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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卷 第一章 岁金


  二人落座,南侧靠着大街,圆脸汉子笑道:“两位请尝尝,这是威士忌,由勰族商人带来,滋味醇厚,在本地很是有名。小姐不喜饮酒,小人特地准备鲜榨果汁,味道清淡,一定合小姐胃口。”说话之间,一名伙计捧着托盘,在桌上放下一个酒瓶,亦是玻璃器皿。徐真大喜,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酒液淡黄,清香扑鼻,他一饮而尽,胸腹之间,熟悉的感觉甚是迷醉。

  詹妮道:“谢谢。”

  圆脸汉子躬身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告退,小人告退!”施礼而去。

  徐真喝一杯,问道:“他认识你?”

  詹妮道:“这位大哥我不熟悉,却不知从何处认得我。”

  徐真道:“你不喝酒的吗?”

  詹妮点头道:“滋味很是难喝。我七岁那年,父亲曾给我喝过,之后昏晕两日有余,此后便滴酒不沾。大哥,酒的味道我知道,一点儿都不好喝,你们干么要喝?”

  徐真笑道:“你不喝酒,我跟你说,好比我说东,你说西,说来说去,根本不是一个事情,最后只会牛头不对马嘴。”

  詹妮神色一暗,道:“丹妮喝酒很是豪爽,难怪大哥会喜欢丹妮多一些。”

  徐真摇头道:“跟那个没有关系……”话音未落,猛听得街头吵闹,转头望去,只见南侧奔来十余骑。这些人闹市当中纵马疾驰,人群纷纷闪避,惊呼不已。马上乘者手持兵刃,神情彪悍,当先一人左眼带着眼罩,三十余岁年纪。奔到酒楼楼下,指着街对面一间杂货铺喝道:“进去砸了!”

  众大汉哈哈大笑,跃下马背,冲进店去,只听碰碰声响不断,夹杂小孩哭,女人叫。徐真暗暗骇然,拉过店伙计,问道:“对面怎么回事?”

  那伙计十七八岁年纪,皮肤甚是白皙,一头金发,连眉毛也是金色,他满脸惧色,小声道:“这是拉鲁斯的事,客人还是少打听为妙。”说话之间,杂货铺哭声更响,忽见那瞎眼大汉奔出铺门,拉扯一名年轻女子,道:“今日就算啦,明日再不交齐金币,老子拆了你铺子。这小娘先抵押我家,钱凑齐了再来,嘿嘿,老子不着急。”

  那年轻女子十五六岁,脸上满是雀斑,眉目秀丽,甚是美貌。她惊的脸色雪白,用力挣扎,怒叫:“我不……我不跟你走!放开……快放开我!”但大汉手臂力道不小,如何挣扎的开?詹妮一凛,站起身子,便走下楼去。徐真惊怒交集,大白天抢人,这等无法无天,岂能不出手相助?不料詹妮先看不过去,他心下暗赞,跟着下楼。

  尚未走到街上,只听一人大叫:“我说了一定会给!五十个金币不是小数,你叫我现在拿出来,我哪里有?你放开小妹,否则我也不活了。”

  走到门口,见一名三十七八岁地大汉拉着瞎眼汉子马缰,满脸怒色,右手携了一柄铁剑,另有三个身材瘦削的伙计站在一旁,拦着瞎眼大汉。

  瞎眼大汉冷笑道:“柏乐特总管说的明明白白,岁金每月初一交齐,今天是几号?昆丁,你拿剑出来,是要跟老子打架么?”

  旁边一名身材稍瘦地汉子笑道:“既然有人挑战,金,你接受不接受?”

  那叫昆丁地汉子大声道:“我不是要挑战你,我是说岁金宽限几日,我砸锅卖铁,一定凑齐了交上去。这孩子从未出过门,话都不会说,金大爷带她回去不是浪费粮食么?”

