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跨上一步,围成一个圈子,啪啪啪轻击三掌。艾迪道:“詹妮小姐,五日后再见。”挥一挥手,快步离去。柏乐特、俊清客套一番,纷纷离去。
詹妮待众人走远,回入酒楼,叫来店伴道:“去圣诞路教堂,找瑞恩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那店伴十七八岁年纪,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徐真奇道:“你在这里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詹妮不语,低头喝果汁。
不过片刻,小二送上酒菜,詹妮只吃几口,便不吃了,以手支颅,望着窗外。徐真没心没肺,大口朵颐,连声赞叹。酒楼老板为讨詹妮欢心,对酒菜整治,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见徐真便如牛噍牡丹,心中大骂白痴。
直过良久,脚步声响,楼下上来一个汉子,约莫四十余岁年纪,身材微胖,脸容和气,未语先笑,看到詹妮,微微躬身,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詹妮出神良久,似乎不知这人到来。徐真看看那人,看看詹妮,低声道:“詹妮,詹妮。”见詹妮仍是不语,问那人道:“你是瑞恩?”
那人小声道:“正是。”
徐真拉了一下詹妮,詹妮惊道:“怎么?”看到瑞恩,道:“最近墨贺蒂出了一个利用小孩偷窃地团伙,这件事你知道么?”
瑞恩点头道:“知道。是猴子他们一帮人看管,小孩从勰族捉来,也有不少索达城、墨贺蒂孤儿。近几年这伙人壮大迅速,已自成一帮。他们主要在城北、西两处活动,以北大街为界,分鹰水两帮。北大街向为客商云集之处,两帮争夺这一处肥肉,亦有数年。”
詹妮道:“两边都是以小孩做行窃么?”
瑞恩摇头道:“不是。小孩行窃,是由猴子一方提出。听说小孩围殴而上,容易得手。他们四处搜罗孤儿奴隶,回去稍加训练,就会散落墨贺蒂各处。”
詹妮道:“还有呢?”
瑞恩道:“猴子一方颇为神秘,三年前突然出现,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不想一年之后,就是小姐离开不久,他们突然血洗水帮分舵,杀死水帮好几名骨干,杀的水帮一蹶不振,直到今日。凭猴子一人,万万无法做到,逼迫众孩童行窃,只有他一人。水帮也曾尝试夺回地盘,但派出帮众都会离奇失踪。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再轻举妄动。小人注意过猴子,这人滑溜非常,武艺并不厉害,他背后定有人支持。至于是谁,小人并未细查。”
詹妮道:“西城外小孩饿死,此事是真是假?”
瑞恩道:“此事在墨贺蒂并非秘密,西城外树林常有野兽出没,孩童饿死,往林中一丢,自有野兽啃食尸体,千真万确。”
徐真啪地一掌击在桌上,怒道:“我就说那杂种没实话,刚刚就该抓住他才对。喂,我问你,猴子住哪里?”
瑞恩道:“城北第四大街含香馆,猴子好色,常年不断,一直住在那里。”
徐真勃然变色,道:“你是说妓院?他带着那么多小孩住妓院?”
瑞恩点头道:“含香馆在墨贺蒂规模不小,容纳数百小孩,绰绰有余。”
徐真霍地站起,道:“有名字就好。”举步欲行,转念一想,道:“詹妮,你先回去营地,我去搞定他。”
詹妮道:“大哥,猴子好色,是含香馆客人。那些小孩可不是,怎地含香馆允这些小孩也住里面?”
徐真道:“那还用说?他们肯定有勾结。”
詹妮道:“大哥聪敏。含香馆和猴子勾结,本地府衙为何不理会?瑞恩也说过,众小孩饿死,在墨贺蒂并非秘密,府衙难道就没有听说过?”
徐真一呆,寻思:“对啊!警察为甚么不管?”迟疑道:“为甚么?”
詹妮道:“大哥是勇士,杀到含香馆,量来猴子不敢不放人。可是放人之后呢?数百名孩童如何安顿?猴子为恶,府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退水帮,以含香馆为据点,种种看来,他身后的势力非同小可,怎会不防着这一手?适才众孩童不肯供出猴子,柏乐特立刻改口,放猴子离去,艾迪也不曾阻止。明面上说,是逼我表态,焉知不是他们维护猴子,有意放他离去?”
徐真惊道:“难道猴子背后站着拉鲁斯、达燊两家?所以府衙惹不起,也管不起吗?”
