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很凉,昏黄的路灯像是童话里巫婆溃烂的眼睛。子弹穿过胸口的时候,胸骨迅猛碎裂,淌出温热的血,就像在峨眉山上用手捧过的泉水。r
我倒在了一条我每天都要走过的街道上,钱包和衣服都抢走,伪装成劫杀现场。可是我多么穷啊,所有的邻居都知道我除了一堆卖不出去的画便一无所有。他们应该把我从楼上摔下去,或者丢进水里淹死,然后再往我的手里塞个酒瓶。因为小说里的穷光蛋,总是要喝酒。喝酒以后,要么就去杀人,要么就是自杀。在这个连狗死了也要树立墓碑的城市,一个喝醉酒死掉的穷光蛋根本就不会惹人注意。r
路口转角的蛋糕店还没有开门。早上赶去教堂做弥撒的老人们也还没有起床。大人们还没有为儿女收拾好上学的书包。可爱的孩子们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棉花糖一样美丽的梦。r
我不想让我的尸体暴露在通往教堂的道路当中。那是一座著名的教堂,哥特式的青灰与苍白。晨光里那些纯洁的人们都会抬起头来看它,然后从我的身体上踩过去。那些众目睽睽充满憎恶的眼神会影响她们去朝拜他们的神。他们祈祷,忏悔,一遍一遍的清洗原罪,这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是一个画家,画那些日光之下最最平凡的生活。他们总是以为自己肮脏的灵魂会在信仰之后得到拯救,可是当天彻底地黑透以后,每个罪恶的人身上沾染的尘垢就会纷纷落下来,凝结预计成黑色的痂,那就是人的影子。天使就算会俯下他高贵的身子,又能洗干净他们自己的影子么。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一个人文主义者,我是有罪的,这一刻,我甚至我觉得我被暗杀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我理应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理应死在这条充斥着鱼腥和劣质奶油味的路上。我发现我每天生存的环境是多么恶劣啊,那些肚满肠肥曲意逢迎的官员,那些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商人,那些制造毒品贩卖儿童的罪犯,那些装腔作势不学无术的御用文人。现在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了,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了。它接近着我,慢慢嵌进骨头里,甚至为每一个胸口疼出的裂纹而骄傲。我的目标从来没有像这一分钟般明确,我需要一直爬一直爬,把我的羞耻掩盖在荒凉的角落里,路灯越来越暗,我突然听见老鼠吱吱的声音,它们正匍匐在一个女孩的背上。她的脸色在积雪里倒映出来,满是暗下去的惨白的阴影,就如同一株失去了呼吸的水草,那样的阴柔无助。她手里还握着一根熄灭的火柴,红色破烂的大裙子毯子一样的覆盖着她。她应该只有9岁,笑的那么安详,死的时候一定没有痛苦。虽然污秽的现实依旧横陈于她幼小的生命历程,但是她最终长眠在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温暖的梦里。这是多么的幸福啊。她一定有一个能令所有人动容的故事,她一定能触及了人类内心中脆弱的善良,可是我再没有机会去写下它了。
