了烛火,笑道:“姐姐说的玩笑话,盈盈这点微末功夫,岂能看在姐姐眼中了?”将黑木令放在桌上,拜伏于地,接着道:“盈盈一时转错了念头,竟敢对姐姐无礼。谋害教主,为神教不赦大罪,解药在此,请姐姐服用,盼姐姐能留下盈盈全尸。”在桌上放了一枚赤红色药丸,跟着跪伏于地。
东方不败看一眼药丸,见盈盈双掌平放,右手下垂,躲在岳灵珊之后。自己倘若出手,势非先行击倒岳灵珊,或者饶将过去,盈盈短剑藏在袖中,她武功以轻柔狠辣见长,只需连出三剑,便能纵出门口。东方不败有心让出教主之位,明知菜中有毒,仍然吃了,这时看到盈盈百般戒备,甚是不快,道:“你短剑在左袖还是右袖?拔出之时,手腕势必回缩,天地协同虚刺右侧,横削过来,却要前推。我只需袍袖一拂,震飞桌子,堵在门口,你这一剑便无用功。这时你身在桌旁,使出飞星逐月,劈开桌子,你全身为我内力所携,身法稍有迟滞,我击出暗器,在铜镜上反弹。这等漫天花雨手法,封锁你左、右、后三个方向,你只能抢前,使出清风徐来。一招四剑,右刺岳姑娘,左点暗器,但右侧、身后暗器如何击落?以你功力,连出四剑,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我不需放开徐真……”右掌下压,跟着往前一推,接着道:“我一掌击出,掌力疾吐,你如何抵挡?”
盈盈神色丝毫不变,笑道:“姐姐说笑了。想盈盈武功低微,在姐姐手下,岂能抵挡一招半式?盈盈自知罪大恶极,不求姐姐原谅。既然姐姐见疑,逸电短剑交给姐姐,以表盈盈诚意。”取出短剑,双手放在桌上,见东方不败脸色红润,呼吸微微加快。
岳灵珊凝神细看,那短剑长不过尺余,似乎是柄匕首,又薄又短,剑刃隐隐透明,却有一股森寒之意。她不知短剑名为‘逸电’,取火山精金而铸,打造的其薄如纸,剑刃几如透明,配合盈盈剑法,当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如此才不愧‘逸电’之名。那短剑剑柄之中,尚有一柄长约数寸地匕首,打造更是精巧,平日不用,插在剑中。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你这丫头人小鬼大,我说要让出教主之位,你怎也不肯相信,倘若我有心杀你,你又怎能活到今日?这时仍百般磨蹭,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候断肠散发作罢了。”说到这里,拿起药丸,屈指一弹,掷出门外,转向徐真道:“徐兄!这世上除你之外,恐怕再无懂得东方之人。”话音甫落,抬起头来,一股藐视天下的凌霸之气油然而生。
岳灵珊暗暗吃惊,心道:“这两个妖女有了嫌隙,最好不过,你们二人最好拼的你死我活才是。”转念又想:“东方不败武功了得,他们动起手来,我怕要糟糕。”看一眼门口,距离自己数尺,在武学高手眼中,起身逃离,足够被人杀几个来回了。又看一眼徐真,心想:“东方魔头对徐真甚是关切,倘若她敢动手,我先制住徐真,以之要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