詹妮点头道:“大哥,猴子只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小孩被胁迫,后路须得想好。否则今日救了他们,明日呢?今日杀死一个猴子,明日再来一头野狼,小孩仍是没有活路。”
詹妮每一句话便如一桶冰水,顺着徐真头顶浇下,他怒气登时全无,换之而来,却是深深的无力感。要去杀了猴子,以他武功,容易之至,可杀了之后如何了局?詹妮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去看,对众孩童的生死毫不在意,似乎理智,实则冷酷,一个政客素养具备无疑。他废然坐倒,寻思:“怎么办?怎么办?”沉思半晌,詹妮说了甚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忽然一震,寻思:“对了!战争!这一切的根源,不就是战争么?如果没有战争,猴子哪里来的小孩利用?如果不是战争,各大势力会争先恐后的夺取钱财?可是结束战争,自己能办到么?凭甚么办到?”
迷糊之中,只听詹妮道:“水帮二老之死,究竟是甚么人所为?”
瑞恩道:“传闻很多,有说是十八坡下手,有说是鹰帮下手,有说是猴子下手,还有人说是达燊庄园下手。水帮行船、行窃、走私、脚夫均有涉猎,对十八坡等帮会威胁非小,各处结仇,若是他们动手,并无甚么奇怪之处。另外还有一点,马骑会在本地横行霸道,北四街说是猴子占有,其实酒楼、赌馆、妓院、马行都有马骑会身影。他们怎会容忍猴子在自己地盘闹事?长达三年,始终与猴子井水不犯,两人暗中勾结,显而易见。”
詹妮沉吟道:“马骑会也有插手!好罢,放出消息,五日后乌图鲁寿诞,我当众择婿,比武招亲。”
瑞恩躬身道:“小人明白。”
詹妮道:“谢谢你,没事了,去罢。”
瑞恩又施一礼,道:“不敢当,小人告退。”后退几步,走到楼梯转角处,才转身离去。
徐真见他礼数周到,对詹妮敬畏之意极浓,心下愈加好奇,詹妮究竟是何方神圣?在索达诚不显山不露水,到得墨贺蒂,直如间谍头子一般。
二人都没有说话欲望,过了半晌,詹妮道:“大哥,咱们回去罢。”站起身子,却等徐真先行。此为詹妮柔和性格,与身份行事作风无干。
徐真仍未起身,思及众孩童今夜如何过去,心急如沸,沉思片刻,道:“走罢。”当先下楼。
詹妮跟在身后,小声跟掌柜道:“掌柜的,请明日去一趟赫格斯营地,饭钱我给你。”
掌柜的低声道:“是是是!小姐不必介怀,去赫格斯结账,小人是不敢的,这顿饭算小人请客,小姐赏脸,小人就高兴之至。”
詹妮道:“我不喜欢亏欠旁人,你明日不去,那我就不走了。”
掌柜的满脸胀地通红,道:“是是是,明日小人一定去,一定去。”
詹妮点了点头,微微躬身,快步跟上徐真。
二人小声说话,徐真听在耳中,寻思:“她知道我没钱又不明说,心机深沉,唉,怎么遇到这些女人,个个都是鬼灵精?难道就不能遇到一个质朴天真的女子么?”
回去大营,二人心事重重,均不说话,与出来时的欢然相比,便如陌路。到得营地,天色渐晚,躺在床上,望着帐篷,徐真思绪起伏。一边想着如何结束战争,一边想着如何打回索达城。这两个主意矛盾,他茫然良久,仍是无法拿定主意。
五日后詹妮比武招亲,自己去还是不去?相对来说,丹妮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徐真喜欢她的确多一点。詹妮秀外慧中,喜静不喜动,性子与谷寒茵颇有几分相似,亦是徐真不喜之处。然二女口口声声说要嫁自己为妻,实则如何,当真如此简单?