  金哈哈大笑,扭头道:“我家甚么都有,就是没有饭桶,带着小娘回去,浪费浪费粮食,感情也是不错。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话音未落,右手刷地一声抽出铁剑,直砍而下。他随口说笑,手下却毒辣之至,一剑正对昆丁拉着缰绳地右臂劈下。

  徐真在他转身之时,看到他右臂动作,其时不少人群围观,隔在中间,绝计无法相救。他正感大急,见昆丁右腿微微一缩,手臂闪电收回,跟着跳开一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昆丁一退之间,徐真已然看清,这人身法滑溜,应变奇速,金绝非敌手。

  金呆了一呆,道:“好!这一剑看你怎么避!”又是一剑砍下。昆丁再退两步,金铁剑鞭长莫及,已伤不到他。昆丁道:“慢来慢来!金大爷,小人经营杂货铺,小本买卖,怎敢跟您过不去?今日大伙儿都在看,小人将话放下,三日内定然凑齐岁金,交到府上。”

  那瘦削地汉子怀中抱着几个杂物,跃下马背,随手将杂物丢下,冷冷地道:“总管说过初一,就是初一,倘若人人都学你,将总管的话不放在心上,那还有甚么规矩可言?老板身手不错,老子手痒的紧,咱们挑战挑战!”

  一边说话,一边缓缓抽出铁剑,突然间纵身而上,一剑硬劈。昆丁猝不及防,这一剑来的好快,他提剑格挡。铮地一声大响,手臂剧震,手腕登时麻了。

  这瘦子名叫艾尔鹿哥,平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他天生膂力奇大,一柄铁剑极是沉重,与他硬碰实属不智。眼看艾尔鹿哥第二剑迎头劈下,昆丁尚未喘过气来,只得再次硬接一剑。这一剑力道更是凌厉,双剑相击,昆丁铁剑一沉,跌落在地,他脸色惨白,捧着右手手腕,颤抖的厉害。

  詹妮道:“艾尔鹿哥,好久不见,怎地才没多少时刻,你又欺侮旁人。这个毛病不改,难怪总是坐不上管事位子。”

  艾尔鹿哥一呆,转头看到詹妮,先是一惊,继而脸色一沉,道:“这是拉鲁斯家族事务,说起来,你们也是一家,何必多管闲事?”

  金道:“这女人又是谁?”

  人群中不少人认得詹妮,自发让开一条道路,詹妮缓步走上,道:“是啊。我们本是一家,要跟叔叔说话,自然更加容易。柏乐特是四叔总管,总得听我叔叔的。昆丁说三日交齐岁金,我来作保,你瞧如何?”

  艾尔鹿哥脸色又是一变,见围观之人甚众,此例倘若一开,拉鲁斯还有甚么威信可言?他心狠手辣,眼看詹妮出面,要杀死昆丁,势必无法办到,微笑道:“小姐说的很是有理……”话音未落,举剑硬劈,直对昆丁。他面对詹妮,突然出剑,速度又是快捷无论。昆丁一来出其不意,二来艾尔鹿哥剑势实在太快,他下意识地举起右臂格挡。

  只听嗤地一响,右臂齐肩而断,鲜血疾喷数尺。艾尔鹿哥接着道:“不过这是挑战问题,小姐想必也知道,我出言挑战,不见鲜血,铁剑不能还鞘。但小姐作保,小人也不敢乱来,先取他一条手臂,三日后能交齐岁金,再放他走路。”一番话侃侃而言,神情傲慢至极,他翻身上马,大声道:“总管传下号令,每月岁金,初一交齐,倘若谁敢迟疑不交,老子铁剑问你要账!走罢!”

  那小姑娘惊叫一声,扑到昆丁身旁,连道:“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父亲……”

  金拉住那小姑娘,喝道:“鹿哥认得这位小姐,老子可不认得。你跟老子走一趟,三日之后再说!”

  那小姑娘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惊叫:“干甚么!?放开我!快……快放开我!”话音甫落,左手挥出,在金手臂上抓出五道血痕。

  金大怒,放开小姑娘,跟着一拳击出,碰地一声,将那小姑娘打的转个圈子,摔倒在地。他抢上去发腿便踢,一边踢,一边骂:“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老子不发火,你当老子没火气?”

  日光耀眼,围观人众,当街厮打,那小姑娘连声惨呼,护住头脸,无法起身。詹妮气得手足颤抖,道:“我已说过,三日内交齐岁金,你仍不肯放过她?好!艾尔鹿哥,两年没到墨贺蒂,如今竟这般了得,看来我想不管这件事也不成。”说到后来,声音颤抖,脸上便如罩了一层严霜。

  徐真耳听碰碰声响,显见金落手颇重,看到此刻,哪里还忍得住?见金拳脚虽猛,却无内劲,功夫亦如泼皮打架,毫无招数可言。他跨上两步,伸手一抓,抓住金后颈,往后便掷,大声道:“詹妮小姐何等样人?一言九鼎,你还信不过么?她说了三天,就是三天。你他妈的对小孩子逞凶,算甚么男人!?”

  金只觉后颈一热,身上更无半分力道。他惊呼尚未出声,双足离地,腾空而起,飞将起来。半空之中,人群惊呼,他尚未想明,撞上墙壁,撞得他浑身几欲散架,痛彻心扉。他身强力壮,足一百八十余斤。徐真并非如何高大,在众人眼中,颇为瘦弱。但手劲惊人,单手擒拿,随手一甩,掷出两丈有余,如此神力众人闻所未闻。

  徐真一出手震慑全场,人群无不目瞪口呆。他掷出金,仍觉心跳奇快,激动的厉害,望着艾尔鹿哥道:“三天之内交齐岁金,昆丁的手臂你赔给他么?”

  艾尔鹿哥道:“朋友是谁?”

  徐真大声道:“我是谁你管得着?他妈的,你赔不赔?”

  艾尔鹿哥细看徐真脸颊,印有汉字,他暗暗吃惊,脸上有字,又是汉人。传闻赫格斯庄园女婿是中原人,脸上刺字,谋害大王,惹得赫格斯远遁墨贺蒂。此人号称赫格斯第一勇士,适才一掷之力猛恶,手法快捷,如何擒人丝毫没有看清。见他身材不高,亦颇单薄,浓眉大眼,唇上两撇小胡子,十八九岁年纪,貌不惊人。

  仅凭一句话,艾尔鹿哥便下令放人,传将出去,岂非是拉鲁斯惧怕赫格斯名头?他个人声名小事,累及家族声誉,总管也不会放过自己。墨贺蒂与索达城规矩相同,当街挑战,不死不休,跟徐真动手,二人必有一死。若传言不虚,徐真果然是赫格斯第一勇士,自己多半不敌。为一个小姑娘送掉性命,自然不值。若传言有误,徐真并无真实本领,自己扫去詹妮颜面尚无大碍,当真杀死赫格斯女婿,岂不将赫格斯家族得罪个遍?他迟疑良久,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那小女孩爬起身子,足下踉跄,奔到昆丁跟前,哭道:“父亲!你怎么样?还在流血,我……我怎么办?”

  一名黑人伙计见昆丁牙关紧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道:“快!快去找艾尔达托!”

  那十七八岁的杂货铺伙计啊呦一声,道:“我去我去!”快步往南奔去。

  昆丁颤声道:“不!我……我没事……”话音未落,眼前一黑,登时晕去。那小女孩惊叫一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黑人伙计道:“快!快抬进去!”两名伙计抬着昆丁,匆匆入内。

  徐真怒火蒸腾,道:“晚几天交钱,多大个屁事?你砍他手臂,他以后不就残废了?这个月交完,下个月拿甚么交?你这不是杀鸡取卵吗?他妈的,越说越来气,你赔不赔?”话音未落,跨上两步,伸手便抓。

  艾尔鹿哥尚未想明究竟如何应变,岂料徐真伸手便抓,他大吃一惊,见徐真来的好快,不及拔剑,一拳猛击而出。

  徐真道:“好!我跟你比比!”五指紧握,抓收变拳,啪地一声脆响,二人双拳相交。艾尔鹿哥天生膂力了得,怎能和徐真习练两年有余的《混沌决》内劲相比?徐真恼他手下毒辣,运足内力,一拳之下,咔嚓一声脆响,艾尔鹿哥腕骨断折,便如一根面条,软软垂下。

  艾尔鹿哥手臂如中电擎,先是麻木没有一丝知觉,继而剧痛钻心,越来越是难忍,他颤声道:“你……你得罪……得罪……”与昆丁不同,他手臂并未脱落,肌肉之中,断骨刺入肌理,剧痛尤甚。一句话未说完,眼前发黑,载下马背。咚地一声闷响,额头撞上青石板路,登时头破血流。他毫无所觉,早已晕去。