在索达诚之时,徐真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与二女越是相处,他越是无法肯定。天色全黑,耳边虫鸣声响,吱吱不断。直到中夜,坐起身子。他穿好衣衫,走出帐篷,营地灯火通明,房屋处挖出不少大坑,正在垫地基。徐真一整衣衫,夜凉如水,众奴隶不少人跟徐真动过手,知大营之中,脸上有字的汉人就一个,赫格斯女婿,是以无人阻拦。
徐真行出大营,风势颇大,吹得草丛莎莎作响。他提气轻身,往墨贺蒂直奔而去。如何安顿众孩童,那是救人之后才头疼的事,但不去救,多一刻,万一多一名孩童死亡呢?他心中如何能安?徐真忍耐不住,纵然明知詹妮说的对,他也无法坐视。
此时一人,徐真身法越来越快,真气越转越旺,足不点地,似乎凌空飞行,五六里的距离转瞬即到。踏上村落,依着记忆,来到日间酒楼之处。其时西首飘来一片乌云,遮住星月,天地间漆黑一片。
城中零星灯光亮着,含香馆是妓院,彻夜不休,灯火数里可见,夜间寻找更加容易。他跃上屋顶,往北看去,果见西北角亮着不少灯火。大喜之下快步向灯火之处奔去。不想灯火瞧来不远,街道七拐八弯,行了半个多时辰,才到灯火之处。
但见一条青石板路笔直伸展出去,直通西首。两侧灯火甚众,却是酒楼。他特意等到中夜,就是等众人休息,方便寻找。不料酒楼也是彻夜不眠。他无奈之下,进去打听方知,含香馆在北侧第三条街。
辨明方向,老远望着含香馆,三层小楼,坐落街道北侧。北侧灯红酒绿,街道长有数里,尽是妓院。南侧则是赌场、酒馆纷杂坐落。含香馆位于街道中心,门口七八名姿容不俗地少女,在街头揽客。二楼迎街之处,开着十余扇窗户,每扇窗户之中各有一名少女,只十五六岁岁年纪。
徐真独身一人,除掉猴子,对其后指使之人须得查明。他脸上有字,又是汉人,容易辨认。如今身处各方势力当中,万万不能鲁莽行事。是以撕下衣襟,包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珠儿。
含香馆在这条街上数一数二,门庭若市,东侧一道大门,不住有马处出入,看来似乎是停车场。他大踏步走入含香馆正门,两名少女一见,一左一右拉住徐真手臂,笑道:“大爷来的时候正好,快快里面请。楼上包间还是……”
两人拉着徐真,走入含香馆,停在门廊之下,却不再行。徐真甚是奇怪,道:“当然楼上包间。”
右侧那少女身材火辣,肩披粉色轻纱,瞧来十四五岁年纪,容色姣好,一双眼珠儿如会说话一般,微微弯下,笑道:“是是是。大爷一看就不是常人,是第一次来玩儿么?咱们这里有个规矩,大凡进门,赏钱不能少。”
徐真更奇,道:“甚么意思?你是说我得先付钱?”
这两名少女被安排在门口,无不人精一般,眼光厉害,甚么人没见过?见徐真迟疑,粉衣少女仍自微笑,语气冰冷几分,道:“对。”
徐真没钱,道:“我还没上去,先付钱,这是哪门子规矩?老鸨呢?叫老鸨来!”
左侧那少女年岁稍长,格格娇笑,道:“妹妹,这人是个穷鬼,别理他。”放开徐真手臂,大声道:“三哥,有人来捣乱啦!”
粉衣少女嘻嘻笑道:“瞧他穿的这般模样,还以为是中原来的有钱人,谁知却是穷鬼。姐姐,你不说我也瞧的出来。”
两人一先一后,又去门口,一名身材魁梧地大汉满嘴酒气,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没钱么!?滚出去!他妈慢一点老子要你好看!”
徐真第一次逛古代妓院,尚未进门,先被人赶出来,他摇头苦笑,忽见左侧一个人影一闪,往后厅奔去。徐真一凛,那身影甚是熟悉,在甚么地方见过,却想不起来。正想到此处,魁梧大汉伸手一抓,揪住徐真衣衫,大声道:“看甚么!?他妈的滚不滚!?”左手一扬,一个耳光打将过来。
楼中数名妓女在看,有人大叫:“快动手!打架!”
徐真微一矮身,在那汉子左手臂弯处轻轻一推。他一推拿捏精巧,那大汉一个耳光登时转向,噗地一声闷响,打在自己胸口。徐真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快步出门,那汉子尚未反应过来,徐真早去的远了。
来到西侧一条小巷,徐真跃上屋顶,辨明方向,往适才人影消失处奔去。含香馆大堂不小,南北二十余丈,足数百个房间。大堂之后,空出十余丈一座花园,再往北看,一截屋顶露出,置于花草树木之间。圆顶青瓦,只有两层。种植花草不少,假山流水,鸟语花香。瞧来似乎紧致,却优雅的紧。
花园距后院十余丈,轻功万纵过,徐真踏上围墙,来到后厅。见后厅人影绰绰,虽然不少,比之大堂差了许多。隐隐只听叮咚脆响,有人奏乐,夹杂女子嬉笑,男子叫喊之声。徐真四下寻找,适才那熟悉身影再也看不到。往北看,五六丈之后便是尽头。
数百名孩童居于此地,怎也需得一大片房屋才成。但大堂、后厅均为含香馆待客之处,数百名孩童观看,岂不煞风景?是以孩童绝非藏身此地,那么会躲在何处?他迟疑片刻,跃下屋顶,从小巷出来,再次来到含香馆大门。见那粉衣少女仍在门口迎客,徐真微一沉吟,快步上前,右手抓出,认准自己经脉修炼之处,笑道:“小姐,刚才忘记钱袋放在哪里,实在不好意思,你跟我一起去拿一下。”
粉衣少女道:“你说的甚么话!我去……”话音未落,只觉徐真手掌之上便如火炭,同时一股力道冲入体内,她惊道:“怎么……”一句话未说完,大声咳嗽起来。
徐真不会点穴,但内劲浑厚,那少女岂能反抗?被徐真驾着,往西行出数丈,咳嗽兀自不停。众大汉妓女目中疑问,粉衣少女并未求救,如何能想到她已落入敌手?又见徐真并非带着粉衣少女走远,众大汉时不时注意,未曾多问。
粉衣少女惊骇莫名,颤声道:“你……咳……咳……你……咳咳……你……”
身旁不住有行人经过,徐真第一次绑架,紧张的厉害。拉着她靠墙而立,全身紧紧抵住那少女,防她乱动,低声道:“这是内功,你最好别再吐气说话了,再多说几句,真气暴体,你就死定了。”见粉衣少女点点头,他接着道:“我对你没有恶意。问你个事,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猴子是住在这里么?”
粉衣少女闭上嘴,气息果然通畅,除了身上无力,紧贴徐真身子,只觉徐真心跳有力,鼻中一股滚烫的男性气息,她身体发软,哪里还能站得住?耳中听着徐真的话,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双眼紧紧盯着徐真,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徐真问道:“是不是?”见粉衣少女双颊越来越红,呼吸如火,直喷而来,他皱眉道:“你吃春药了?”
粉衣少女腻声道:“我们去巷子里,我不收钱,成不成?”
徐真甚是尴尬,这时方觉那少女身体柔软,二人姿势实在暧昧,吃惊之下,不由得放开那少女,道:“对不起!”
粉衣少女手臂重获自由,身子仍是无力,靠着墙壁,兀自喘息,双臂一张,忽然抱住徐真,道:“瞧不出来你瘦瘦弱弱,身体竟这般结实,去小巷好不好,路上人太多了。”
徐真温香满怀,鼻中带着甜腻香味,身体慢慢反应,他保持脑中清明,推开粉衣少女。触手处滑腻温软,腐骨蚀心。这少女轻纱之下,并无衣衫,身躯紧凑,柔情无限。徐真一凛,不敢再推,道:“他妈的!我问你事儿呢!你先等等,我问你猴子是不是住在这里,那些小孩都关在甚么地方?”
粉衣少女身子一僵,放开徐真,退后一步。二人适才身体摩挲,是在街头,虽未于乱,两人都是无比的紧张。过了片刻,待心情稍稍平复,粉衣少女道:“你找猴子?”
徐真点头道:“他是不是住在这里?”
粉衣少女侧头望着徐真,道:“你找他做甚么?”
徐真眉头一皱,装作凶巴巴地模样,道:“我找他有事,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但脸上蒙着衣襟,纵然凶狠,粉衣少女亦看不到。
粉衣少女一举手,徐真怕她又缠上来,吓一大跳,后退一步。粉衣少女噗嗤一声,吃吃笑道:“你怕甚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对了,你想知道猴子在哪里,须得陪我。”
徐真怒气上冲,道:“你好像忘了,老子会武功!”
粉衣少女喜道:“果然会武功!我就说刚才突然没有力气,那就是传说中的内功么?我听说过,但从没见过。要是在床上用起内功,是不是更加舒服撩人?呀,好哥哥,我……我都快等不及了,咱们去小巷罢。”
徐真无奈,碰上这么一个女色魔,看来得找旁人再问,当下说道:“行罢!你自便,我有事,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