  其余大汉无不惊怒,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忽听得一人道:“好拳法!好功夫!”一边说话,一名汉子自南侧走来。这汉子满脸胡子根根如铁,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身材魁梧,肩头扛着一根黑黝黝地狼牙棒。长约四尺,比一般狼牙棒要短上许多,但根根钉刺长有三寸,瞧来亦是极为沉重地兵刃。他身后数尺之处,跟着一个青年,脸容白皙,眉清目秀,却愁眉苦脸地望着脚下,莲步轻移,仪态万千,彷如中原女子一般。

  二人走入场中,围观之人无不倒吸冷气,纷纷后退丈余,空出一个场地。那汉子笑道:“鹿哥手臂力气很是了得,你跟他硬碰硬,凭的也是真实功夫,来来来,咱们试试!”大喝一声,抓起狼牙棒迎头击下。他走入场中,足下一停,那青年也即住了,不料这汉子一言不合,突然击下。

  徐真怒气渐消,正欲跟他讲理,岂知人家根本不给他讲理的机会。狼牙棒携着劲风,正对徐真头顶,尚未落下,一股疾风猛扑而至。倘若击实了,必是脑浆迸裂之祸。

  徐真拳脚功夫并未练过,此番出来,身上更无长剑,无奈之下,右跨一步。不料那汉子狼牙棒直击,忽而横扫。本来狼牙棒直击,力道凌厉,忽而转向,所耗力道更是惊人,这汉子随手变招,竟似毫不费力。徐真眼光之准,深得《独孤九剑》精髓,那汉子手臂未动,他左跨一步,迎着狼牙棒而上。

  二人突然动手,而两招之间,又身临奇险,原是武学常理所无。徐真怒气上冲,却不冲动,细看周遭,对艾尔鹿哥等人敢怒不敢言,想来拉鲁斯欺凌百姓,非今日巧合。赫格斯初至墨贺蒂,最是应该打响名头,是以有心立威。虽一步之差,狼牙棒横扫,徐真抢至这汉子身后,伸手一抓。

  这汉子天生神力,应变亦是急速,他眼前敌人消失,本应前冲数步,回身迎敌才是。但他后心有甲,前后护胸,足下猛地一顿,喝一声:“好!”左手抓住狼牙棒,并不收回兵刃,圆转一圈,仍是横扫徐真腰间。

  徐真暗暗赞叹,这汉子武艺精熟,比之索达城所见,就高明许多,他以拙破巧,身子便如陀螺,转个圈子。狼牙棒上倒刺密集,挥舞开来,丈许方圆无法近身。徐真若继续追击,势必无法躲过狼牙棒。他学会《独孤九剑》以来,从未后退半步,今日岂有例外?

  詹妮见徐真不闪不避,狼牙棒眼看要击在他身上,吓的心儿乱跳,惊叫:“大……”话音未落,只见徐真身子拔高数尺,右足踢出,正中那大汉下巴。他一脚不停,第二脚再踢,踏在那大汉脸上,借力后跃。詹妮这时第二个字“哥”才说出口,她脸上微红,道:“小心。”

  徐真内力绵绵泊泊,提气轻身,缓缓而落,姿势潇洒,宛如翩翩公子。他两脚力道不弱,那大汉踉跄退后,镗地一声,狼牙棒撑在地上,脸上红的如欲滴出血来。

  那汉子左脸满是尘土,一个脚印,旁观众人想笑,但积威之下,却笑不出来。这汉子怒道:“好!再来!”牙关受损,口齿不清。徐真脸色一沉,道:“我赫格斯第一勇士的名头是叫假的么?”抢上一步,挥掌拍向那汉子,掌中内力疾吐。一掌拍到中途,滴溜溜转个圈子,抢到那汉子右侧。

  那汉子狼牙棒极是沉重,横挥竖砸,威风凛凛。正因如此,身法远不如艾尔鹿哥灵便。徐真前冲,忽而一顿,手掌一切,波地一声轻响,斩在那汉子右臂之上。

  手掌轻柔,力道却劲,那汉子肌肉如山,却也抵挡不住,狼牙棒无法拿捏,脱手落地。

  徐真伸手一抄,入手沉重,足有百余斤。他暗暗吃惊,单手无法举起,足尖一挑,呼地一声,狼牙棒反撞上来。一撞正对二人头脸,徐真弯腰躬身,躲在大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